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驭风眼睛盯著摊开在面前的文件,明知道应该加快速度,不然又会积压一大堆待阅的文件了,可他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思绪早已飘远,回到昨天在台大文学院的那一堂公开课。
商季儒上的那堂隋唐文学史的课令他印象深刻。
隋唐文学史主要是讲唐代,因为隋朝历史很短暂,因此,商季儒著重讲唐代。他以诗作为轴,贯穿於整个唐代文学的发展中,并给学生们分析了当时的政治与经济环境在文学发展中的作用,很明确的指出经济的高度发展,社会的繁荣是影响文化变革的重要因素。在讲课的过程中,商季儒时不时就用他那极富感染力的嗓音缓慢且有节奏的背诵诗作,当然有时也会请学生们来背上一两首极富代表的作品,增加学生与老师间的互动。之後从解析诗作的内容与风格入手,商季儒分析了文化在社会中影响力,并经常引经据曲,还将不同时期的诗作进行对比,揭示:进入隋唐後,诗歌作品与前代相比,有更多的写实成分和真情实感。
在课堂上,商季儒仍然不曾拿过讲议,作品的背诵好似信手拈来,但每篇却能做到一字不差,讲解重点准确、有深度,并能做到深入浅出,激发学生对国学文化的兴趣,让学生们在不知不觉的互动过程掌握所学的知识内容。连学商的秦驭风都被吸引,整整听了一上午课还似乎意犹未尽,同时,也由衷地佩服商季儒国学造诣的深厚。
这样清新的授课风格,不仅得到学生的喜爱,而且得到了大多数国学教授的赞赏,同时,也对商季儒有如此深厚的国学文化根底感到惊讶不已,因为即使是这些名校的导师们也不敢脱开讲议自行发挥讲课,这必须要很深的文化积淀,很强的应变能力,才可以做到的,没想到一名医用化学专业的教授竟然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国学知识,令在场所有学文出身的导师们自愧不如。
面对众多教授的一致称赞,商季儒表现得很谦和,由始至终他只是保持著淡然的笑容,不曾出现大的情绪波动,更没有丝毫的傲慢态度。
最得意的反而是校长秦陌谦,他觉得终於能在校董事会上扬眉吐气了,多天以来被倍受指责後的不满情绪现在一扫而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上完了课的商季儒简单与几位前来交谈的教授聊了几句,找了个空当,便离开了,也并未向秦驭风去“示威”。当秦驭风回神在人群中寻找商季儒时,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秦驭风离开大教室,在学校里找了一圈,却并没见到商季儒的人,随手拉来一个学生问,由於商季儒是新来的教授,很多学生还不认识。他找不到人,就去问了四叔秦陌谦,他听了秦驭风找商季儒的原因後,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神愉快地对他说:“这个赌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商季儒也不会真的要你请客,估计是当时你的态度过於嚣张,他想挫挫你的锐气罢了。”刚说完这段话,就见一群老师来找校长有事,他也不便耽搁,所以就离开了台大。
听了秦陌谦的一番话,秦驭风表面上虽然并未有多大变化,但眼里却闪过一丝火光,应该是有些愠怒,想来是第一次有人这麽不将他放在眼里,居然敢耍他,看来这顿饭他还非请不可了。
边住学校外走,秦驭风边在心里说道:商季儒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秦总。”轻轻一声呼唤叫回了秦驭风的思绪,秘书唐如扣了扣门,准备进来。
“请进。”收了收神,恢复到平日的严肃,秦驭风简洁有力的给出了回应。
唐如轻声走了进来,递上一份需要立即签名的急件。秦驭风接了过来,快速阅览了一遍,没发现问题,很快签下了批阅,然後还给唐如,并下了一个指示,“唐秘书,请帮我在凯悦餐厅订一个包间,今晚大约七点的,只有两个人。”说完便再次埋首於文件中。
“好的,马上去办。”唐如接到命令立即快步向外走。
商季儒被干爹秦陌谦相约一起吃午餐。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点好餐,便坐那里小声聊天。
“你那天同驭风打了个赌,是吗?”秦陌谦仍是不相信似的问了一句。
“嗯哼,有问题吗?”商季儒点点头,反问了一句。
“哦,那你就等著被请吃吧。”秦陌谦肯定地作了判断。
“咦,我不是让你同他说清了,还请什麽客呀,真以为我要去吃那顿饭吗?”商季儒觉得干爹在说奇怪的话。
“呵呵,你不了解我那个侄子,从来没有人耍他的,你这次其实相当於在耍他玩嘛,他怎会善罢干休,一定会来找你的。”秦陌谦说这话时语气中似乎带著点兴灾乐。
“干爹,你是在高兴吗?”商季儒哪会听不出来,所以直接点破他。
“驭风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家族的掌权人,一向强势惯了,容不得有人忤逆他,也向来惯於掌控全局,这次他可是栽了个跟斗,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呀……”秦陌谦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又开始卖关子了。
“不说还好点。”商季儒拿他这干爹也没办法,不知说什麽好。
“不说不说,吃饭行了吧。”见饭菜开始上了,秦陌谦主动封嘴,主要精力去对付食物了。
商季儒放学走出校门,见到双手插在裤兜里背靠在车身上显然是在等人的秦驭风时,就知道他真同自己卯上了。
发现商季儒已经走出来了,秦驭风起身迎上来去,拦住他,说:“我这个人是很讲信誉的,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位子已经订好了,走吧。”不给人任何反驳机会的强势态度,秦驭风说完便走向车子,上车,等著商季儒。
无奈的暗自摇了摇头,商季儒只好也上了车,他知道,若今天不去,秦驭风准是不会罢休的。
商季儒见秦驭风将他领来了凯悦,心下道:真是阔绰,不愧是秦氏大当家。
一顿晚餐下来,两人似乎没有了两天前的剑拔弩张,气氛平和了许多。秦驭风欣赏商季儒身上散发出的深厚学者气质及文人独有的儒雅,而商季儒秦则羡慕驭风所拥有的大将风范及领导者的气势。
晚餐过後,商季儒谢绝了秦驭风送他回家的提议,说想散散步,秦驭风倒也是个干脆之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坚持,很潇洒地开车走人。
商季儒则边欣赏街景边向前走,显得很悠闲。不知不觉来逛了好几条街,觉得有些累了,打算找间咖啡店坐下,歇歇脚,正想著,他身後传来一个清丽的声,“季儒?”叫声显然含著不确定。
听见有人叫他,商季儒寻著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熟识的面孔,他向前走了几步,并打招呼:“你好。”
出声的人是於婉婷,她见真的是商季儒,则面带欣喜也走近前来,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有空吗?能不能聊几句。”语气很小心翼翼。
“当然,那就找个地方喝杯东西吧。”商季儒接受了邀请,神情自如。
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来,两人随意点了喝的。
“你回来长住了?”於婉婷问道。
“是,刚决定的。”商季儒给出答案。
之後两人都沈默了,因为他们太久没有联系过,见了面都觉得生疏,不知该说点什麽好。
“怎麽了,你似乎有心事,上次在酒会碰到你时我就发觉了。”商季儒见於婉婷眉间有著淡淡的忧郁,终於打破两人间的沈默开了口。
“我……”,於婉婷张了张嘴竟不知该怎麽说。之後,表情一变,苦笑著说道:“年轻时总是嫌你没有野心,不够强势,太过温和,缺乏男人的霸气,可如今才知道,你的好,你包容,你的温柔,是世间难得的,只是明白得太晚了,感情一旦错过永远都不可能回头。现在的生活是自己选的,就算有多大的苦也只能自己抗,愿不得别人。”
没想到於婉婷一开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令商季儒惊讶不已,想当年他们谈恋爱时,她可不是这麽评价他的。
“你还好吧?”见她有些激动,商季儒出声询问。
“我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人年纪大了才知道一份真挚的感情是值得珍惜的,不应该那样草率的放弃,现在是追悔莫及。季儒,你现在有朋友吗?你们相爱吗?”於婉婷突然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但商季儒听得出来她是在关心他。
“呃,算有吧。”朋友,哈,商季儒不知怎麽就联想到了那张沈稳而霸气脸,有些讪笑地回答。
没有注意到商季儒怪异的回答,於婉婷径自说了下去:“若是一份真情,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要轻言放弃,免得像我这样後悔,得到一个人的真爱其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我现在才明白那种幸福错过了就世间难觅。”
“谢谢,我会记得你的忠告。”商季儒诚恳的感谢她。
“说起来,我其实是最没资格同你说这些话的人,曾经我就是一个不珍惜真情的人,而且还深深伤害了你。对不起,请你原谅。”於婉婷在十年後,慎重的向商季儒表示道歉。
“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如此耿耿於怀,我现在很好。”到底是曾经的友,见她这样商季儒也於心不忍,赶紧说些安慰的话。
“你真是个好人,我为什麽那麽傻!”於婉婷面带感伤,用双手捂住了脸,不愿别人看见她的脆弱。再抬起头来她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她抬表看了看时间,想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微露疲惫,无奈地说:“我得走了,谢谢你肯给我机会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三个字绕在我心头多年了,说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单,我请了,不要同我争,这种机会并不多的。”说完,她拿著餐牌走了。
商季儒坐在位子上回味著於婉婷的话,“不要轻易放弃一段真爱,因为真爱会给人幸福”,这话很透彻,人果然比男人对感情的事要细腻得多,看来他要好好想想,因为目前他的感情也很复杂。
正在想著,他的电话突地响了起来,号码很陌生,见它不间断的响,商季儒还是接了起来,刚接通,就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哎,还好你接了,不然我都不知怎麽办。我是李由,现在正警局,悠然他出事了,你能过来一趟吗?”李由见商季儒接了电话松大大了一口气,然後赶紧劈啪说了一大堆。
“怎麽会这样?哪里的警局?”商季儒一听也急了,赶紧问了一声。
李由说了一个地址,商季儒出咖啡厅後就招了计程车赶住那里。
李由收起电话,转身向报案登记室走,边走边回想著刚才的一幕,还真是心有余悸。
两天前古悠然去港公干,今天傍晚才回台湾,之後,到店里找他一起去吃饭,顺便将带回的马上将举办的港红酒展销会的邀请函拿给他。吃完饭,两人准备过一条街各自去拿车的,谁想突然冲过来四五个壮汉,一上来就动手,主要攻击的是古悠然,似乎是想抓他,所以多用的是擒拿招式,但下手十分狠,且利落,看样子不像是一般的小混混,应该是某个帮派或组织里的打手。还好他俩都有些防身的功夫,抵抗了几招,见苗头不对,赶紧跑,不过仍是受了点伤,他还好,悠然因为是主要目标,所以伤的重些。
摆脱掉那几个人後,他们立即来了警局报警,可由於他们即没被抢劫,也没有受到大的人身伤害,更是不知道到受攻击的原因,警察一时间也只能登记,不可能立案侦查。但李由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些人肯定不会那麽轻易就放手,还会再次找上悠然的,他现在的处境应该很危险。可自己也只懂点皮毛的功夫,又不能随时帮他,本来很著急的,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商季儒,悠然曾经同他提过,商季儒有很深的武学造诣,在英国时,若没有商季儒的出手相救,他可能回不了台湾。另一点就是商家在台湾很有势力,一般人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李由也没想过商季儒是否能保护古悠然,只是听悠然曾说他功夫好而他又是商家的人就给他打了电话,他还庆幸上次在“魅惑”碰到商季儒时,自己要了他的电话号码。
李由边想著事边往里走,被人突然拍了下肩,吓了他一跳,赶紧抬眼看过去,就见古悠然已经做完询问笔录走了出来。
“低头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应,魂丢了啊!”古悠然见李由一幅迷茫的样子就打趣了一句。
“啊,是呀,我正想别的事呢。这麽快就问完了,他们有没有认真登记,不会是敷衍了事吧。”李由有点信不过晚上这群当班的警员。
“别瞎说,这可是警局,你想得罪这些警员吗?”古悠然见李由怀疑劲十足,直好边拉他向外走,边用话堵上他的嘴。
“切,我又没说错,本就是,唔唔……”古悠然干脆用手直接捂了上去。
直至上了走廊,古悠然才将手放开,说:“好了,走吧。”
“啊,等等。”李由不由的叫了一声,然後四周看了看,小声喃喃:“怎麽还没来呀!”
“嗯,干什麽,还等什麽呀?”古悠然觉得有些奇怪,问了一句。
“呃,我……通知了商季儒,他正在赶来的途中。”见瞒不下去,李由赶忙招供。
“胡闹,你通知他做什麽,多牵扯一个人进来。这件事没这麽简单的,只是目前一点头绪也没有,到底他们冲著我来就什麽目的呢?”古悠然听见他要过来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喜悦,但仍是理智地斥责了李由一句,然後就低声嘀咕,想著今天发生的事原因在哪。
“哼哼,其实你心里是高兴的吧,装模作样。”李由认识古悠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能很轻易地就抓住他那一闪而过的喜悦。
没反驳李由的话,因为不论说什麽都会显得有些假,他的确是高兴的──知道商季儒要来。
微扶著古悠然,李由带他到警局一楼大厅的长凳上坐下,让他略微休息一下,因为他知道悠然一直忍著痛在作笔录。刚那些人的拳头可不轻,他相信现在悠然身上一定是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尤其是在胸前和两肋。
“今天这伤受值得,等下让商季儒回去替你上药揉揉,再痛也是甜的,是吧。”两人现下无事,又在等人,李由便出声调侃古悠然。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麽呢,真受不了。”古悠然有点哭笑不得,他真是服了李由,什麽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著几分暧昧。
李由还想在说点什麽,就见商季儒急匆匆走了进来。还未站定,就神情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著古悠然,不确定的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语气中带著浓浓的关切。
不等古悠然开口,李由就在一旁嚷嚷起来,“哎呀,当然有受伤啦,我们可是被人追著打的,不过主攻目标是他,怎麽可能不受伤,现在肯定浑身都是被打过的淤痕。”他故意说得重些,看商季儒是否心疼,这样他才能确定悠然在商季儒心中的地位,才能确定他的朋友这份情下得是否值得。
“要不要去下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怕有内伤。”李由听商季儒对古悠然说了这番话,也很满意他中浮现的担忧。
李由的心放了下来,知道他的朋友有人关心有人照顾,於是就起身告辞,“我还要看店,你替我送他回去吧,有你在,我也放心些。”说完看了一眼古悠然,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懂得眼神,然後走了。
古悠然很谢谢他这个死党的帮助,他知道李由无非是在给自己创造与商季儒独处的机会,同时也想看看商季儒到底对他放了多少感情,这一点古悠然从李由的眼神中看得很是明白。
商季儒见李由走了,就伸手去扶古悠然,他很小心,生怕触到了他的伤。两人慢步走到警局门外,他又问了一次:“需要去趟医院吗?”
“不用了,别听李由的,他太夸张了,没那麽严重,都是些皮外伤,用药酒揉揉就行了。”古悠然略微估计了一下身上的伤势,知道应该没有内伤的,决定还是不去医院了。
“那好吧,先送你回家。”商季儒也没再坚持,反正回家看过伤势以後还可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