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波心荡漾，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素有“水楼”之称的天仪阁就建在湄水之上。湄水横跨了半个金沙，其中有一段就穿过了皇宫的重重琼楼玉宇，这是非常罕见的现象。历代君王极少有把自己的宫殿建在河流之上的，更不用说像湄水这样一条不算小的河。
亭下，两个人倚栏而立，对着一江春水。
金晟双手负在身后，阳光下，他漆黑的瞳孔显得愈加缥缈难以捉摸：“我们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就只静静地站在一起？”
“陛下，我……”
“晴儿。”
古绰刚开口，就被突然从金晟嘴里吐出的两个字慑住，呆愣的忘了该说什么。
金晟转头看她，眸底有什么东西流动，像云：“晴儿，多久没有人这样叫你？”
“不……”古绰条件反射的回答，“姐姐从没有叫过我‘古绰’这个名字。”
“哦？”金晟眸中的白雾因这句话而变得更加浓郁。古绰从前——这个“从前”当然是指还是雨弄晴的时候，一直很好奇，那“白雾”是什么。人的眼睛不该是黑色的吗？就算还有棕褐、琥珀这些颜色，也不该会出现想烟雾一样的东西啊！直到做了金沙右相，一路走来，她才渐渐明白，那是一双帝王的眼睛，一双捉摸不透，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陛下。”古绰跪下来，伏下身子，头点地，“臣今天并不是来陪陛下赏景谈心，臣有重要的事请求陛下。”
金晟站着没有动，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举动，又像是他脚边此刻伏地而跪的人并不存在，目光只专心的凝着岸边随风飘摇的柳枝，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摆发出细微的声响。
古绰也没有动，沉默的等待着。
好半晌，眼前黑色的靴子终于动了一下，鞋尖指着她：“你要领兵去巴尔？”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古绰的心底还是禁不住颤了一下。现在，她至少会承认东野言有一句话确实说的没错，他已经是坐拥天下的皇帝……能够坐稳天下的不一定是个好皇帝，但一定是个可怕的皇帝！
“是。”古绰没有抬头。
“朕一直在等，结果你还是熬不住说出了这句话……”金晟的语调很平，听不出话中的褒贬。
“臣还有一个请求。如果出兵，臣恳求陛下放弃巴尔提出的条件，放阿耶卓的女儿自由。”
金晟弯下腰，修长的指支起古绰的下巴，强迫直起身子：“做为金沙的右相，向自己的君主提出这种幼稚的要求，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金沙失去的是什么？”
长而卷曲的睫毛映着白皙的肤色轻轻颤动，古绰垂下眼帘：“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迷蒙的眼看了她好一会儿，金晟在她下巴的手改而描过她的侧脸：“如果是你，你愿不愿意进宫做朕的妃子？”
古绰蓦地瞪大双眼，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什……什么？！”
金晟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揽在她后背的手轻轻一按，她一个不小心就整个贴近了他的怀里！
“陛……陛……陛下……”古绰一时连说话都结巴了，心头狂跳不止，急欲挣开他，但金晟的手看似按得很轻，实则力道用得挤巧，她根本无处可逃！
金晟凝视着她的脸，面色因慌乱而涨成粉红色，但依旧美得令人窒息：“那时你还小，不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朕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进宫陪在朕的身边？”
古绰躲开他灼人的视线，那视线像是着了火，灼烫着她的胸口疼痛得要炸开！
不，她知道，其实她知道的。就像在很小的时候，小小的心里就偷偷藏下了言哥哥的身影，她知道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陪她喜，陪她哀，陪她乐……她都知道！可是怎么办呢，一颗心只能装下一个人，一个人就已经把那里涨的满满的，几乎让她不堪承受，她真的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直视那一双翻滚着如海般深情的眼睛……
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说出来……她自私的希望着，他会永远选择沉默，尽管他的言行举止，他的一切都在隐隐向她诉说他心底的秘密，可是只要不说出来，她至少还有力气和勇气在他面前维持一张清冷傲然的脸来武装自己。现在，她要拿什么来面对他不再有任何掩饰的眼神？
“朕从来不会勉强你。”金晟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古绰失措的看着他，感觉他的眼底有黑压压的东西直逼下来，压得她无法喘息，“朕知道，整个皇宫都装不下像鸟儿一样的你，所以当年朕没有坚持要你进宫。可是，朕这里的痛，一点也不比你少。你告诉朕，朕到底要怎么做，它才会不痛，才会乖乖的听朕的话？！”
“不……”古绰无法承受这么直裸裸的如波涛般迎面翻滚而来的深情，他的每一个字眼都重得仿佛千斤顶一般，让她战栗，让她窒息，让她的四肢百骸都痛楚得叫嚣，“陛下……你不要再说了……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能恢复女儿身了……”
金晟伸手扶住她的脸，黑色的瞳仁中映出她白得吓人的面色：“如果朕可以让你恢复女儿身，你愿不愿意呆在朕的身边？”
“不……”古绰几近崩溃的抱住自己的头，“不可能的……你不要逼我……”
金晟的眸底瞬间笼罩了一层浓密的烟雾：“朕什么时候逼过你……”
他终于放开了手，古绰失去了支撑，双脚虚软的使不上一点劲，晃了晃，最后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金晟转过身，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容。
“如果那个女孩是你以命相护的人，朕答应你，朕不会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