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平静毕竟在这一天与居民们无缘,整个镇子被搅成了一锅粥。人们叫着、四散奔跑着,拼命地远离那些已经着火的建筑物和木垛子,有些男人们甚至抓起了草叉和锄头,将自己的孩子和女人们护在身后,紧张而充满敌意地扫视着敢于向他们靠近的任何一个人;女人们更是紧张地盯着周围,稍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能让她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泣,甚至连保护着她们的男人也无法令她们有任何的安心。而那些小孩子们更是被双亲紧紧地抱在怀里,睁着充满了惊奇怪和喜悦的大眼睛,注视着周围那些被滚滚烈火吞噬着的房屋,听着远处传来的野兽般的嘶吼声和时不时想起的爆炸声,鼓起纯真的、无法明白事态的小手……
南海镇镇长郝尼.马雷布呆愣愣地站在镇议厅的门口,望着被火烧红的小镇天空,欲哭无泪。
这座洛丹伦的有名的南方小镇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化为了火海,虽然,据镇方的民兵团和白银之手骑士团派来的联络官报告――这场火灾奇迹般地没有导致任何一个人死亡,甚至连因浓烟而昏厥过去的人也没有,但可怜的镇长仍然无法对眼前的景色释怀!
“圣光啊!”镇长颤抖着捧起双手,朝着天空伸去,凄凉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莫格莱尼将军愤怒地掀开一道顶梁柱,从柱子下乱七八糟地废墟里拖出两个赤条条、连皮都没有擦破,却被吓得尿了裤子满身臊臭的狗男女,便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低吼起来。那不像是在抱怨尊贵的骑士们临时充当了救火队员,反而像是在抱怨为什么被救者没有受伤似的。好在莫格莱尼大人的品行一向有口碑,他对儿子的爱也获得了人们广泛的认同与好评,所以那些被救者仍然抱着感恩的心情去敬仰他,并献上最纯正的敬意……
如果莫格莱尼是一个私生活并不检点的家伙的话,估计只要这句话一出口,那么就会被烟熏火燎得狼狈无比、无处发泄愤怒的群众给踩扁了吧?
可惜,除了少数几个敢于与其直来直往的人,就连白银之手骑士团中的那些骑士,也大部分不知道那所谓的“真面目”――将来的灰烬使者,血色大领主莫格莱尼先生,正苦苦地与心中那对被救援的对象们的鼻子来上一计完美的左钩拳的欲望,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完全被摆了一道。”就在骑士的荣耀与榜样,伟大的莫格莱尼先生差点输给欲望的那一刻,提里奥.弗丁掸着铠甲上的灰尘,从门外苦笑着走了进来。提里奥揉了揉被火熏得发卷的胡须,才满带遗憾地汇报道:“我们彻底被耍了,亚米勒.迈斯托尔小姐显然还打过‘私食’。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们所能确认的,和她有过关系的人只有50名,但我们拘捕的团员和男性居民显然已经超过了60人以上。而且……”说到这里,提里奥不由得一顿,脸上抽动着,说不清是害臊还是哭笑不得,捂着嘴讪讪地接道:“拘留者中还有5、6个女人……”
“……是吗?”莫格莱尼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他感到一股狂燥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却又无法发泄……可怜的骑士一拳轰碎了身边的木柱子,却丝毫没觉得轻松。
几个小时前,南海镇突然陷入了混乱之中,好几个男人红着眼睛,口中嚷着意义不明的含糊发音就冲上了街道,举着火把便开始四处焚烧周围所能见到的一切东西。
天干物燥之下,火势很快就蔓延了开来。随着房屋顶不住烈火的吞噬而倒塌,受惊的居民陷入了混乱,秩序在一瞬间便荡然无存。
白银之手的主官们在第一时间便应马布雷镇长的请求对事件进行镇压,但很快,骑士们便痛苦地发现,本来管理着骑士们制式武器和铠甲的守备官失踪了――他将在未来的20小时后,被人们从满是粪便的牛棚里拖出来――而物资库存的地方被结结实实地上了7、8道厚重巨大的锁头,还用些奇怪的法术封印了起来,连骑士团的牧师和法师都对其一筹莫展――他们根本没深入研究过萨满法术,除了能辨认少许的符文以外,也只能呆在那里干瞪眼地等着法术的失效。而镇子里的武器店里的武器和装备却很巧合地被席卷一空。
这直接导致整个白银之手驻南海镇的团队只能赤手空拳地参与镇压和抢救工作……
索性那些“犯人”都很“配合”,每次只要带有圣光力量的骑士们一接近,便自动昏厥了过去,令所谓的“镇压”行动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也令骑士们非常简单地认识到,一切的一切,都与最近刚刚消失的那个女人有关……
然而,这显然是一个由恶魔谱写的,带有些许恶意和调侃的巨大玩笑――整个事件中,除了家具和房子这些大件的、无生命的物体外,无论是人还是家畜,都没有伤到哪怕是一根汗毛!
不,也不尽然……
“我必须要报告一件遗憾的事情,阁下。”提里奥叹着气,仍是认命地决定继续刺激莫格莱尼的神经:“我们的战马全都被废掉了,马夫也是纵火犯之一,而我相信她们一定让他在昨天的料草里下了大量的巴豆。我刚才去马棚看了一下,那里几乎没有一匹能直立着的马,而我相信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去马厩――那里简直是在挑战人类的嗅觉极限。”
“……混蛋!”莫格莱尼表情一松,耷下了肩膀,有气无力地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
“好消息倒是有。除了您所知道的,没有任何人丧命之外,”
“我必须承认,错估了她们的实力简直是一生的失败。”
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墩子,扫了扫灰尘,一屁股坐在上面连连苦笑着。
“这不是您的错,阁下。”提里奥也摸着鼻子,苦笑着摇头道:“谁能想到她们竟然会大胆到这个地步呢?不过可以清楚的是,这不是那些黑暗邪恶的法术,它更接近圣光,但无疑,这力量仍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道:“您之前说过的话是对的,虽然我本就同意您的想法,但我现在对那句话的理解更加透彻了。”
“黑暗无法脱离光明而存在,光明也无法彻底消灭黑暗而独存……吗?”莫格莱尼的嘴角也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他抚着身边那棵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木柱,叹道:“看吧,我的朋友。这些建筑物上都被施放了魔法――不是那种可怜的奥术,而是我们所对抗过的真正的魔法,那些恶魔的法则。然而,这些魔法被篆刻在了这些房屋的外墙上,使它们在坍塌的时候能够很有技巧地闪过四周的生命体,这应该是那些兽人影月术士所使用过的崩落术的一个变种,防止他们被自己的陷阱埋葬起来的小手段……现在,却成了这场奇迹的原因。”
“黑暗也能救赎,而光明也能破坏。”提里奥.弗丁肃然点点头,道:“无论如何,仅仅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感谢她们。我相信,我们将一直走向真正的骑士之路上。”
“也许吧。”莫格莱尼刚要站起来,却发现一名传令兵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报告!长官!”
“说!”莫格莱尼肃容喝道。
“温霍尔德城堡陷落!兽人俘虏逃逸!西部岗哨长希望您能立即带领白银之手骑士团东行,拦截向着鹰巢山方向逃逸的兽人部队!”
“什么!”莫格莱尼和弗丁同时惊呼,愣了一愣,弗丁才焦急地问道:“还有什么情报吗?”
“是的,长官。”传令兵瞄了一眼莫格莱尼,当得到“无妨”的暗示之后,才朗声汇报道:“我部已经与温霍尔德骑兵团、奈杉德岗哨所部、以及索拉丁之墙方面部队对温霍尔德城堡进行了包围,并在与一部分兽人进行激战之中。但岗哨长仍然希望您所统率的白银之手骑士团分队参与这次剿灭战,因为在机动性和局势判断上,温霍尔德骑兵团队并不能与白银之手相提并论。”
这一次城防军体系的部队是真的急了,如果被大股兽人逃了出去,进入洛丹伦王国无法触及的辛特兰地区,那大家一定要一起挨板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将功劳分给南海镇那些他们一直不待敬的白银之手骑士,总好过被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处分吧?
“……原来如此……马……那两个女人!真是……”弗丁只觉得一阵晕眩,险些一个踉跄坐到地上,他揉着太阳穴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士兵,岗哨长认为我们的部队能追上向着东北逃逸的兽人部队吗?索拉丁之墙方面没有骑兵了吗?”莫格莱尼的眼皮也一跳一跳的,但仍是铿锵着问道。
“有的,长官。”传令兵犹豫着道:“但是,索拉丁方面传来的报告说,有两个女性人类在兽人的部队中,并对追击的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们的骑兵没有办法对他们进行突击,只能远远地钓着,骚扰一下,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知道了,退下吧。”莫格莱尼咬着钢牙,恶狠狠地磨着,仿佛要把法夫纳和亚米勒两人当作小麦一样磨成粉子才能甘心。少顷,当传令兵离开视野后,他才沉着脸对身旁的提里奥.弗丁道:“召集所有能够召唤圣马之魂的骑士,传令阿比蒂斯和法尔班克斯带领50人作为先锋出发!而我要在半小时内见到一只由200人组成的精锐骑士部队!有问题吗?弗丁骑士?”
“没有。”弗丁耸了耸肩,无奈地道:“阁下,我能不能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请便。”
就在两位未来的伟大骑士进行血与泪的交流的时候,那名带来了消息的传令兵却驰出了南海镇,在北方的希尔斯布莱德平原停了下来。他望了望天空,掐着手指计算了一下,旋即微笑了起来:
“这样一来,即使白银之手发现了不妥,也无论如何无法在战斗结束、萨尔逃离之前赶去塔伦米尔了。那么,我所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在这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历史的观察者所能插足的余地。”
传令兵摘下了钢盔,随手捏成一团疙瘩丢进了草丛之中。紧接着,他的身体一浮,脱离了马鞍,化为了一头全身闪着昏黄色光芒的巨龙,丢下惊慌失措的马匹,向着东北方掠了过去。
与此同时,温霍尔德西北的小型丘陵群中,一群兽人刚刚小心翼翼地渡过了浅河,提着木棒,蹑手蹑脚地涌入塔伦米尔南方的树林中,朝着萨尔的人类姐姐特雷莎居住的那个小镇进发。
“唔……唔……”亚米勒不停地点着脑门,紧闭着眼睛,做出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了,为了不让她不时地撞在树干上,老罗姆只好说服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兽人,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才算没有耽误行程。
“咦……”就在老罗姆、萨尔和全体兽人已经快要对如蚊子一般不停地“嗡嗡”作响的声音麻木了的时候,亚米勒突然浑身一颤。她睁开了眼睛,敏捷地跳下那个兽人的肩膀,一把扑到了正和萨尔并排走在一起的法夫纳的右手上。
“任务完成~”有着亚麻色碎发和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妖艳女人嗲滋滋地娇吟道:“小姐~我饿了~”
“把情况说清楚,然后找根面条吊死好了。”法夫纳面无表情地努了努下巴:“喏,那边有很多看起来很结实的树,随便找一棵就好了――反正你的身材很不错,足够的轻,不怕压断了树枝。”
“好残忍……”亚米勒.迈斯托尔讪讪地松开手,吐了吐舌头,旋即正色道:“没死人。我所支配的那些人类已经全都被捕了,加载在他们精神上的暗示法术的法力也全部回收了。而白银之手得到了情报,出动250名能召唤圣马之魂的骑士,参与对向着辛特兰方向逃逸的兽人的清剿行动。不过我封锁了武器库,所以他们应该会先去南方岗哨或索拉丁之墙的方向进行装备上的补给……总之,只要我们不在塔伦米尔做出什么大的动作,时间将是相当充裕的。”
“……可能吗?”法夫纳低声地嘀咕着:“毕竟,那家伙说过……”
“清剿?”萨尔一愣,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他们真的要清剿那些向着辛特兰方向逃跑的兽人?”
“别小看我哦,小萨尔~”亚米勒得意地点点脑门:“你以为我们会什么都不准备就冒冒失失地来救你吗?在完全没有情报环境、周围布满了军事设施的条件下奇袭一个小镇,然后带着这么多人逃命……请不要太小看我们的智商好不好?”
“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萨尔急了,低声地吼着,嗓子里带着的卷音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头雄狮。
“那些都是‘饵’。”法夫纳接过了话头,她冷漠地瞟了萨尔一眼,用令人冻得僵寒的声音说道:“伟大的兽人领袖,莫非你想要做些什么吗?你真的以为靠着我们这些许的力量,能在数以百计千计的军事冲突中,发挥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吗?我从不曾知道一直没能拯救族人的你,会是这样伟大的存在呢!而且我明确地说过,我们的任务就是带你逃离到指定的地点,如果不想我把你敲晕,裹在麻袋里拎走,便闭上你的嘴巴,安静地面对现实吧――那些兽人是否是历史的祭品,将由他们自己的实力与行动决定,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的。而你,只要关注身边的这些同伴就好……”
她又一次蹙起眉毛,眼中散发出狂虐的血光,狞笑着续道:“不要逼我丢下这些兽人,只带着你离开。好了,现在,是否毁灭这些跟随着你的兽人的前途,毁灭兽人的种子?我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你!”
纵使萨尔在未来会成为那种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毁灭一只千人的军团的传说英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仅仅懂一些战斗技巧和军略的普通兽人罢了。兽人青年捏紧了拳头,额头上满布着青筋,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却仍只是死死地闭住嘴巴――学自人类的理性在告诉他应该如何选择,也在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无力与渺小。
也许,正是这份屈辱与愤恨,这份带着血泪的绝望,才能令他最终使兽人的文明重新在卡利姆多的大地上崛起,令他成为萨满与兽人的传奇吧?
“很好。看来你还明白现在的处境和应有的选择。”法夫纳收敛了表情,静静地看着兽人未来最伟大的统帅,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畅快与叹息的复杂情绪。
毕竟,能把部落的先知、英雄和领导者骂得狗血淋头的机会并不多……
“力量与荣耀,鲜血与雷鸣。”她转过了头,淡淡地说着:“请记住这两句话吧,萨尔先生。”
“法夫纳女士。”行离了萨尔一段距离,老罗姆偷偷地跟了上来,叫住了银发的女盗贼。
“有什么事情吗?难道您还对不许杀死人类的命令存有疑问?”法夫纳好奇地转过头来,微笑着问道。
“不,不,我明白的。”老罗姆摇摇头,满脸笑容地道:“我只是想……谢谢您。”
“为了血?难道刚才的那几瓶不够你们分的?”法夫纳继续笑着逗弄着对方。
“不。”老罗姆脸色一正,郑重地一拳敲在自己的胸口上,恭敬地道:“为了未来。”
“愚蠢。”
“是的。但感恩的时候,便要诚实地感恩,这才是真正的兽人,不是吗?”老罗姆感叹着道:“看到那个年轻人,我也变得想寻回兽人的荣耀与尊严了。”
“……愚蠢。”法夫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才咋着嘴道。
“是的。”老罗姆老顽童似的眨眨眼睛,抚着自己的胡子答道。
一人一兽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