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三点点头:“他叫严遂,字仲子。明明身为韩国大夫这等高贵身份,却不惜屈身来市井中结交我这屠狗杀猪之人。还说要与我结义为兄弟,因他年纪稍长,便不许我再叫他大人,而要我叫他严大哥。”
提起严仲子,聂小三眼睛闪闪发亮:“严大哥是个好人!有他请来的名医指点,又有那些上好的药物,娘亲喝过药以后比以前精神了好多!虽然还没法下地,但是每天里一两个时辰,也能坐起来和我们多说几句话了。”
他面带喜色的回忆着:“是了,从那天起严大哥就常常带着琴来家,弹琴给娘亲和在旁边做针线的阿荣姐解闷。他的琴声极好听,连从门外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停下倾听。且他为人又是见识广博,知道许多有趣的事情,常常说出来给娘亲和阿荣姐听,她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聂小三低下眼皮,从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一个开心而又略微有些腼腆的笑容:“我是感激严大哥的,”他轻轻说:“自从我大哥被人杀死,我又鲁莽之下杀了人。阿荣姐和娘亲因为忧心,已经很久不曾那样笑过了。是严大哥的到来让她们那样开心。不过黄金这种东西太贵重,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能收地。
说话间敖摩果然看见回忆里的聂政朝严仲子下拜,庄重谢过他为母寻医之举。却是坚决推辞了那百镒黄金,表示自己无功不受禄,生受不起这等重礼。
严仲子扶起聂政。就在那一刹那,恍然间敖摩似乎看见有一道异样的情绪从他那双眯缝着的细长双眼里一闪即逝。敖摩睁大眼睛,再仔细看时,严仲子已经又挂上一副笑语晏晏地模样,朗声道自己自从闻听聂政少年侠义之名那一刻起就一直想要与他结为兄弟,今日有幸得见,既然聂政不收他黄金。5ccc.net''''那便要答应与他兄弟相称。
聂政闻言不知所措,慌忙推辞,严仲子却决不改口。两人纠缠得久了,连带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凑起热闹跟着过来劝说起聂政来。这里大多都是市井里的升斗小民,一向都是被上层社会忽略低视地对象。是啊。在这权贵横行的天下里,谁不是夹紧尾巴过日子,小心翼翼的生活在贵族的影子里。如今骤然见得竟然有士大夫主动低头结交平民的场合,自然以为传奇,纷纷上前鼓动聂政应承下来。
聂政以少年之身为一家之柱,又是因躲避杀人之祸而出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一向对外作出一副冷淡成熟的模样,到底内里还是太过年轻。哪曾见过这样地阵仗。在身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和严仲子的坚持之下手足无措,一来二去,原先一对仿佛白玉雕琢成半月形状也似的耳朵都逼成了闪着奕奕红光的窘迫之色。
最终还是聂荣心思细密。她见严仲子以贵族之身当众主动结交,怕弟弟地一再严词推拒会令这恩公失了面子。便轻轻在聂政耳边说了一句:“严大人一片心意,这里人多目众不好推却。小三你便暂且先答应下来吧!”听了姐姐劝说。聂政这才服软,他转过通红的脸。勉勉强强叫了一声严大哥,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拍手欢笑起哄之声,严仲子笑吟吟点头应了,脸上隐隐显出一丝得色。
敖摩的眉头慢慢的皱起来,他混迹人世也就是短短十数年,虽然仍不惯于自察言观色中探查人心,却还保留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不知为何,看着严仲子那张高雅谦和的笑脸,他竟是打从心眼儿里觉出一股子不舒服:“我不喜欢这家伙!”敖摩面对着聂小三直截了当的对严仲子下了评价:“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重要的?比如这家伙和你的愿望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愿望?关系?”聂小三一脸茫然。
“没关系就走!这里没有!我们上别处去看!”对严仲子做作地笑颜敖摩实在有点倒胃口,不想再看,于是不由分说拉了聂小三转头就跑。
没几步便冲出那段幻境,敖摩左右晃了晃头,见背后刚刚穿出的那块碎片仍然在散发着尴尬的淡黄色光芒,他极为不爽,一侧目发现身旁还有面积一片不小的浅青色碎片,于是扯着聂小三直奔进去。
一踏入那片回忆,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广弘而清新地夜空。繁星映照,银月当中,夜色清凉如水,疏疏落落地几道炊烟还在天际间萦绕,几声孤雁的鸣叫偶尔响起,亦是归巢前最后地轻歌。敖摩环视一下四周,发觉这回竟是立足在屋顶上。再转眼一看,躺在屋脊上睡着那个青年,不正是聂政。
从屋檐下方传来对话之声,敖摩竖起耳朵听。隐约听见是聂荣的声音,轻快而自然的招呼着:“……严大哥你来了……快坐!啊,小三……是啊,回来了,前些日子屋顶有些漏雨,今儿下午他从市场回来,到家就抱着茅草泥瓦上房修补去了,都这个时辰了还没下来,这孩子,不会是太累在上面睡着了吧?严大哥你先把琴放下,坐着喝杯茶,我这就去叫他……”
怎么又是那个严仲子!敖摩厌恶的撇了一下眼角。拉着聂小三扭头就想走,没想到这一回聂小三却不肯就范。不管敖摩怎么拉他,他只是站住了脚不肯动,嘴里喃喃道:“严大哥要弹琴了……我记得,他是专程来弹琴给我听的。先别走好吗,那琴声……我想再听一次……那是严大哥为我作的曲子。”
敖摩一愣,手上也松了力气。除了对无法为回忆中家人所见的怨念以外,聂小三还是第一次说出他对回忆中的某样东西有特殊的眷恋。难道那和影响他成妖的执念有关?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严仲子抱着琴爬上屋顶,聂政本来就是半睡半醒,这时被他上房的响动从迷糊中彻底惊醒过来,一跃跳起紧张道:“严大哥!你怎么上来了。仔细别弄脏了衣裳!”
严仲子一脸微笑:“我作了一首曲子,很想让你听听。听说你在上面赏月,故此上来与你同赏。”
聂政漂亮的脸孔涨得通红:“我本来是在修补房顶,可能不小心睡着了。严大哥你也是,既然来了,叫我一声我立刻就下去。怎么连你也跟着上来。我当然想听严大哥弹琴,可是这里风沙大,还又是泥又是草的,要是不小心划花了琴就不妙了!还是等下到屋里,与娘亲姐姐一同赏听吧!”
“别。”严仲子微笑着拦住了他。他举目望一眼深蓝的天幕和明亮的星光,脸上露出了惬意而悠闲的神情:“这里风清月淡,甚是风雅,怎不是奏琴的好去处?再说此曲是我特地为你所作,第一次弹奏只想让你倾听。政弟,不如我们暂时不要下去。就让大哥先在这里专门为你一人弹奏完此曲吧。”
聂政楞了一愣,红着脸点一点头,慢慢在屋脊上坐了下来。严仲子见他听话坐下,也浅浅一笑,就在他身旁侧身坐下,将他怀中所抱那具名贵木琴安放于身前。只见他凝眉垂目,大袖一挥,顷刻之间,一串动人的音符从那修长的指尖和琴弦交错之处绽放开来。那琴声时而悠扬婉约,时而激昂动心,萦萦绕绕,迂回飘荡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聂政神情恍惚,很美的曲子,更重要的是……严大哥说……这是……只为他一个人作的曲子。那连他心弦也一起拨动的琴声啊,在那琴声里仰望星空,只觉得一阵难以形容的眩晕,仿佛漫天星月都在那美妙的琴音之中一起下坠,那华美的星光,那华美的银月,那华美的夜色,全部凝结成闪亮一片,沉甸甸朝他身上倾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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