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母亲说:我和你父亲的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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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母亲也跟我说过她和我父亲初识的事。她第一眼看到我父亲,正是她挣不脱管家纠缠的时刻,正在大急,一条汉子从天而降,给了管家一拳。他姿式曼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细一看,这汉子生得英俊无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瘕疵不说,那双眼睛一扫之下,竟看入了我母亲的内心。只一眼,我母亲就了他。

  我母亲自幼跟随师傅走四方,卖唱为生。还没长成人,我母亲已经倾城倾国,天天有人对她说下流话。她不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恼。如果有人动手动脚,师傅自会教训他。师傅身怀绝技,是一个埋名的大侠。

  随着我母亲的貌日益显露,想要我母亲的人越来越多,师傅在每一个地方都不敢久留,赚够了饭钱马上就走。就这样,师傅还是中了坏人的毒手,被下了药,毒瞎了双眼。

  在我母亲认识我父亲的前一天,为了保护我母亲,师傅和坏人打了一场恶仗,把内力都耗尽了,三年四个月之内,他空有一身武功不能用,和寻常人无异。当管家走近我母亲时,他伤感地对我母亲说:“舒,这次为师恐怕保护不了你了。”

  当他们被押着前往萧氏衙门时,我母亲平生第一次多愁善感起来。在这之前,男人在她眼里不是可厌就是可笑,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世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我父亲,一种是除我父亲以外的那些男人。上帝怎能安排了他们这样相识呢?为什么不让他们相识在她某一次卖艺的场合,她的歌喉一定为了他而声遏行云,她的肢体一定为了他加倍灵动。又或者这样也行:让他们相逢在路上,盛开,小草发芽,他们目光相接,忘记了脚下湿滑的泥,我父亲被绊了一脚,几乎摔了个嘴啃泥,皮鞋上泥巴点点,我母亲抿嘴轻笑,背着师傅朝他抛了一个眼波……

  我母亲说,从第一眼看到我父亲起,她就坠入了梦中。尤其是身边有条章鱼粘着她絮絮叨叨,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更加深了她做梦的感觉。

  尽管这个梦远远谈不上完,不过,我母亲还是对上帝充满感恩,希望一直做下去。她说,人需要梦,没有梦的日子太难熬。

  我父亲被押走之后,一群丫环围上来,簇拥着我母亲往庄园里走,我母亲回头喊师傅,丫环七嘴八舌劝她:“别担心你师傅,我们下人会好好服侍他的。到了海天庄园,姑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好享福吧!”

  边说着边裹挟着我母亲,脚不点地出了衙门,即刻把我母亲扶上一乘软轿,飞也似地跑起来。

  那一天,我母亲第一次知道,有些人竟活得那么奢华。丫环扶她进房,坐在一张紫檀躺椅上,我母亲不识货,只闻到淡淡的味,不觉精神一振。两个丫环抬着金盆捧上清水,请我母亲净手,这回,我母亲识货了,她一边净手一边暗暗吃惊。随后丫环捧上茶来,我母亲只认得茶盘是银质的,却不知道上面的茶杯是汉代的产品,价值犹在银盘之上。我母亲喝了一口茶,入口清淡,渴全消。丫环开始铺排饭菜,房里有一张长桌,楠木为四边,中间镶和田玉,眨眼间,长桌摆上了足足六十四道菜。丫环们请我母亲上桌,我母亲请她们也一起吃,丫环们都抿着嘴笑:“主子吃饭,哪有我们下人的份?”我母亲这才知道六十四道菜竟全供她一人享用。我母亲觉得不对劲,无奈肚子在咕噜咕噜抗议,只好先吃了再说。刚举筷,我母亲又吃了一惊,那筷子沉甸甸的,又是银制品。我母亲觉得不称手,让丫环换了一双象牙的,这才勉强对付。

  那些菜我母亲大多叫不出名字,好不容易认出一个茄煲,一吃,没有一点茄子味。她刚把手边的菜吃了一口,丫环立即上前把它移开,把够不着的菜换上来。我母亲每道菜都吃了一口,撑得饱饱的。

  丫环见我母亲吃饱了,嘴咧到耳边:“主子真好侍候。请主子到内室休息。”

  我母亲进了内室,傻老冒一样张开了嘴。内室竟然摆了九张眠,主简直比一间房子还大,须登上九级台阶才到达面,顶还有两层,想必不是藏金就是藏银,正中悬了一颗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彩,柱是黄金造的,帐幔是苏绣,被子雪白如云朵,仿佛刚从天上割下一片来。

  八张小分列大两边,一边四张,中间留出通道。我母亲想在小上休息,丫环们惊惶失措,连称万万不敢,那是我们下人陪睡的,半里主子有什么需要,只要开声,立即就能照办。

  我母亲躺在大上,四边空荡荡的,赶紧靠到沿去,拥紧被子,好似三面临海的孤岛,感觉才好了一点。

  小睡之后,丫环恭请我母亲沐。那个室后来我也去过,它有一个容得下一百人的池,池沿用蓝田玉砌成,有一个通口可以注入热水,另一个通口可以注入凉水。我母亲喜欢洗蕊的癖好,可能就是从那天惯下的。众多丫环服侍我母亲更衣,让她深感尴尬,几乎夺路而逃。我母亲长那么大还没在人前露过身体,骤然之间,要在众人面前脱衣,尽管都是同,思想上还是有压力。

  脱下衣服之后,丫环们啧啧称赞:“怪不得我们少爷一眼就看上了您,舒,您真是肤如凝脂,国天,仪态万方。”

  我母亲滑入池里,背倚池沿,丫环们也没闲着,帮我母亲做头顶、肩部按摩。这时节,我母亲想起一段不为人知的人生小插曲:好多年以前,她和师傅经过一片密林,师傅在榕树下打盹,她绕进密林深处解手,鸟鸣声声,流水潺潺,树影倒映在水底,水底的沙、树叶清晰可见,她受了惑,脱去衣裳,浸入冰凉的溪水中。蓦然一阵风吹过,劈劈叭叭砸下许多豆大的雨珠来,她吓了一跳,以为下大雨了,可是几步之外,分明阳光灿烂。愣了一下,她才想起那是树上的陈年积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