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慈中微笑道:“咱家是独自前来,事关机密,并未惊动贵府中的家眷仆役,还请大人宽恕咱家的擅入之罪。”
肜宿松了口气,笑道:“风侍宦不必客气,敢问来此有何贵干?”一颗心忽又悬了起来,“不对!这风慈中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谙功法,只是擅长伺候主子,才得初昊帝的宠信。他岂能避开府内一干家丁侍女,径直寻到内室?”
风慈中的面色倏而转寒,沉声道:“咱家是代陛下来此问大人一句话,你为何把那个秘密透露给门下心腹?”
“绝无此事!”肜宿本就心神不定,此时大惊之下未及细想,脱口道,“请陛下明鉴,臣万死也不敢告知旁人。”
风慈中冷然一笑:“哦,如此甚好。”
肜宿额上微冒冷汗,暗觉风慈中的笑容大为古怪,脑海中灵光乍闪:“糟了!风慈中必是故意令我惶遽不安,以便诈出我的真话,好生奸狡!幸好他不懂武技,就算全府已被禁军控制,只要我设法悄然杀了他,尚有机会脱身。”
风慈中见肜宿的脸色阴晴不定,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监丞大人,在你向陛下提出条件之时,即已丧失所有机会。”
肜宿忍不住辩解道:“风侍宦此言差矣。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求尽快推测出天魔煞星的运行规律。”
“呵,千万年间,司天监的监丞换了一任又一任,从未推算成功。你以为陛下当真相信你的说辞么?”风慈中话锋一转,“言尽于此,我来送阁下上路罢。”他的手中突然现出一柄又窄又薄的古怪细剑,银光微烁,寒气凛然,仿佛透明的冰剑一般。
肜宿感觉风慈中似乎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充满阴冷残酷的杀意。他终于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所谓的侍宦,战战兢兢的问道:“你究竟……究竟是……?”话音未落,冰冷的剑刃已然刺透他的咽喉。
风慈中面无表情的拔出细剑,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绢帕,仔细的拭去刃上血迹,喃喃自语道:“像你这种自作聪明的蠢才,死在我卫三剑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肜宿的尸身重重倒在地上,至死他也未曾想到,对方赫然是十二天卫中的人物。
细剑重新散发出淡淡的清莹光泽,卫三望着这柄跟随他多年的心爱神兵,半晌静默,方施法隐去此剑,同时消隐的,是其眼中锋锐的杀气。
转眼之间,他又变回那个谦恭和善的宫廷侍宦风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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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庭,祥琳宫。
六盏金莲夜明宫灯……
映得寝殿之内几如白昼,殿中的气氛却异常压抑。苍穹如墨,大雨倾盆,哗哗的雨声愈发令人心烦。
西王母金夙浣思瞪视着金夙嫕锦,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本宫?”
金夙嫕锦不知是出于心虚抑或畏惧,低垂臻首道:“嫕锦死罪。”
西王母凤目中透出毫无掩饰的厌恶之色,厉声道:“莫说这些无用的虚辞!到底有多少人知晓依紫的真正身份?!”
金夙嫕锦颤声道:“只有谢棻棻和冰筹。嫕锦……臣已依照娘娘之意,处决了谢棻棻。冰筹的鬼力深不可测,且奸邪诡诈,臣非其敌手,只得作罢。委实没料到一日之间,他居然结识墨释,不过他有求于臣,应允绝不外泄臣的真实来历,想必不至背信。”
西王母面浮冷笑:“一个残暴厉鬼的允诺,也值得信任么?”
金夙嫕锦小心翼翼的措辞道:“冰筹确实对合慕槐恨之入骨,然而正如娘娘所言,他是个恶名昭著的厉鬼,并无机缘面见神界的威武将军,遑论报仇。即便他的诺言不可信,这笔交易总是可信的。”
西王母竭力平息怒气,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忌讳动怒,否则必难作出理智的判断与决策。她啜了一口素荷茶,迅速调整思绪,言道:“你俩之间的交易,原是他协助你除去天雪,你帮他引出合慕槐,现下你的条件换作他为你隐瞒身份,可是这样?”
金夙嫕锦轻轻点头,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敢坦白条件中尚且包括冰筹协力铲除太白金星。起初她唯恐西王母知悉太多隐情,然其忽而想到墨释同样能够借助欢寂渊薮的力量,从而查知自己的身份,不由惊慌起来。
金夙嫕锦固然痛恨天雪,毕竟身为神界公主,深知依紫的真面目一旦暴露,势必成为天庭皇室前所未有的巨大丑事,自己身死无妨,却如何对得起逝世已久的父皇母后和贵为现任天后的亲生姊姊。况且这位公主殿下三番五次暗害天雪,墨释绝不可能轻饶她,万一落入赤魔尊的手里,恐怕生不如死。她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向西王母求助。
西王母略感诧异:“冰筹与合慕槐之间有何深仇?为了击杀一个神界的二等武将,不惜冒险谋害当今天庭法力最强的神武将军。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具体缘由,冰筹从未提及。据臣猜测,大概是合慕槐杀了某个对于冰筹而言至关重要的人。这厉鬼的脾性甚是古怪,一方面残忍滥杀,心狠手辣;另一方面却颇重情谊,尤为爱护他的几个徒弟,平素的言谈举止亦是斯文有礼。”
西王母蹙眉道:“斯文有礼?他和魔界那个看似风雅的玄魔尊怕是一丘之貉,装腔作势罢了。”
金夙嫕锦缄默不语。她对冰筹的感觉异常复杂,轻视他的卑微身份,惧怕他的深湛法……
力,厌恶他的阴狠权诈,可是,那个白衣散发的清瘦男子,往往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恍若天生的细致与温情。
她记得与冰筹数次对饮,每次他均是细心的为她温酒;她也记得,冰筹未知她的真实来历之前,曾经表示她若是惧怕天雪的报复,可去往九幽邃溟海居住。金夙嫕锦相信,当时冰筹愿意保护她,真的愿意保护她,无关男女之情抑或色欲之心,而是一种令人隐生暖意的和煦温情。
西王母沉吟片刻,缓缓道:“从今日开始,你便留于祥琳宫内,不得擅自外出,不得再与冰筹接触。如果天雪前来质问你,你一概否认;如果陛下前来质问你,你便诚心认错,发誓绝不再犯。无须惧怕墨释,他再怎么强横,也没本事闯入祥琳宫。其余之事,本宫替你解决。”
金夙嫕锦仍是沉默,忽然抬起头来,双目中已是泪光莹莹,哽咽道:“姊姊,姊姊……我……”直至紧要关头,她终于明白,这个落寞寒凉的世间,真正可以倚靠的,唯有骨肉至亲的同胞姊姊。
西王母长叹一声,神色渐转柔和,安慰道:“嫕锦,别哭。你安心便是,尽姊姊能力所及,必会护你周全。”语声微顿,续道,“你当明白,天雪那孩子是无辜的。事过境迁,那样一个四处留情的风流浪子,并不值得刻骨铭心的记忆,为了他连做傻事,进行所谓的报复,更加不值得。我界的高门望族中纨绔子弟虽多,样貌才干俱佳的男儿却也不少。姊姊近来一直物色着合适人选,想为你订一门亲事呢。”
金夙嫕锦露出一丝苍凉的微笑:“多谢姊姊好意,不过嫕锦此生,不会再爱了。”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强作欢颜道,“姊姊,其实陛下非常喜欢孩子,你与他成亲多年,何不生个小皇子或者小公主?一定可爱的紧。”
西王母身子一僵,低声道:“我暂无生养的打算。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罢。我已命芷玥为你备好一间清静的侧殿。”
金夙嫕锦立时察觉西王母神态有异,不敢再行多言,裣衽告退后匆匆离去。
空旷的寝殿之内,重又陷入冷寂。初昊已经很久未在祥琳宫过夜了。
西王母何尝不知初昊喜欢孩子,但是神族女子孕育胎儿,太过耗损灵力。她端丽的面容上忽现肃然之色:“不,我绝不可功亏一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