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涩,涩到永远不到头的样子。
只能接受了吧,不管那将来临的会是什么,望着屋里跳跃的烛火她在心底喃喃地对自己说,还告诉自己不过最后她是一定会逃脱的,她不会永远受制于人的……
黎明时,听声音雨却停了,望着窗外那天光不停变幻,由漆黑而深灰而后灰紫再后浅灰、银白,最后完全大放光亮,然后蓬勃勃的太阳,火红火红地充满活动地跳跃而出,今天大天光呢,好一个晴朗日。
但那颗心却一点点的灰下去,黑下去,低下去,照不见一点点的日头,透不进一点点光,该来的始终会来了,越来越迫近,越来越让人窒息,希望已经死去了,不会有什么好的在等候她的了,那些欺凌痛苦伤心可怕的都来吧,她做好准备了,凌夭夭闭闭酸涩的眼然后睁开,脸色平静。
客观地说嫁衣很美,是一早霜月就捧进来的,上好的绸缎,摸上去触手轻柔,鲜艳如血的颜色,亮丽无边,红到了晶莹,那衣裳的布料,象燃烧的火焰织就,象新鲜的血液染成,上面用更艳红的颜色拈着金线绣有飞舞的凤凰,寓意不错啊,凌夭夭嘴色的一丝冷笑噙着就没有掉落下来。
很齐备,当然嘛,是王爷亲自主持的,怎么着在这些上也不会掉了价去,还有钗环簪珠一应俱全,在烛光与阳光下熤熠生辉,发着冷光刺得心里的伤感一叠一叠地汹涌而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最后他会收了去吧,此刻让她装装样子,嘴角的冷笑可以凝冰了。
自穿越而来,一直都是在囚禁和禁锢里渡过的,在担忧和尔虞我诈里算计,能自由呼吸和行走的时光少得可怜,心里自然长慽慽吔,然后黑虎的死,然后大丫的过世,然后入狱的日子,然后是与张玉昊周旋的日子,然后就是现在这么一种任人被宰割的局面。
实在而言,并没有多少欢乐的日子在。
如今这满目绚丽喜气的颜色,更衬出她的苍白无生气吧?!嫁人,嫁人,穿红嫁裳的娇羞女儿,在风中临风而笑……有父母双亲的祝福,有亲友的祝愿,有一生的美好憧憬,有局促不安的新郎官欢喜的等待……
她凌夭夭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红绸的那头并没有她这一生一世一心相与的儿郎。
心底思绪万千,纷纷扰扰,这一场什么闹剧一样的婚礼不过是张玉昊对她的一种羞辱而已罢了,又何来喜气与娇羞呢。
“姑娘,原来应该是请好命人来给你梳头的,不过我们这院子里没有年纪大的大娘,只好请了东院的刘妈妈,她儿女双全,刘伯对她挺好,家里也颇有些嚼用,让她给你梳头,好不好?”兰奴儿在轻声问,眼底有着掩都掩不住的同情和怜悯,旁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含笑看着她。
凌夭夭心里有些歉疚,想不到这兰奴儿倒是个好人,连同这院子里这几个丫头,昨晚她这么做,想来这几个丫头一定会因此而受到些什么牵连的,但就秋儿有些怨怼之色,别的人都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地侍候着她。
大概她们是在同情她吧,想来因为等着她的命运,她们一定是知道了,凌夭夭笑了,虽然她最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这会让她觉得受不了的,但此刻心里却也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柔软。
人本性里还是有些锄强扶弱的,她从来没想过她许聆风在世上会有让自己得罪过的人都怜悯的一天的,心里的痛更是一点点的沉沦下去地,咬住唇点点头,有些艰难地说:“谢谢你们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老妇人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到发尾,显然这样的梳头工作她已经作过很多了,动作十分的熟练。
“呵,呵,已经准备好了吔,你倒是一心想嫁。”门外传来张玉昊的声音。
他今儿穿一件淡紫色的长袍,袖间和领口用本色的紫线绣有隐隐的云纹,那刺绣精美得让人惊叹,长身玉立,腰间一块白玉佩洁白如云垂着长长深紫色的穗子,在他走动间晃悠,手里一把洒金白缎扇,气度清华高贵,是来践踏人了吧。
凌夭夭心里明白。
刘妈妈放下木梳向张玉昊行个礼出去了,一屋子的人都给他行礼,凌夭夭原端坐着想不去理他,后来想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还是起身福了一福,他倒也不以为忤,毫不在意地示意兰奴儿过来接手,继续给凌夭夭梳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
凌夭夭端严地坐好,任几个丫头给她轻打百花细粉,晕开胭脂,碳笔描眉,滟滟点出樱唇,将浓密的秀发高高挽上梳一个百鸟朝凤髻,露出长长有匀美的脖颈……
完妆后几个女孩子后退,凌夭夭看镜中,即便是她一宿没合眼,描画过的她依然靓丽难言,长长的黛眉斜飞入鬓,大大的杏眼虽盈满难以言说的哀怨,却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如浸水的葡萄一样水灵,稍一侧目则丽光四射。
挺直的鼻梁下有小小的红唇有些神经质地轻抿着,一张小小的巴掌大小的瓜子脸,看上去楚楚动人,映衬着在铺天盖地的一片艳红中,即便是擦了胭脂仍有些清清冷冷的清丽异常。
而那脸上颈上露出的肌肤直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一般,偏又透出些少少胭脂色来,恍惚中那抺红艳象在流动一般,“啊,真是好美的新娘,新郎官该高兴坏了。”张玉昊很高兴地说,眼底很有几分犀利,兰奴儿垂下头去,凌夭夭在她低头的的瞬间看到兰奴儿眼中的一抺不忍。
看来这个新郎官一定不是一般的不堪了,从兰奴儿的神色和兰苑里的人的神情里多少都可以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凌夭夭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不断地颤抖,象风中哆嗦的蜜蜂儿的翅膀,映得眼下青色一片,极是凄凉。
这时有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一瘸一拐一走了进来,即便是他背着阳光而来,凌夭夭有些感觉着让光晃花了眼,也能看到那人脸上青紫的瘢痕和扭曲。
“快来看看你的新郎官,夭夭啊,你知道吗,新婚夫妻应该是进了洞房掀喜帕时才能见的,不过本王爷今天心情好,就为你破一破例,让你先亲近亲近,以后才好,好好过日子啊,哈哈。”张玉昊笑着说,听声音相当的愉快。
定一定神,凌夭夭注意到身边的女孩子们的脸都变了颜色,秋儿甚至身子都有些轻颤起来,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也在不断的晃,这个男人的脸,这个男人的脸真是犹如鬼怪一样,以前电影《夜半歌声》里沈丹萍的脸是够吓人的了吧,出场里电影院里就能听到心悸的惊呼一片。
但此刻想来却是远远地不及眼前之所见,凌夭夭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眼前的可怖面容,五官里眉毛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了,一只眼睛外翻,另一只眼扭着极力睁开也只有条缝,鼻孔那里有两个向上翻的洞,嘴唇也是象蚯蚓一样的青紫色一样的扭着……
“陈三,今天你小子可是新郎官,来看看你的新娘子,漂亮吧,明年让她给你生一个大胖小子。”
那个男人大概是努力地在笑,不过却让凌夭夭胃酸在翻,他这副尊容是能让人能从梦里迅速地醒过来的,他一笑就更是可怕,那些瘢痕越来的扯得脸上的不正常,而扭曲的自然扭得更是厉害……那还是一张人的脸嘛,凌夭夭完全说不出话来,望着眼前。
以后日日夜夜的都要看着这张面孔?!他会成为她的夫她的良人她的依靠,“啊――啊。”一长声惨厉的喊叫,完全是无意识地从她的口里逸出,她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你滚开,滚开!离我远点,滚出去……。”
男人有些黯神地退了一小步,张玉昊长声笑着说:“凌夭夭啊,这样可不行,怎么能让自己的夫君滚开呢,是欢喜傻了吧,看到今儿要成婚?”
凌夭夭回过头来掩饰不住眼底的绝望和惊骇,大大的眼睛被冲上来的泪雾蒙住了,那层泪雾片刻间就冲破了屏敝沿着脸腮又快又急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