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逃离现场,我没有去追上官弘毅,追了也追不上,就算追到,也没有任何意义。上官弘毅是那种有能力改变历史的人,我曾经非常害怕历史被改变,因为人存在的因素就是历史,假设我祖宗如果在古代喜欢上了我,而终生不娶,那还会有我存在在现代社会吗?上官弘毅的离去,使我不再在乎这个了,我不是救世主,我没有这个能力,而且我隐隐约约觉得历史正是由我和我的病人们在创造着。
我挽救萧锋利的心更加迫切。冯延鲁将被释放回国,他对我非常的熟悉,他和李煜一样,认为我是唐小燕,为了嫁给林仁肇而改了姓名。当初歌姬唐小燕对他有利用价值,就强行扣押我,现在林仁肇妻子的身份对他来说也有利用价值的,所以他没有揭穿我的身份。他这样的人,看人点菜,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和谈失败,我也没有想到拯救萧锋利的办法,但至少我要赶在冯延鲁前面回南唐。开封城依旧在搜捕耶律娴,我坐在马车里,一队队的士兵从身旁跑过,能同时杀死二十几个士兵,后周人认为一定有同党。我好像见到了赵匡胤的身影,他亲自出马,可见柴荣有多么震怒了。我在这个隐约的赵匡胤身影旁边,似乎,竟然似乎看到了林小雨。“哦,不可能。”我心中否定,“只是又一个正好相像的人吧。”
我这样像其他病人解释,上官弘毅在影视拍摄期间,无论是科举时扮演欧阳峰还是在辽国扮演唐雎,表现都非常的好,现在经过复检,已经出院了。这在以前,病人得到消息,会有人高兴,有人沮丧,但今天,他们居然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信任的医生。这让我很受伤,我将气撒在BT教授身上,再怎么打也没用,BT教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新的办法,手机,我一定要找到那架玩具手机。
我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赶回将军府,想着至少要林仁肇去求个情,拖延一些时间,让我想办法。没料到,迎接我的竟是一场战争,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婆媳之战。
前面某个章节我曾经说过,由于我的特立独行,我注定要和古代女子进行一场不休的征战。我回到将军府,已经是晚上,我焦急的跑进将军府,看到林仁肇正跪在一个老女人面前,替她洗脚。老女人看到我,眉头都皱成了一……
个中国结。我已经猜到这是林仁肇的母亲,是我的“婆婆”。
我幡然惊醒,我还穿着男装,不是我这些天没洗澡,而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心事,竟忘了换回女装。给“婆婆”的第一印象就这么糟糕,以后难了。我换完女装,接替林仁肇给“婆婆”洗脚,见她脚上全是虫子咬过的小疤点,林仁肇以前说的没错,他母亲不要朝廷奉养,仍然坚持自己种田。
林仁肇对我说:“母亲是来接受皇上封号,领贞节牌坊的。”“婆婆”听了,脸上终于对我第一次露出笑容,这是她一生的骄傲所在。如果说古代女人物质上的最高境界是柴荣母亲那样,那么精神上的最高境界就是林仁肇母亲这样的贞节牌坊了。她的笑容仿佛在对我说:“你以后也该学我。”
我替“婆婆”感到悲哀,继而生出可怜,加上我和林仁肇名义上毕竟是夫妻,寄食人下,总要做出表现。第二天,我就亲自下厨,为“婆婆”做了几道我的拿手好菜。可惜,我从亲朋、电视上学来的菜肴根本不对“婆婆”的胃口,这第二印象又失败了,我深切的体会到萧锋利存在的重要性,如果他炒几道菜,一定可以让这个老女人吃得饱撑。之后的几天,“婆婆”对我越来越严厉,经常为了一些小事找我麻烦。我开头以为是我的病人时而怪异的举止,以及“婆婆”正逢更年期才这样的(注:古代女人结婚得早,更年期这时候才来。)后来才知道,她之所以处处针对我,是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一只“破鞋”带着一个女儿来到林家以后就再也没生过了。
诚知此恨人人有,寄人篱下百事哀。我很清楚苦媳妇熬成婆这类人的心理,他们变本加厉的对待后人,各行各业都能见到这样的情况,这些人都有轻微心理问题,但不属于精神病范畴的。我在与“婆婆”的交锋中劣势明显,我是“破鞋”,没有娘家做靠山,没有生儿子,全部“亲戚”寄住人下……我在现代社会可没受过这种气,我的公公婆婆住在乡下,本来我丈夫想把父母搬到城市来住,帮忙带儿子,我不同意,除了婆媳矛盾难免,还有一个原因是小孩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和父母疏远,对孩子的身心发展不利。而且公公婆婆也习惯了住在乡下,我们逢年过节带孩子回乡下几趟就是了。
在一次忍无可忍,还需再忍的情况后,我逃离将军府,自己出门住了几天。我当然不会亏待自己,我是将军夫人,我住在金陵城最好的客栈。
这一天,心情低落的我坐在客栈靠窗的桌椅上,看着江南斜斜粒粒的春雪。过完这个春节,我就要三十岁了啊,女人一到三十岁,心里自然就会发慌,二和三两个数字读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我的心……
情合着小雪惆怅着,这时候我坐的桌子两边的包厢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喧闹声,破坏着我的情绪。左边是一群和我合不来的贵妇人,她们谈论着衣服,炫耀着自己,她们好像很想背后议论我的样子,只是碍着我在场,平常她们一定也没少在这里议论我,她们不时瞄向我这边。右边的一群年轻人大声的争吵着,他们在谈论国事。冯延鲁已经回来了,带来了即将开战的消息,并且说孙晟卖国。
这些青年人愤怒了,他们没有经过亲身调查,就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轻易的相信了冯延鲁散布的假话,赞美冯延鲁像苏武牧羊似的对国忠诚。他们当中一定有冯延鲁的亲戚,这群人的特征是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也有一定的学识,但达不到贵族和社会栋梁的地步。自认为才华横溢不被欣赏,总幻想着有一天飞黄腾达,却从来不去努力,在家中啃老,却羞于承认。嘴上说一套,但真的要他去行动的时候,总是退缩,反而抱怨国家没有给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常常聚集在一起攻击本方的对立面,出言到了近乎污秽的地步。
这群年轻人说到极度悲愤处,一公子吟出豪迈的词篇,另一位与他交好的公子应词而唱,又有一青衫公子怒发冲冠,合着歌声舞起剑舞,伴着其他公子的雍容尔雅、俊俏风流,吸引了楼中所有少女的目光,真乃一时盛会。只有一位蓝衫公子跳脱俗外,浅笑看着其他朋友。他不用哗众取宠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是我来古代后见到的最英俊的男性,和杜之轩有的一比。长得像梁朝伟的冯延巳?长得像帅哥,不代表是帅哥。何况,梁朝伟个子不高。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歌舞诗毕,他们相互为朋友鼓掌叫好。在这一阵喧闹安静下来以后,我忍不住“嗤”的一笑。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他们包括另一包厢里的贵妇人一齐看向我这里。咏词的公子说:“这不是林将军的夫人吗?怎么一个人在酒楼上喝闷酒呢?”
我不搭理他们,打算付完钱就走。耳听他们中一人说:“好像是婆婆驾到,母老虎大战河东狮了。”说完,整个酒楼的人哄笑起来。笑声刚止,那个吟词的公子气愤满满的说:“女人就是女人,只知道一亩三分地里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嗯,忘了说一点,这些人的又一特征是,没有修养,连女人都不放过。
我正处在情绪低潮,这些人激怒我,是错误而且愚蠢的行为。我冷笑一声,说:“这位公子,你刚才吟的词,什么好男儿马革裹尸还。我丈夫的军营正缺人,你怎么不去报名呢?”
吟诗的公子还我一声冷笑,说:“当上将军,封万户侯,扫天下。”
我“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看公子是个一屋不扫,四体不勤……
,麦椒不分的人。公子刚才用的曲牌是《金镂曲》吧,好像连音律都不合拍啊。”吟词的公子也自知,但他死不认错,反而说:“你一个小女人,懂什么的了。”死不认错,还强言狡辩,是这类人一贯的作风。
我说:“正好,我在公子吟词的时候,也用现在的心情写了一首《金镂曲》,比较一下,如何?”
吟词的公子不相信的说:“就凭你这北方来的村妇?”
我不和他斗嘴,我吟出中华词坛的压卷大作,清代顾贞观的《金镂曲》:“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冰与雪,周旋久。……置此札,君怀袖。”
我认为我此时的情感和顾贞观是一样的,都心系挂念在牢房的“亲人”,吟出这样动人的词篇是无愧的。
我装出一副看透古今沧桑的模样,用教训人的口吻对听得目瞪口呆的这群年轻人说:“从古到今,佶屈聱牙、卖弄半桶水的诗词从来没有什么生命力,只有真正发自至诚之心的诗词才会永恒!”
顾贞观这首词曾令纳兰性德感动不已,誓为之营救朋友,发出不玉成此事不为人的重誓。我虽是有心吟词,却没想到过要什么回报,千古绝唱不分时间地点,依然感动了在场的一个人。我走出客栈,打算放下所有的尊严,去求林仁肇。寒风细雪吹得我摇摇欲坠,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期待着奇迹出现。我的身后响起叫唤声:“林夫人……请留步!”我回头,是刚才坐在客栈对两边都不置可否的蓝衫帅公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