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8226;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我一直都认为,庄周梦蝶,若庄周化为了蝴蝶,则为他之幸,从此逍遥自在,悠然而活;若蝴蝶化为了庄周,则是蝴蝶之大不幸,从此沦入世间纷扰,不胜其烦。
那么,现在的我,是在梦中,还是已然梦醒?
一阵睡眼惺忪后,我怔怔然的看向四周。
熟悉的幄,熟悉的桌椅,熟悉的梳台,熟悉的窗纱,熟悉的……人?!
“,你醒了吗?”桑儿放大的脸,幕然出现在我眼前。
乍一受惊,我不觉身子向一撤,然后睁着大眼睛,无比茫然的看着她。
怎么回事?这里,自然是我的房间,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呢?模模糊糊中,最后的一丝记忆,似乎是在林中溪边酣睡。
我心中疑惑,充满了对所经历事情的不确定。
“我昨天……回来的很晚……”我慢慢说道,故意等着桑儿的反应。
“是啊,桑儿等了很久,不小心睡着了,半醒来,才看到你已睡下了。”桑儿喃喃道,脸上挂满了歉意。
“哦……”,我沉吟片刻,“昨日事多,搁耽了回来的时间,真是对不住桑儿,看到你已睡着,不想扰着你,便自行睡下了。”
“受苦了,明明是个金枝玉叶的身子,但是却在这里……。”桑儿心疼的说,或许是不想惹起我的伤心事,语出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淡淡一笑,那是月随心的伤心事,却不是我的。我的苦处,没有人能明了。
“,你再休息休息吧,今日的汤药,我早已熬好送去了,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桑儿整日跟着学,也是会做的,不会给办坏了。千陌夫人那里,我也已禀报说你身体不适,她让你今天不用过去了。”
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啊,我心头一暖,无论如何,还是有人关心我的,虽然,很明显我是托了以前月随心的福气才得到了这份关心。
桑儿起身走,我叫住她,“桑儿,千离公子那里,没有说些什么吗?”
桑儿略一迟疑,脸上露出丝惧,我了然一笑,“没什么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那小子,又有能什么好脾气?算了,懒得管他了,回头再说吧。
我再度躺回上,略感头有些沉,怕是昨吹了风,有些受凉了。
昨,是谁送我回来的?我现在意识清醒,已经完全可以肯定,我是在溪边听到竹笛声后入睡的,我当然没有梦游症,自然不会自己睡着走回来,那么,送我回来的人,是那个吹竹笛的人吗?他是谁呢?听笛声,对我是没有恶意的,甚至充满了安慰怜惜的感情。
我心中认真排查起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哪个似乎都不可能。既然想不出,不如不想,我决定不再浪费我的脑细胞,双眼一闭,难得有个休息日,便干脆又睡了起来。
一觉睡到午后,自觉前所未有的酣畅,不过不能再呆在上了,再躺下去,怕会把自己弄得颓废,不行,这样不行,我这样的处境,自己如果不能坚持,还能指望着谁?。
略作梳洗打扮,又吃了些东西,便想着到外面走走。收拾起零落一地的坏心情,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无意识的在谷中游荡,走到昨天经过的小溪前,心中一动,寻着记忆,找到昨天休憇的地方。
我坐在草地上,左手托腮,开始闭目静思,慢慢回想着昨天的一切,右手手指轻轻撩拨起一旁的绿草,指尖触感柔软清凉,让人精神为之一爽。猛地,我睁开眼睛,看向右边山林看去,那里,就是那里,昨天的笛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腾地站起身来,向山林处急步奔去。
鸟语啁啾,虫声唧唧,林间深深,绿树荫荫,不知这里哪处幽深的所在,曾经有过打动我心的声音?
我向里探去,越走越深,不觉,走到一处房舍前,房舍有些破旧,似是无人居住,但里面隐隐传出声响,我走近,声音忽然停止了。我站在门口,有些踟踌不前,就好像里面藏着一个希望,怕生生的打破它。
呵呵,我几时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不可以,这不是我。我一咬唇,抬起手来便敲门,
“吱……”,门打开了一条缝,我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还没敲呢。这时,从极窄的门缝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少探出头来,她冷冷的看着我,“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这个少有些面熟,应该曾经见过面,但却印象不深。这药谷中,其实并不像我开始想的那样是个极严密的组织,里面的人基本都是散居的,相互之间也不太来往,关系都淡陌的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对不起,有水吗?我路过这里,有些口渴了。”
“这里平日是不住人的,没有备水,林外就有条小溪,你去那里吧。”
语音刚落,她立刻伸手就把门关住了,我愣愣的看着封闭的大门,哈,好大一个闭门羹呢。又站了一会儿,想着还是走吧,但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一咬牙,再度抬手,敲了敲门。
这次里面半晌都没有动静,好古怪哦,我心中的异感越来越重,干脆大声道:“对不住,打扰了,我要进来了。”伸手便推门进去。
一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门外的人,永远都不知门里发生了什么。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屋里的景象。
屋内,什么东西都没有;屋内,只有两个人。
少拿着蘸满鲜血的皮鞭,正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我;一个少年,衣服条条破破、血迹斑斑,隐隐看到身体上布满鞭痕,他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长长的头皮散乱的覆盖住面容,看不清长相。
“你在做什么?”我定了定神,大声道。
少似恍过神来,迷茫的看了看地上的少年,突然尖叫了一声,便夺门而出。
我急步走到那少年跟前,蹲了下去,“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
那少年抖的愈加厉害,说不出话来。
我扫了扫那少年身上的伤痕,应该只是被鞭子打的皮外伤,便问道:“这些都是被鞭子打的吗?有没有什么其它的伤处?”伸手又搭了搭他的脉。
少年依然不言不语,好在我和明思宇相处的时日颇长,对付这种不说话的人,倒也有经验了。
“应该只是些皮外伤,不是很打紧,你能起来吗?我给你上些药就可以了。”
我已基本确定,这少年的伤,虽看着恐怖,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严重。
我扶住那少年,搀着他靠着墙边半坐了起来,从怀中拿出药膏,帮他上药,他身上衣服已难已遮体,我干脆帮他将上衣脱了下来,他身体一颤,便想向后躲。
我无奈一笑,道:“别怕,我只是想帮你上些药。”心中一阵恶寒,怎么感觉我像是在非礼人家呢?
他身上伤痕林林总总,十分触目惊心,这次鞭伤其实不多,但瞧着,却有非常多的旧伤,有的似是烫伤,有的似是刀划,有的,我也不太看的出来,但从疤痕颜却可看出,他被虐伤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同情的瞄了瞄那少年被长发挡着的脸,我总觉得自己苦,其实,这世上可怜的人,又何其多呢?
涂完上身的药,我瞄了一下他的身下,好幸运,看样子下面是没挨多少伤,我将药膏递给他,“药上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涂一下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我便站起想要出去,
却感觉裙角一紧,低头下看,那少年伸手紧紧拉住我的裙角,仰起头来正巴巴的看着我,头发散于两边,一张难以形容的丽的脸呈现于我眼前。
是的,是丽,虽然用丽来形容一个男子很奇怪,但,除了这两个字,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其它的字眼来形容它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是吃惊于他的容貌,也是吃惊于他的身份,是的,我认得他。
他是药谷中被人所极度避讳的一个存在,一个妖孽般的存在,一个被人人视之为不祥的存在。
他叫玄墨。
据说,他刚刚生下,他母亲便难产而死;
据说,他五岁之时,他父亲的第二任子在采药时摔下山谷摔死;
据说,他八岁之时,他父亲的第三任子在炼药时不小心误食药草被毒死;
据说,他十二岁时,他父亲在娶了第四任子后弃家出走,至今两年不知所踪。
他跟着他的继母及继母与前夫生的儿一起生活,刚才跑掉的那个孩,我想起来了,就是他不同父也不同母的风荷。
他在药谷的确十分出名,因为他的身世,因为他的容貌,他的种种经历因为他过于精致的容貌而被赋予了另外的意义——男生相,必为不详。
“别,别丢下我。”他哀声道,如清水般纯澈的眼睛,布满了惊恐与无措。
我沉默的低首看他,半晌不语。
“终究还是要走吗?终究还是不能留下吗?”他缓缓低下头,长发再度遮住了他的面容,手也渐渐松开我的裙角。
我蹲了下来,拨开他的长发,他静静的看着我,眼中什么也没有,如死水般沉寂。
我淡淡一笑,像闲话家常般,“我不是说了,我在外面等着你,你自己快些把药膏涂了吧。”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笑话,什么妖孽,什么不详,这与我何干?在我眼中,他只是个需要我救治帮助的病人而已,也许可怜,却不特殊,我不见得要对他特别好,却也不会对他坏。
我坐在门外大石上,等了一会儿,他推门而出,步子迈的踉跄缓慢,那件破损的上衣,他又重新披了上去,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果然是天生的人胚子,落魄如此,都不减半点丽,反而更增添了一份招人怜爱的气质。
“怎么办?这里也寻不到你能穿的衣服,但这样出去总归是不妥的。”我皱眉道。
他小鹿般受惊的看向我,似乎怕被我嫌弃般。
我向他安慰地笑了笑,他大概看出我的确没有其它的意思,神略定。
我思量了一下,他的家事太复杂,我是不方便插手的,一来没有那能力,二来自身尚且难保,最多是帮他治一下伤,送他回去便了了,这世上之人各有天命,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不过这样出去,被人看到肯定是不好,但我又从哪里给他找来衣服呢?
我看看他,他的神仍是非常紧张,两手紧紧叠在一起互握着,样子真是非常可怜,我心中一动,唉,尽人事吧,再努力多帮一下他。
“我叫月随心,林外不远处是我师父千陌夫人的药庐,你且随我到那里去吧,我知道你是风大娘家的人,我会通知她去那里接你,你看可好?”
他眸光一闪,低头不知想些什么,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到他的身上,所幸今日觉得有些着凉,多穿了件罩衣。
“你不要嫌弃,先凑和着披上吧,总比这破衣看着要强些。”
我怕他又拿那副可怜的样子对着我,便起步就走,我冲到前头,只是将步速放慢,迁就他的速度,他的外伤虽不重,但痛疼却不会轻,走这段路牵着伤口,是要吃点苦头的了。
走出树林,我俩慢慢向药庐方向而去。
“随心……”明安在远处叫道,向我跑了过来。
“随心,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正准备去找你,可巧就在这里碰见你了。”
明安高兴道,说完才发现我身边的玄墨,他惊诧地看着玄墨,想必,也是久仰了大名。
玄墨面立时变得苍白,我匆忙向前迈了一步,将玄墨挡在身后,不想让他如此尴尬的现于人前,“哦,找我吗?有什么事?”
明安也是个机灵的人,一看我这样,立时收了视线。
“今天在谷中打了点野味,想请你过来一起吃,桑儿早上说你生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你关心,哪里有那么严重,只是略微感了些风寒,有好吃的,可要给我留住,今天是不行了,明日,我一定去叨扰,若见不着东西,你和明宁可都要给我小心了。”
“那好,东西且放着明日再吃,等着大驾光临哦。”明安笑嘻嘻地说,“等会儿回去给我家少爷赶紧报个平安,说身体没事了,还明日来吃饭,少爷一定会高兴的。”
我不置可否,那个冰山似的人会高兴?我可从没见过他的笑脸呢。
说到报信,我灵机一动,正好,上天送了这么一个人来,可巧省了我的事。
“明安,你帮我个忙,去谷西风大娘家报个信,说玄墨公子今日不小心从坡上摔了下来,受了些伤,我把他带到药庐去上些药,请她过来接一下,噢,对了,还烦她带件玄墨公子的衣服来,这原来的衣裳也划得不像样子了。”
明安乖觉得点了点头,一路小跑着离去了。
我回头看看玄墨,他满脸都是感激之,双眼红红的,就象个小兔子。
我一笑,道:“咱们走吧,等风大娘来接你时,你好生看着……我给她演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