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霁笑道:“由美妹妹,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我还可以带你游遍大江南北,吃尽五湖四海。不过,这会儿我们要先到岳阳楼去见一个人。唉,已经逾期十天,只怕已是人去楼空了。”
韩由美听得先前之语,芳心一时雀跃不已,面红耳热,她根本未想到明霁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的。更未料到她的明大哥竟是易钗而弁的蛾眉。明霁则更是万万料不到韩由美会钟情于已。在她想来,两人都是女儿身,爱护照顾由美是江湖中人的本份。更怜惜她身世孤苦,希翼能给她一丝慰藉。
韩由美因道:“能让明大哥如此看重的人,一定是个英雄好汉了。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如雷贯耳的栾大哥了。”停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别忘了要陪我游遍天下,吃尽大江南北的。”
明霁笑了,道:“忘不了的,你这个小馋猫。明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小心吃成猪八戒的样,就没人要你了。”两人嬉笑着,闹着向岳阳楼而去。
到得岳阳楼,文人墨客已是云集一堂。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了座。明霁扫了一眼楼上,没见着栾天冲的影子,心中微感失望。又想到原是自己的不是,误了数日约期,怎怪得人家不守信。
这时,就听有个文人人诵道:“……嘱予文章以记之……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至若春和景明……岸芷汀兰,郁郁葱葱。……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以乐,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韩由美道:“明大哥,这个人很有才,我虽是不懂作文章的,也晓得他的词很优美。”
明霁笑笑道:“这不是他的文风,而是范仲淹先生之作,脍炙人口的《岳阳楼记》,你没听过吗,我也可以背得下来的。”
韩由美道:“我爹去得早,那有空闲和闲钱去读那么多的书呢。明大哥,你读过不少的书么?”
明霁道:“那里,我们小姐读的书才多呢!而且过目不忘。我只不过是死读书,读死书。像我们小姐这么聪明的人,我只要能及她一半就不错了。”
韩由美轻翘玉唇道:“我才不喜允她。孤芳自赏,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明大哥,你家以前很穷吧!你是不是被父母卖到唐家的。”
“不是的”明霁有些黯然道:“你不晓得,我欠唐家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我本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场瘟役,使我成了孤儿。幸亏唐锦生老爷子路过,保住了命,还把我带回唐门,学文习武。”她望着锦绣湖光,呆呆地出了半天神,才正色道:“由美,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事,看在明大哥的面上,你也不要对小姐无礼。好吗?”韩由美心里纵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道:“放心吧!我会听你的话。”
这时,有个卖茶的小贩提了茶壶上楼来。明霁要了两碗碧螺春,对小二道:“这位小哥,你可曾见一个栾天冲的,大约有这么高,天蓝色社袍子,上这里边来过吗?”
小贩想了想,道:“有这么一个人,我天天来卖茶,都能看见栾爷。”
明霁喜道:“那栾爷呢?你可知他去那里了。”
那小贩道:“就在前天,有两位姑娘来找栾爷,说是有个姓明的什么人病了,栾爷很着急,但又要去办什么事,看不了她,三人人就一起走了。大约是往西去了。”
两人一问相貌穿着,可不是唐香径,里雪是谁。韩由美娇嗔道:“明大哥,你听听,你处处围护人家,人家还要咒你。”
明霁挥手示意小贩走开。两默默无语,各自呷着茶,想着自己的心事。原本秀美的景色,亦暗淡无光了。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墨客道:“你们听说了吗?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今看科考揭榜,御笔亲点的状元,不翼而飞。”
另一个诧道:“张兄,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先那人道:“今科状元是个叫明霁的人。卷上明明写的是蜀中人氏,住在宾归客栈。可报信人去讨赏时,人早就走了。”又有一人道:“这可是新鲜事,把当今万岁都给耍了,这人胆可够大的,赶上李诗仙了。大概是想一举成名后,归隐南山吧!”
明霁一愣,忖道:“难道我那天去的地方,竟是科考地不成。”
韩由美轻声道:“明大哥,恭喜你高中状元了。”明霁压低声道:“我一向闲云野鹤惯了。自由自在多好,闲心难为簪组束。韩妹要想当状元,为兄让与你如何?”
韩由美嗔笑道:“那我不成了女状元。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呢。(至明时,真出了一个女状元,这是后话不提。)可惜小妹一生也好入名山游。咱们俩是志同道合的一对好搭挡。”明霁心道:“可不就真的是个女状元怎的。这庙堂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的。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两人无心再游览了,在城里用过午膳后,出城向西转北而行。不几日,进了玉门关。
一日,两人途经祁连山,忽听山内有鸣琴声。二女很是惊异,想不到在这么荒凉之地,还能闻到琴声。遂遁声而去。行不远,只见树林深处,一人坐弹古琴。时禄水,时而楚妃,先时春明景和,细水潺潺。忽而变调风驰电掣,雷霆震震。声声直扣心脉。赫然是唐香径。左右两侧各立一人,却不是栾天冲和里雪。须臾,明霁和着曲轻唱道:
“在悲欢岁月里,在喜怒哀乐中,
是谁在泪湿春衫袖,不知心恨谁?
五湖在我心中,四海任我敖游。
不求人相伴,只愿独醉一生。
不论有缘没缘,不论是对是错。不论结局喜悲,
你我都在其中轮回。不管这世界多大,就算天荒地老,
就算是海角天涯,你终是我唯一的岸。就让天地共鉴,
就让日月星辰,记下我烈烈的情。“
声如杜鹃啼血,催人泪下,闻者无不叹息。“铮!”的一声铿锵之声。曲消歌歇。韩由美娇声道:“好曲,好词。明大哥,你唱得真好。”栾天冲缓缓走了过来。两人脉脉相对。目光一时也未舍得离开对方。“咳!……”唐香径轻咳了一声,长身而起道:“霁儿,你身子骨可好了吗?”
明霁微微变色道:“霁儿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挂念,霁儿已经好多了。”
“是吗?”唐香径不无醋意地道:“我是该想到了。有我的二位爷爷在,你的病岂有不愈之理。只是想不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的歌调益发的甜了。”
明霁躬了一下身道:“全亏姑娘调教有方。”栾天冲哈哈一笑,道:“两位的琴艺,歌艺,都是人中绝品,就不必互相吹棒了吧!”
韩由美看看他道:“你就是那个……”明霁怕她说错话,忙接口道:“这是向云向大哥,向大哥,这位是韩姑娘,也算是同道中人。”
韩由美心下忖道:“原来他不是栾大哥,只是他们的样子好像怪怪,可倒是那里怪,却又有点说不上来。”便道:“原来是向大哥。”
栾天冲,明霁相顾一笑。此际,夕阳西斜,茫茫苍苍的山岭渡上了一层金色。碧空尽处,涂抹彩虹,万鸟归林。
几人鱼贯而行。缓缓向山下行去。走过一片坟地。乱草蓬蒿,桦林鸣咽。栾天冲叹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众人俱感心情沉重。眼帘映出一副波阑壮阔,幕天席地博杀的场面。里雪走一块将军墓前,用衣襟去拭碑身上的灰尘,想看看是那位将军的墓。当擦到碑顶时,忽然地底一陷。落了下去。明霁姊妹情深,叫道:“雪儿”率先跳下墓坑。栾天冲,韩由美心县心上人,亦跳了下去。唐香径踌躇了一下,也跳下墓坑。
墓道里黑黝黝的,阴风时拂众人颜面。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里雪挽着唐香径,明霁搂着韩由美道:“好妹妹,别怕。”韩由美玉体乱颤,心里喜滋滋的。
栾天冲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燃明墓室。室内并无一具棺椁。却推放着许多的兵器,刀剑枪戟。锤链棍棒。明霁抽出一杆枪,见上面一行绳头小字,:“沥泉神枪”(岳家将所用之枪,后来被岳家人发掘启用,这是后话不提。)栾天冲仔细验过,确是神器无疑。又发现八宝陀龙枪,紫金锤(李元霸所用)八宝梅花亮银锤(裴元庆所用)青龙偃月刀(关公)等。件件都是名器。
韩由美道:“这些人都已作古了,他们的兵器怎么会在这野坟里呢?”
栾天冲道:“想是有人藏器在此,缅怀先人。这些都是杀人的凶器,倘若让胡人得了去,如何是好。总有一天,我要把它们启出来毁掉。”
众人默然良久,里雪道:“不要在呆这里了,我要受不了了。这里这么冷。”唐香径看了栾天冲一眼。奕天冲道:“大家都累,早些下山寻个客栈休息也好。”
里雪率先爬出墓室,一股烈风袭过,阴风一扫而尽。栾天冲最后跃出墓室。找出机关,正关闭墓门。唐香径忽道:“慢着,我的玉佩不见了,定是落在里面了。向大哥,你帮我去拿好吗?我不敢去里面了。”
栾天冲天天头,道:“是什么样的玉佩,我去找找看。”
唐香径比划了一下道:“是半块月牙形的玉质令牌。”栾天冲打开机关,又纵身跃下墓室。
良久,里寂寂无声。终于,栾天冲神色怪异地跳了上来。手里拿着半块神谷令。“多谢向大哥。”唐香径接过神谷令牌,欢欢喜喜地转过身。
栾天冲望着她的背影,忽道:“乃——映——提!”唐香径神色一变,霍地转过身,道:“你……你怎知我本来的名。”
栾天冲伸手入怀,摸出另半块神谷令递给她。唐香径把两块令牌合在一起,完整无缺。“你是,表哥!”轻轻地扑进栾天冲的怀里低啜。栾天冲抚着她的香肩,许久才道:“映提表妹,你怎么改了名。”
唐香径道:“我也不想改名的。可是大爷爷,二爷爷不让我姓乃,说是我爹没用,才害了我娘。就让我改了姓,又取名香径。好像是小园独徘徊之意吧!”忽又娇嗔道:“冲表哥,你怎么也改了名。”
栾天冲苦笑道:“你那天神色怪异,我又初入江湖,不得不防,所以才没敢告之真名实姓。你可不要怪我。”
明霁上前道:“恭喜小姐,恭喜栾大哥,你们青兄妹终于团圆了。姑娘,不要哭了嘛!这是喜事呀!”唐香径噗破啼为笑。
里雪笑道:“今个晚上,咱们应该好好地庆贺一下。以资纪念。你们看呢?”众人都很赞同。
是夜,在一荒村野店里,栾天冲和众女举觞相庆。对月怅吟。
香径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两杯。玉面上飞起一片红晕。不消片刻,满桌狼藉,一坛女儿红,也喝得点滴不存。
唐香径粉颈一垂,伏在桌边梦呓起来。栾天冲道:“不早了,众位妹妹们都回去睡吧!青妹,我扶你回屋啊1明霁,你来帮我一把。”
明霁闻言走过去。两人默默地把唐香径扶回房里。铺盖好后,出了房门。奕天冲道:“阿霁,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明霁点点头,两人下了回廊,又向院中走去。行至中庭,有一块新弄来的上马石。两人并肩坐在石上。怅望夜天。长渐没晓月残。良久,明霁道:“我很久没有看见小姐这么高兴了。冲哥哥,你也很高兴吧!”
栾天冲默然道:“分散了这么多年的表兄妹,终于见面了,我当然很高兴。你知道吗。我是看着她出生,一点点长大的。如果当时不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她,怕她跟着我吃苦受累,我怎么也不舍得把她送回唐家的。”
明霁道:“这么说,你很喜欢你的表妹了。”
栾天冲拉过明霁的素手,微微笑道:“放心吧!我喜欢她,就像哥哥对妹妹。如果她是弟弟,我一样喜欢。就像你和里雪的姊妹情一样。可我对你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明霁芳心暗喜。良久,栾天冲道:“阿霁,你最喜欢什么地方,以后我带你去。好不好!”
明霁娇声笑道:“我最向往的地方,就是虚无飘渺的海外仙山。那的景色一定很迷人。”
栾天冲喜道:“好啊!此间事了,我们就去海外。唉!我们两个人会很寂寞的。你一定要给我生一堆的娃娃,才有得玩呢!”
明霁嗔道:“没羞,我又没说要嫁给你。”栾天站起身欲咯吱她。道:“你敢不嫁给我,我就缠你一辈子。”明霁咯咯笑着,跳下来往房里逃。两人跑过回廊,经过唐香径的房间时,只见唐香径翻了个身,梦呓道:“栾大哥……表哥,不要走。”两人心中一沉,栾天冲关好唐香径的房间的窗户。默默地向自己的房里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