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允哲半垂着眸,盯着信封许久,才伸手接过。
“另有高就了?”
声音低嘎。
“不,并没有。”
事实上,她已经打算退休,回乡下享受晚年。
当然,她没必要把这个告诉这个最后一任服侍的男主人。
明允哲面无表情,脸上难掩疲态,身体向后靠去,将信封随意地向桌上一丢。
“那……为什么?”
“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说得很清楚,是因为太太……不,叶才愿意在这里工作的,现在叶已经离开,我也没有留下来继续工作的理由。”
这不带感情的回答让明允哲的眼角微微一抽,半晌无言,忽然,轻轻哼笑一声,像是自嘲,又或是其他不明的情绪。
金嫂弯了弯腰,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身,看了一眼桌上未动几口的早餐。
“请问先生,今天的早餐是否不合您的胃口?”
明允哲的眉头皱起,不知道这位对他态度不善的“金牌”管家怎么会关心起他的胃口来了。
“今天的早餐是我准备的。”
眉头的皱褶又加深几分,听出金嫂的话中好像别有深意。
“以往,只要是先生在家吃饭,不管早餐,午餐或是晚餐都是叶亲手准备。”
乌黑的瞳孔猛地放大,又是一缩。
“金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喜欢就好。”
想起上次叶梓送午餐给他时,自己说的话,放在扶手上的手狠狠地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痛,却不自觉。
“叶为什么要这样做,相信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完,金嫂再次转身离开,这一次,没有再停下。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允哲睁大空洞的眼瞪着桌上的早餐,仿佛看到了他们刚搬进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公寓时,请了第一个佣人,两人相偎在沙发上的样子。
“老婆,以后我们有佣人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所有家务都可以交给用人做了。”
他握着那只因为操持家务而比同龄生要粗糙的手,心疼地放在嘴边亲了亲。
叶梓甜甜一笑,扬起那张依然青俏丽的脸,捏了捏他的鼻子。
“恩!不过啊,我还是要亲手做老公的一日三餐。”
“为什么?”
因为鼻子被捏着,明允哲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她被他的怪声音逗笑,松开调皮的手,反身跨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你做业务员的时候不是说过嘛,就算累了一个上午,只要中午吃到我做的爱心便当,就会又全身充满干劲,所以,为了让老公保持充满干劲的状态,我要一直一直地为老公洗手作羹汤!”
“老婆……”
明允哲的心中一池水荡漾,将她的头压向自己,吻上那张说出让他感动不已的话语的双唇。
曾经的甜蜜此时却毫不留情地刺痛着他的心。
怎么……
他怎么会忘记,忘记她对他说过的话,又怎么会吃不出只有叶梓才能做出的那种特别的味道。
该死!
他该死!
狂吼一声,双手横扫。
玻璃和瓷器碎裂的巨响顿时在整个一楼响起,回荡着,回荡着。
两个正在打扫的佣人立马停下手上的工作,跑到餐厅,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不露出惊恐的表情,捂住嘴,大气不敢喘一下。
明允哲垂着头,缓缓站起,步伐不稳地向外走去。
金嫂在房中收拾着东西,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向窗户外看去,一辆车子从车库中飞驰而去,速度快得好像不要命一般地吓人,一向板着的脸微微松了松,浮出一抹无奈神,摇头,叹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时,叶梓为了请她来明家别墅工作,竟不辞辛劳,跑到乡下整整帮她在田里劳作了一个星期。
也正是那一个星期,让她感动,答应接下这个工作。
她还记得,当时叶梓的头发还是齐肩,戴着草帽,裤子卷高在膝上,一边弯腰学着她有模有样地插着秧苗,一边说着他们是怎么相遇,怎么相爱,又是如何才能结合。
“现在啊……”
叶梓直起腰,擦着头上的汗珠,脸上是幸福的神。
“允哲一直在努力着,而我呢,却无法在工作上帮到他什么,现在终于有一件我可以为他做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让您答应。”
因为明允哲在工作上的一个很有实力的对家也想请这位在商业圈很有名气的管家,如果能比那个人先请到金嫂就能锉锉对方的锐气,而且自己的身份在圈内也会抬高。
金嫂抬头看着这个在阳光下充满朝气的孩,终于动容了。
然后,她来到这幢别墅,一年,两年……
目睹这个朝气十足的孩为了丈夫一点点变得沉静,变得更像一个商人的贤惠子,甚至发生“那件事情”后,还能那样的留在他的身边。
一个人要抱着对丈夫多少的“爱”才能做到如此呢?
而那积累了九年的“爱“终究随着每一次流下的泪而逝而去了吧……
整理完行李,金嫂来到餐厅,看到两个佣人正在地上处理狼藉。
“你们过来一下。”
“是,金嫂!”
两个年轻的佣人并排站在金嫂的面前。
“这是每天你们要做的事情,还有时间安排,我不在的时候就按照这个去做,不许懒,知道吗?”
金嫂递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佣人对望了一下,其中一个接过纸条。
“是!”
然后,目送着这个让她们又害怕又敬佩的管家离开别墅。
“少爷。”
穿着黑管家服的中年男子双手捧着西装站在一旁。
“恩?”
背对着管家的男人正不急不慢地扣着袖扣,扣好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
“今天的八卦杂志又写到了。”
整袖口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
“这次,又是和谁?迪奥集团的大少爷圣修斯,风华酒店的总经理董优,或者,还是和寰星集团的总执行戴彦人?”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雾,但更像寒潭的深水,看似柔和,却冰得冻人。
侧身,弯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头柜上的金框眼镜,戴上。
管家顺势向前走了一步,双手递上烫得找不一丝皱痕的到西装外套。
“都不是,并没有拍到男人的样子,只有的样子,两人一起走进酒店,看来这次对方应该并不是很有来头。”
男人轻笑一声,冷冷的。
“那就随她去,出事了,自然会来找我。”
穿上西装,径直走出房门,只留下高大挺拔的背影和那宛如寒潭深水的声音。
明允哲浑浑噩噩地来到公司,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闭目,一手撑在额角,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个上午。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总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秘书一把将支票甩在桌子上,含怨而视。
“为什么要辞退我,我做错了什么?”
明允哲的浓眉动了动。
“你打过电话给我的老婆吧。”
沙哑的声音不带情绪。
秘书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在一年前,我喝醉过的那次,和你……”
明允哲嗓子卡住,说不出口。
秘书眼神闪烁,脸上闪过惊慌和心虚。
“我……”
“如果支票上的钱不够,你可以自己开价,只要你现在,立刻,立马从我的眼前消失!”
明允哲倏然睁开眼,冰冷地瞪着她。
秘书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喉咙上下滑动一下。
“不,总经理,我不要钱,只要……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我……”
她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喜欢上了这个意气风发地上司,可是他却已经结婚,而那次他醉酒,无疑是老天给她的一个机会。
“就算当,也不要紧。”
有的人会为了所谓的爱情,连自尊都可以抛弃。
伟大吗?还是愚蠢?
“滚!!”
明允哲怒喝。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和欧阳关娜保持那种关系,却不能和我……难道就因为她是KING集团的大!?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秘书?”
想到被叶梓当场抓到他和欧阳关娜在酒店开房间的场景,明允哲被说到痛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揪在掌心,无言,也是无颜以对,额头因为隐忍而冒出青筋。
而秘书把他的无言当成默认,神苍凉,泪夺眶而出。
“我……我知道了……”
这样的人也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在男人不再需要在自己时适时地离开。
高尚吗?还是懦弱?
门被关上时,办公室只剩下明允哲一人,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
许久,长长地吁出堵在胸口的闷气,拿起手边的电话,拨通唯一的好友,也是工作上的伙伴的电话。
“阿磊,你认不认识什么律师?”
电话那头正在给怀孕中的子削苹果的凌磊一愣。
“怎么了?”
本想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情了,但是又想到公司有专门的法律顾问,不用特地问他这个问题才是。
“我的老婆……要跟我离婚。”
“离婚?!”
很严重的事情。
凌磊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也引起了身旁正在给肚子中的孩子织衣服的子的注意,挪到他的身边,一脸关心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明允哲抹了一把脸。
“她发现了……”
“发现……”
什么两字还未说出,凌磊已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叹出一口气。
“允哲,我早提醒过,也警告过你的。”
明允哲重重喘息,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后悔地想要去死,阿磊,帮帮我,我不想离婚,不想失去叶梓!”
凌磊沉默了一会。
“好吧,我认识一个在律师圈内不错的律师,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可以去找他,但是,允哲……如果叶梓坚持要离婚,你……就放了她吧,毕竟……”
“不!我不会放弃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让她回到我身边。”
电话挂断,凌磊又是一叹,挂上电话。
“怎么了?”
子好温柔地询问。
“没什么,不用担心。”
凌磊不想说一些不高兴的事情,孕要随时保持好心情才有助生产,他伸手环住子的肩,吻了吻她的太阳穴。
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结婚,离婚,能像他们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孕育一个生命,等待新生命的降生,又有多少?
他该感激的,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可以和心爱的人一直这样,直到老去……
凌磊在心中也为好友明允哲祈祷。
然而,破掉的感情,就像虽掉的镜子和泼出去的水一样,真的能重圆又真的能收回吗?
三天后。
气氛典雅安静的咖啡厅内,角落处坐着一个满脸疲惫的男人,男人的下巴布满胡渣,不知多久没有刮过。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起,走进一男一。
“请问是明允哲先生吗?”
男人走到明允哲座位旁。
明允哲抬起头,看到身前站在三十岁左右充满自信的男人。
“是的。”
“你好,我是万杰。”
万杰伸出手。
“你好,万律师。”
明允哲伸出手,和他的相握。
“请坐。”
万杰和跟在身旁的人在明允哲的对面坐下。
“这位是我的助理,尹希。”
万杰比了比身旁戴着眼镜,神淡漠的人,做了简单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