第一百零九章 颐庭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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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庭殿属于天魔帝都皇城的中宫六座大殿之一,重檐覆以青璃瓦饰,七踩式鎏金斗拱,翼角高挑飞翘,雄伟壮丽中透出别致精巧的美感。此殿位于皇城中轴线以西,临近尤祖门,历来是帝君宴请外来贵宾和群臣百官之地。

    正殿内宽阔敞亮,富丽堂皇,最北端的高阶玉石台上设有三张夔纹冷翠长案,是为主席。魔帝居中端坐,湦祝等三位占据西席,墨释与幽溟身为主方最高官阶的权臣,陪坐东席。

    阶下两侧各设十席,元老会诸公和湦祝随行亲卫中官衔较高的将领纷纷就位。为了将地魔界来访的消息控制在最小的传播范围内,魔帝并未安排中低阶官员参与今夜的廷宴,又严令知晓此事的禁军及宫内侍者不得议论外传。

    此刻宾主双方皆已落座,优雅秀美的宫娥们流水般将珍馐佳肴奉上各席。

    魔帝率领本界高官起身向湦祝敬酒,再说一番欢迎尊驾不必拘礼的场面话。湦祝等举杯回敬。交杯换盏中,宴会气氛逐渐推向热烈轻松的高潮。

    宫廷乐队奏起悠扬的鼓乐琴曲,两边偏殿侧门中飘出数十名美艳婀娜的歌舞伎。领舞的女子秀发如云,玉容甜美,身材娇小玲珑,却有一种亭亭玉立的挺拔之态。歌喉宛转,舞姿曼妙。在众多锦衣佳丽的衬托下,此姝的一袭素纱愈发显得别具一格、惹人遐思。

    湦祝对琴棋舞乐等无不精通,兴趣浓厚,兼且由气质独特的美女倾情献舞,自是看的如痴如醉。

    墨释素来不喜应酬,对歌舞更是全无兴致,暗盼着筵席早些结束。百无聊赖中放眼观望,但见在座者大多在全神欣赏舞者的精彩表演,间或低声谈笑几句。惟有鱼菊狱目无表情的注视着面前玉杯,完全沉浸于自身的思绪中,周遭的热闹喧哗与他仿佛没有任何关联。

    似是觉察到墨释的关注,鱼菊狱蓦地抬起头来,看出对方亦是心不在焉,他那深邃漠冷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举杯遥祝。

    墨释淡然微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一曲终了,众歌舞伎盈盈施礼后退出殿外,如雷的喝彩掌声轰然响起。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魔帝忽然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朗声道:“恕寡人冒昧,湦祝殿下亲至奭晟城,敢问有何贵干?”

    殿内的嘈杂喧笑声瞬间消止,众人莫不露出惊愕神色,万没料到魔帝竟会如此单刀直入的骤然切入正题。

    湦祝尚在回味适才领舞美人儿的绰约风姿,听到魔帝之言,登时一呆,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川酆。后者眉心微蹙,使个眼色,暗示“他是在问你,岂可由我这个做臣子的越俎代庖?”

    湦祝虽无雄才伟略,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一方国主,况且先前早已与川酆、鱼菊狱等定好说辞。连忙收摄心神,迅速恢复镇静,沉声道:“……

既然圣上垂询,小王也就开门见山,不再兜绕哩。数年前先王惨遭奸臣所害,叛军虽被剿灭,首犯芦珩却潜逃入神界,再无踪迹。小王从其他叛将口中逼问得知,芦珩所以生出异心,乃因背后有神族挑拨指使。最近几年中,我界厉兵秣马,只盼早日攻打天庭,为先王报仇雪恨。然而天魔、地魔两界以魃觺雪山为分界,又以血咒为阻障,我军人马无法通行。还望圣上体念小王急为先父复仇之孝心,施以援手,助我等解除血咒结界,并允我军穿越天魔界的领域,直抵异空之井。地魔界君臣万民必会铭感圣上的恩德。”

    魔帝和天魔群臣听的面面相觑,大感匪夷所思,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墨释心道:“神界当真是多事之秋,不久前妖军生乱,一个元婴噬妖咒搅得各道至今不得安宁,现今一贯偏安山地的地魔界竟也蠢蠢欲动。不过湦祝这番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假若他们所图的非是天庭而是我界,却又如何?”他生性好武,骁勇善战,多年来掌握兵权,自然不会惧怕地魔界大军入境,但两方毕竟源出同族,如若兵戈相见,岂不是重蹈自相残杀的覆辙?

    魔帝略作沉吟,凝重道:“寡人答复殿下之前,可否先有一问?”

    湦祝原本担心魔帝会当场回绝,甚或拂袖而去,此时见他容色平缓,心下稍定,欣然道:“圣上但请直言。”

    魔帝紧盯着湦祝,缓缓道:“贵界的首位君王澜澈曾与我界的沧偌帝立下誓约,并据此颁布《国律总纲》,此纲共计律法一十六则,其中两条概述如下:地魔界不得干涉他国之事;非为自保疆土,不得妄动武力与外界交战。依殿下所言,芦珩逃至神界,时日甚久,想必早已得到诸神的庇护。神魔两界乃是宿敌,芦珩此举等若于自废魔籍,已与贵界无关。如今殿下打算讨伐天庭,纵然事出有因,岂非间接违逆先祖所制的重律?”

    湦祝和川酆同时色变,暗叫厉害。

    以魔帝的立场而言,此问大有诘责之意,显是怀疑地魔界出兵的真实意图。然而己方除了叛将伊励沙的口供,并无其他具备足够说服力的实证,得以证明芦珩的确与神庭暗中勾结。何况就算是获取充足的证据,表明此次发动战争合乎情理,依然无法绕过违背祖誓的难关。

    如何取得魔帝的信任和首肯,恐怕比安抚宗爵会议的权贵们还要艰难百倍。

    当初地魔界举行宗爵会议时,众位王室显贵曾为此事发生激烈争执。其时若非狱王不计私怨,全力支持以右相川酆为首的主战派,进攻神界的计划必然就此搁浅。

    血咒结界和不涉战争,地魔界正是凭此两项方才得享长久的太平安乐。如果决意挥军征伐,首先便要失去魃觺结界这道强大的禁制屏障。万一天魔界趁……

机偷袭,他们未必能够守住故土家园,何尝还有余力远攻神界?而卷入战火,就像堕入一场无休无止的恐怖噩梦,谁也不能预知何时结束。

    湦祝胸无大志,最喜倚红偎翠,提起治国理政便觉头痛,然其终非糊涂透顶的无能之辈,不是没想过一旦出师不利,兵败如山倒,立时会带来灾难性的可怕后果。只是他从小性格软弱,缺乏主见,遇事习惯逃避,又极其宠信川酆。情愿将所有忧烦难题丢给臣属解决,自己享乐于深宫内苑,醉生梦死。

    说来好笑,地魔界的宗室百官尽皆认为当今王上和狱王关系不睦,势同水火。其实真正痛恨忌惮鱼菊狱的,乃是郁峒的王后乔溪和右相川酆。前者是湦祝之母,后者与湦祝亦师亦友,也正因这两位的鼎力匡扶,他才顺利成为世子,最终登上王位。乔溪业已死于叛臣乱军之中,此后湦祝对川酆的倚赖愈发严重。

    如此一来,湦祝和鱼菊狱不得不“划清界限”。实际上,他相当敬畏这位深沉阴郁的义弟,几乎从未反驳过对方的意见。可惜鱼菊狱并不领情,当年郁峒对其照顾备至,极为器重,他也未曾流露过孺慕之情。然而鱼菊狱在攻打天庭一事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和坚定,或许是想以此回报义父的恩情罢。

    湦祝的思绪越飘越远,心中纷乱迷惘,浑然忘了殿内诸位俱在等待他的应答。川酆见势不妙,暗自焦急,却不便代为出面,否则就是僭越失礼。

    忽听鱼菊狱冷然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誓约律条均为死物,可立亦可破。此一时,彼一时也。何须拘泥于成法。恳请陛下给我等一个明确答复。”

    此语看似不卑不亢,但隐含强硬顶撞的意味。况且他未经湦祝示意,直接代答,显然不将湦祝放在眼里。

    天魔诸臣俱感震惊,起先对狱王的轻视之意顿为改观。

    墨释不动声色的看向鱼菊狱,忖道:“这小子果然有些斤两,脾气也够硬。若非他身份特殊,乃地魔界王族,现时又是天魔国宾,我定要寻机与其较量一场,必是乐事,但愿以后还有机会。不过他的愿望十之八九会落空。最近数千年中,縢颉陛下为了防止五灵异变,天劫现世,极力避免我界与天庭开战,又岂会轻易应允湦祝的请求。对了,那天魔煞星和吞天的所谓天劫,自从异空井重新开启之后,陛下似乎再未提及。当初两界煞费苦心的合力封井,究竟是为了甚么缘故?当年天雪莫名其妙的强闯异空之井,又有何隐情?”他不知不觉的想到天雪身上,立时心乱如麻,忙将注意力拉回至眼前的局面。

    魔帝脸上掠过愠怒与诧异交织的复杂神情,目不转睛的凝望鱼菊狱,仿佛初识此君。后者毫不示弱的直视迎击,眼神冰冷森寒,锋锐如利刃。……

    魔帝微微一凛,霎时恢复常态,含笑道:“湦祝殿下一行远道而来,又是忠孝可嘉。寡人委实不忍加以拒绝,令诸位贵宾失望而返。无奈魃觺血咒结界的破解术早已失传,寡人亦是有心无力呵。”

    湦祝闻言目瞪口呆,失声道:“甚么?怎会失传的?”

    魔帝叹息道:“殿下或也有所耳闻,天魔男子尚武成性,历代魔帝之中,不乏为了专志武道而主动禅位者。我界第八任帝君名作齐楠鸬,在位不足三年,便提出退隐,但不知何故,当时的元老会诸公拒不同意。齐楠鸬一气之下,竟将皇权信物魔血珠丢在卓御殿内,趁夜远遁,甚至未立储君,自此音讯全无。血咒破解术并无成文的册籍,自沧偌帝以降,始终是由前代帝君口授与继任者,极端隐秘。结果到了齐楠鸬之后的工泰帝,对此术已然一无所知。关于齐楠鸬之事,实是有损天魔皇族的威信和颜面,寡人本不愿谈及。然而湦祝殿下所求非同小可,狱王殿下又执意要求答复,寡人自也不便再作隐瞒,还望诸位能够体谅寡人的苦衷。”

    这回轮到湦祝和地魔群臣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鱼菊狱、川酆对天魔界的历史情况均较为了解,当年的齐楠鸬确是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以至引起高阶统治层的极大动荡,几经风波之后,元老会方选中工泰登基即位。魔帝对此讳莫如深,亦是情有可原。

    两人也知晓结界破解术乃是口头相传,却没想到该术居然因此散佚。退一步而言,即使魔帝是在说谎,他们亦无法戳穿。

    颐庭殿中陷入沉寂。

    半晌,鱼菊狱若无其事的问道:“假如我界日后凭借己力解除血咒的禁制,陛下能否允许我军取道天魔界?”

    魔帝一怔,心中甚是不以为然:“解铃还需系铃人。以帝君之血设下的禁咒,岂能凭外力强行破解,真是痴人说梦。除非你们杀了湦祝,以其血魂为引。”面上却爽朗笑道:“当然可以。”

    鱼菊狱离座起身,淡淡道:“君无戏言。鱼菊狱先行谢过陛下成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