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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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遍唱罢,月萦还觉不过瘾,正想再唱一次,一道温润的男声插入,扔在冰湖之中。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

    在他唱来,意境越发旷达不羁。眼前的冰湖似是被他的声音融化,朝着无尽的天边延伸,成为一片浩翰的海洋,那抹扁舟好像就在她视线所及之处,载着离去的人,泛于水面之上。

    月萦循着声音,寻找着声音的主人。男子衣衫胜雪,立于湖边,宽袖长杉,恰如白色雨蝶,落在他肩膀之上,展开蝶翅,衣袂翩然。狭长的凤眸像是被雪水洗练后的天空,有些溪水的澄澈,有些玉石的纯然。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却让月萦失了原先的快乐惬意。

    所以,她才说她不喜欢与人分享。因为随时会闯进一个你讨厌的人。就像你在与友聊天聊得起劲,被不受欢迎的人打断,失去讲话的兴致一样,他的出现一下子令她的童话世界变成一片黑白,索然无味。

    “皇上吉祥。”月萦右腿后撤,施了礼。

    皇帝的目光下移,落在那双鞋上,“这就是皇后说的冰鞋。”

    “恩。”月萦敷衍地应了声,想逮着机会开溜。

    “皇上,臣妾有些冷,先告退了。”

    “皇后每次见了朕,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皇后如此怕朕?”皇帝缓步走到月萦身边,指尖鞠起滑落她发尖的汗水,天冷,水滴已经成了冰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用温热的手掌温暖她冰凉的两颊。

    月萦偏侧开头去,躲开他的碰触,定睛看着他。

    两人静默对视。

    良久,月萦转身,朝着湖边滑去。

    现在的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不好到没有力气应付他的冷嘲热讽,没有闲情理会他的江山美人。

    “哧。”脚下的冰鞋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心境的变化,有些委屈地发出呜咽声。

    它还没有玩够呢。

    再几步,她就要上岸了,忽然感到手腕被一股大力拉住,用力一拽,向后跌入怀抱中,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环绕住她的腰,阻止她逃开。

    岸边某处,一只脚不小心蹋在一片枯叶之上,声音细微。

    皇帝眉头微皱,手上微一用力,双脚飞快地后退,退入湖中央。

    月萦微愕地看着眼前不断后退的风景。

    不公平,绝对的不公平。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明明穿着普通的鞋子,怎么可以比她还快。

    月萦低头看去,冰面上两条清晰的水痕泛着粼粼波光,比她滑过的痕迹更粗些,宽度和他的脚的宽度相近。她是有听过火焰掌之类的功夫。

    那,这是什么?

    火焰腿?

    火腿?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能学吗?

    心思都花在脚下的月萦显得格外地安静柔顺。

    皇帝凝视着她的耳后根,白皙的肌肤上因为寒冷一点点染上胭脂色,红得粉嫩,红得。。。

    令人有丝不舍。

    他拉高她的衣领,将两只耳朵置于衣领之中,挡去凛冽的寒风。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已经成为习惯般的自然。

    “你难道没有话想要问朕。”皇帝微微低下头,附在月萦耳边说道。

    温热的气息,顿时从四周聚拢,将她包围起来。月萦一僵,绷直了神经,挺直了脊梁,掩盖去身体里一丝丝不受控制的战栗。

    “臣妾无从问起。”她淡淡地说道。

    西来国的现任大王虽然钟情文学,但在他之前的几代大王都与玥国一样,推行武道,崇尚以武治天下。上行下施,历久的武文化已经深入他们的骨髓。现任的西来大王执政不过一年,他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将一个国家从一个尚武的极端,转向另一个尚文的极端吗?

    不能。

    一个贤德的皇帝尚且不能,更何况是个昏庸无能的君主。

    就算那个大王再一意孤行,拿三座城池换蚕桑,他手下的大臣也定会群起反抗,让西来大王大小那样的念头。

    所以,她该问,为什么大殿之上会有三座城池换蚕桑这么一出?

    问西来国使节此行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和亲?

    问为什么要让她出现在大殿之上?

    还是该问,为什么他会有有那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化学方程式?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逼她在大殿之上回答?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那日在大殿之上?”

    “不是,在华贵妃和我说德兴公主要出嫁之后。”她没那么聪敏,这些猜测也不过是她那日凤馨走后,细细琢磨,才慢慢有些明朗的。

    “朕看过你的一本诗集,里面写着的全是关于蚕桑的诗赋。”皇帝温声道,“皇后对蚕桑很痴迷。”

    恩,她的身边有他的眼线,这点她不意外。如果他没有派人监视她,她反而会觉得他脑瘫。

    “朕想,朕的皇后满腹才情,若不为人知,岂不可惜。除此之外,朕还想让皇后在大殿之上挫挫西来的锐气。”

    他可能欣赏那些诗赋,不假。

    他想挫挫西来人的锐气,也不假。

    但他捡着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理由。这些理由看上去合理,但都不是重点。

    “呼。”月萦叹了口气,“皇上,就算月萦问了,皇上也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我又何必多次一举呢。”

    “那个图案的背后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皇帝继续开口道,好像没有听到月萦的感叹。

    一股强大的力量?

    恩,火器如果能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确会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

    “皇后如此聪颖,朕不过想试试皇后,看你能否解开这图案之中的玄机。”

    “皇上私下单独问不是更好,这般煞费苦心,只为那张图?”既然他有意向她透露,她自然不会放过解惑的机会。

    多一份了解,少一分危险。

    “朕的日子太无聊。”

    归根到底还是“戏弄”二字?!

    仅仅只是因为戏弄?

    月萦沉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亦或是他隐瞒了哪些关键,掩去了哪些重点。

    月萦揉了揉被寒风吹痛的额际,她是傻了还是痴了。

    有那么一瞬,她竟然会奢求他告诉她真相。

    “皇后不信?”

    “不,我信。皇上说的都是事实。”

    只是也隐瞒了一些事实。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月萦听自己这么说道。

    她欣赏他,他的双眸里敛着惊心动魄的深不可测,藏着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华。

    她心疼他,他的眉间锁着落月孤倚的清冷寂寞,缀着不能言说的无可奈何。

    若他能似皎洁的月光,用温柔的心,纯净的情敞开胸怀来待她,即便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她也愿意在他不胜寒时,不辞冰雪霜霰,用自己的身、自己的心,去温暖他。

    只可惜,他不是皎皎明月。

    那么,她也不愿不辞冰雪。

    定是这夜、这夜给了她幻觉,让她产生无聊的想望吧。

    月萦轻轻推开他,转身离去。

    皇帝怔怔地站在原地,天际的云层中飘落点点莹白,微抬起脸,落在唇间,冰凉冰凉的,“你可知那点温暖已散不去三尺冰寒。”

    定是这夜太迷蒙,太祥和,才会让他对她的话有了点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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