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由六座山峰组成,外侧高峭险奇的五峰环合相连,将一座低矮平缓的山丘围绕于内。该地终年迷雾缭绕,五连峰高耸入云,矮丘却难见其踪,故名雾锁明峰。
雾锁明峰中无草无木,无溪流泉湖,亦无飞鸟走兽,死气沉沉,荒凉僻静。惟有开阔平坦的山顶上耸立着两座前后三进的古拙石殿,一南一北,相对而建。
弯月斜挂西天,暗夜朦胧,浅淡的月光洒入南殿中堂,无边的静谧中隐隐透出几分清冷凄迷。
一名身着轻纱的美女凌空浮立于距地面五丈处,及腰的艳蓝长发浓密如瀑,宛若斗篷般裹着她秾纤合度的娇躯。女子双目轻阖,神情宁和,仿佛平躺于垂直的无形卧榻之上,睡梦正沉。
赫然竟是那日佑黎塔外被幽溟一掌击伤的神秘蓝发美姬。
北面石殿的中堂内,一位作文士打扮的白衣男子盘膝静坐,双手结出古怪印契,心中默念咒语。蓦地张口喷出三道银白光束,如锋锐利箭一般,疾速穿越重重殿阁,分别射入蓝发女子的眉心、胸口和小腹。
女子曲线优美的躯体遽然破裂,倏而化为无数的碎片,漫天飞舞,却未出现血肉横飞的惨状,景象极度诡异。
白衣文士面露憔悴之色,脸容苍白,十指或曲或张,迅速变化,不断作出新的手印,似乎正在遥遥操纵着对面石殿中的一切异变。
大约过了盏茶功夫,万千碎片逐渐聚拢凝合,重新现出蓝发女子的窈窕身形。璀璨银芒笼罩着她的周身,阴暗的殿堂霎时明亮如白昼。
蓝发女子缓缓落到地上,凤目微张,美眸中掠过一丝迷惘而又绝望的神色,转瞬即逝。她凝视着北殿方向,柔声道:“天郎,又辛苦你啦。还好罢?”
白衣文士的声音淡然响起:“不妨事,你感觉好些了么?”语声中终究露出难掩的疲惫之意。
蓝发女子无奈道:“甚么好些坏些的,再怎么好,也还是老样子罢了。只是我这次又顽皮惹祸,害的你功力剧损。真是过意不去。”
白衣文士现身堂中,低低笑道:“明央啊,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你这丫头惹乱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央苦笑道:“墨释设置结界的手段不逊于他的功法水平,要不是冒出个讨人喜欢的俊小子与其动手,毁掉部分禁制,我险些逃不出佑黎塔;外面施法护塔的银发公子看起来斯文清俊,想不到身手如此高明,恐怕和墨释在伯仲之间;后来遇到的那个金发年轻人也蛮厉害,竟能抵抗我的意念惑魂。若非我临时召出四个兽人族略作阻挡,想必难以脱身。”
白衣文士沉思道:“银发公子应是现任玄魔尊幽溟,另外两个家伙么,却不知是何方神圣。我此次重返尘世,发觉六界中出现不少……
绝顶高手。当年仅有神魔二族和崦嵫衡家方出强横人物,如今居然不分界属。盘古老杂毛的预言倒是灵验,世间生灵当真在不断进化发展。千万年来,各族果然越来越强大。”
明央娇笑道:“其实盘古的后代,大多数都是很好的。尤其女娲所创的人族,喜怒哀乐的情绪强烈鲜明,极有意思。我的性子如今也彻底变了,异常反感血腥野蛮的征伐作战,惟有感情之事,才能引起我的兴趣。真不明白凡人为何孜孜不倦的追求修仙成神。依我说啊,六道中最最无聊无趣的便是神族,行尸走肉似的,明面上道貌岸然,实则难绝私欲。”说到此处,她的话题忽而转变:“天郎,已经这么多年啦,你依然厌恶盘古吗?”
白衣文士仰首望向星空,半晌方道:“我从未恨过盘古。若无他,又何来的你我?可是我无法平息对伏羲的憎恨和轻鄙。明央,你我全都毁在他的手上。千万年的光阴虚度,始终是聚少离多。你的身子愈发虚弱,亦是拜他所赐!只叹天地不公,他的神族子民仍旧高高在上的掌控天庭;只恨时运不济,我的法力仍旧未能回复至全盛时期。”
明央亦静默下去,玉容上现出孤寂凄怆的神情,涩然道:“往昔不可追,何必重提旧事。当初我们也有错呵,众多生灵因此无辜惨死。假如可以回到从前,我宁愿寻个安静所在,与你长相厮守。这天玄地黄、苍生万物终为盘古所创,是好是坏,是存是毁,又与你我何干?”
她轻叹一声,又道:“纵然拥有无敌寰宇的功法又如何?你多年来困于结界,并不清楚红尘紫陌间的沧桑变幻,我却看的太多了。六界之内,上一辈的顶尖高手名作霄伤熠,出身神族,最后莫名其妙的自绝而亡;现今这代中,墨释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还不是为情所困,亦不快乐。这小子睥睨天下,冷傲放旷,居然是个难得的痴情男儿,竟比绝大多数人族男子还要深情不悔。据说六道生灵,惟人有情,实是最大的谎言和笑话。可惜天雪……她的命运最终会怎样,任何人都无从预料。”
白衣文士听她提及天雪,眼中凶光剧盛,沉声道:“道悾那笔账,我尚可不计较,但必须尽快解决天雪,不然只怕你坚持不了太久。”
明央面色骤变,失声道:“难道你想杀她?天雪本身功法超绝,而你功力未复,现下为我疗伤,又已耗损大量灵力,岂能如此冒险?何况你也清楚,‘她’根本不愿离开寄体。就算成功杀死天雪,亦未必能将其收服,我的惑魂术对‘她’是无效的。所幸‘她’灵智混沌,又时常陷于沉睡状态,难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天雪。我们还有时间再思良策。”
白衣文士愠道:“那年在佑黎塔前,天雪尚是人界转世的身份,……
全无法力,‘她’的力量自也微弱至极,我眼看便可得手。偏生墨释及时赶到,彼时我刚复人形,气力不足,不敢与他硬拼,就此丧失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明央劝慰道:“我这样子也过了好多年,不必急于一时。或许机缘巧合,我们能寻到穆紫天麟珠呢。好了,不说这些哩。”
白衣文士又想起一事,疑惑道:“好像有人修得《天机灵炁》,逐渐散逸出盘古原魂遗留于世的独特灵意。我近两年对此的意感益发明显,但是无法确定具体方位。那老杂毛留下的无字烂书,竟然真给人练成了。”
明央失笑道:“这已不是头一个,我适才提起的霄伤熠,对《天机灵炁》便深有所悟,并据此自创出一套心法秘笈,似乎名为《乾驭九道》。确是惊才绝艳的奇男子。然而不知何故,他并未张扬,估计无人知晓此术竟与《天机灵炁》有关。我同你一样,是因有所意感,方才察觉,不过霄伤熠的功法根基充满浑厚中正之意,此次却是时而满含邪煞气息,时而深蕴浩然正气。当真奇怪。”
白衣文士冷冷道:“此书又非仅限于神族研习,兴许是魔族或妖族练成也未可知。再说盘古不见得就没有分毫邪气,也许这次的参悟者才能修为正果哪。”
明央哂道:“《天机灵炁》始终收藏于天庭,魔妖二族从何处习得?此册无字天书也是邪门的紧,你我俱能发觉有人修成该术,却无法感受到天书本身的任何灵意。”旋又揶揄道:“你还说不厌烦盘古?但凡说起与他相关之事,总是这么冷嘲热讽的。”
白衣文士嘿然笑道:“这就叫恨屋及乌。我憎恶的家伙从伏羲开始,多与神族有关。追根溯源,怎能不怪罪盘古?”
明央娇嗔道:“假若追根溯源,除了你我和穆紫天麟,谁个不是盘古的后辈子孙?不和你闲聊哩。你赶紧去静心回复法力罢,我也要继续运功修行。”
白衣文士宠溺爱怜的望向明央,但笑不语。两人四目交投,眼神流露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和缱绻。
明央温柔的笑道:“去罢。”
白衣文士微一颔首,瞬间失去踪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