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都林城,首都军部集结了中东军区超过二十万人组成的集团军群,由西方战线撤下来的部队也在不断汇入这支布防都林斯平原的最后的集群——首都若是失守,泰坦军人还能去哪呢?
都林城的街道上没有行人,但“行人”的数量也实在是多!行色匆匆的军人都穿着将校服、带着代表各自部队的臂章,特别是在首都军部附近,无数马车往返穿行、来自帝国各方的信使排着长队等待进入开在门卫旁边的通讯处。若是从天空向下看,就像飞鸟那样看,人们会发现都林城的街道竟然是由蓝色的颗粒组成的,无数军人就在奔流的颗粒中汇入城西的无数座白色营帐,这种画面在天空上煞是好看,可若换到地面……疾走的军人们既不喧哗也不说笑,样子怪吓人的!
由各个驿馆和近卫军的各处配送部门跑来的驿马从早到晚忙个不停,驿马带来信使,信使送来了大量的战报和战地讯息。可负责收纳信件的军部通讯官员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好消息了,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断向上级报告哪里告急、哪里陷落、或是哪里的军人在哪里遇难了!
“什么时候轮到都林遭殃呢?”市民都在议论这件事,他们很难相信自己地祖国会在三面防线上战胜势力庞大的敌人。不过这个时候也有人会问:“什么时候把昏庸无能、只知享乐的女皇陛下送上断头台呢?”
谣言是从4月初开始冒出来地。先是几家没有刊号的小报馆用刻薄至极、低俗下流地笔调杜撰了所谓的《802年宫廷密闻实录》不管是受人指使还是这种极尽毁谤之能事的东西真的有销路,由《802年宫廷密闻实录》开始。都林媒介掀起了批评阿莱尼斯一世女皇的高潮。尽管帝国摄政王指使特情部门和司法部门查抄了好几家报馆,但出现泰坦女皇名姓地小册子还是在市井中广为流传。并已激起了市民阶层前所未有的愤怒!
“是女皇克扣了军人的抚恤金……为了她那无耻的享乐!”
“是女皇严酷地压榨纳税人……人民的劳动果实变成宫廷礼服和首饰!”
“是女皇的胆怯害死了忠诚的帝国军人……她指使投降派出卖了许多机密情报!”
不管真假,人们私底下都这样说。
这种情况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宣布首都无限期戒严之后稍有好转,可帝国最高法院竟然把审理女皇陛下所谓罪责的开庭日期刊登在《都林每日邮报》上,结果整个帝国的无知都被调动起来,人们都把现实中遭遇的困苦归咎于帝国女皇地无能和她那奢华糜烂的生活!
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的宫廷生活是奢华糜烂地吗?至少当事人绝对不会这么看!一世女皇陛下已经调整了通宵达旦的作息时间。她一早就醒来,先是用柠檬水洗了脸,然后就用海豹油梳头,试问都林城的哪位夫人不是这样起床的?怎么人物换作阿莱尼斯就变成奢华糜烂了?
是地!曾经一度,阿莱尼斯的宫廷充实着歌舞艺人和各种各样想讨女皇陛下欢欣的屑小之徒,但在她与丈夫天南海北各分一方之后,她就对宫廷里的笑脸彻底厌倦了!为了忘掉与丈夫之间剪不断又理不清的情愫,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治理国务的工作。
治理国家容易吗?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当个皇帝就意味着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意味着数不尽的财货和神明的娇宠!可泰坦帝国只有一位皇帝,除了这位皇帝。没人知道做个皇帝会有多辛苦!
阿莱尼斯在洗漱过后就走进肯辛特宫的书房,书房的书桌上摆着一大摞厚厚的文件卷宗,这些东西都是夜里送来的。需要她签署。比起从前,阿莱尼斯的工作已经清闲好多,毕竟有一位摄政王在她前面挡着。
若是以往,阿莱尼斯要靠一己之力辨别这些奏呈文书的功用效力。
事无巨细她都要亲自垂询,尽管她有一干官员在政府各部拿着薪俸,但她是帝国的主宰者,她得为国家和在这个国家生活着的人负责。
女皇的日常工作在她一大早进入书房之后就开始了!当阿莱尼斯翻阅第九份卷宗的时候,宫廷内侍终于为饥肠辘辘的皇帝陛下送来早餐。
早餐算不上丰盛,阿莱尼斯也吃不了许多,但她在品尝第一口的时候总会皱起眉头,因为整整一天,所有送到她面前的餐品饮食都是冷的,可这种事偏又无法抱怨!负责验毒的宫廷医师就从不曾向女皇陛下摆脸色。
今天的早餐还带着些许温度,这说明帕尔斯的手脚还算利索,阿莱尼斯在清早起床能喝到一杯微温的牛奶就已心满意足。
即使公事处理不完,帝国女皇仍然坚持在晨起之后到宫殿附近的花园走一走。她的丈夫没有陪她,阿莱尼斯仔细一想,她的奥斯卡已经连续工作两三天,这两三天里他一直没回家,连派人送个信儿的机会也没有。
“可我今天要出庭啊……”女皇陛下自言自语地抱怨着——她抱怨丈夫冷落了她,她抱怨丈夫并不真的关心她,她抱怨越来越湿热的气候,她抱怨繁琐的国务,等到一切都被她数落一遍,她就开始抱怨野猫叼走了她常常喂饲的那只鸟儿……
没有男人关爱地日子也得照常过!女皇陛下从花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她在肯辛特宫的镜厅喝了一杯完全冷掉地咖啡,又在与镜厅连接的衣帽间换过出席庭议地礼服。
阿莱尼斯有三千多套华丽的宫廷礼服,每件礼服都有一到两双配套的鞋子。难道这就叫奢侈了?人们会说这的确就叫奢侈,但阿莱尼斯可是自掏腰包建起了她的衣帽和奢侈品王国!
帝国发放给莫瑞塞特皇室地年薪是固定的。在阿莱尼斯加冕之前有四位帝王一直遵循固定的年薪制度,就连她那无良的父皇也没在即位期间挖过国库的墙角。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比对一百年来泰坦帝国不断攀升的物价,皇室的年薪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日益缩水了。
虽然阿莱尼斯一世皇帝的日常生活确实在某些方面留下供人指摘的借口,比如她把太多的年薪花在宴会和衣料上,但如何花钱是女皇陛下地私事,拿到帝国最高法院去讨论就显得有点离谱!可人们若不是对她的日常生活极感兴趣,南方人就找不到下刀子的地方了。从政治角度来说,帝王地私生活永远都是政客们关注的焦点问题,阿莱尼斯即使再谨慎也逃不掉的被人当作标靶的命运——政客永远都有貌似合情合理地借口。
※※※
所以说!不管南方贵族给阿莱尼斯编造了哪些罪名,这些罪名都是催促女皇陛下早日下台的借口,只是阿莱尼斯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致她于死地,在她得知南方人已为摄政王殿下准备好一位新妻子之后。事情也就十分清楚了!
“不能输!”阿莱尼斯对着镜子说。她不会让南方的野心家和那个企图夺走丈夫的女人得逞的。
女皇陛下信誓旦旦地离开肯辛特宫,她登上那辆刻满银纹水仙花的华丽马车。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非常幸运地受到女皇陛下的邀请,于是他便跟随女皇坐进车厢。年轻的军情分析处长和帝国女皇十分谈得来。但他们的好心情在马车行出宫门之后就被一群愤怒的民众彻底打破了。
“大法官给我们评评理!审判这个蠢女人……”
“祈求光明神!让这个贪婪无耻的女人下地狱吧……”
“把她送上断头台!她害死了我那当兵的小儿子……”
“还是把她送进地狱吧!她指使税吏逼死了我全家……”
阿莱尼斯心惊胆战地打量着围堵肯辛特宫大门的都林市民,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朝女皇陛下的马车喷着唾沫、吐着口水,把烂番茄和臭鸡蛋砸在车窗上!这是安鲁家族最高品级的马车。但人们似乎已经忘了。他们连车上坐着一位女皇都不在乎,还会考虑其他的事吗?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阿莱尼斯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卢卡斯,她迫切想要知道泰坦人民为什么会这么恨她。
“陛下!别当一回事……”军情分析处长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我敢肯定,首都市民和大部分无知的群众只是被人利用了!他们习惯用道听途说的消息辨别是非,您就当他们是一群疯狗就行了!”
帝国女皇紧皱着眉头,“疯狗”她不喜欢这个称呼,世上应该没人喜欢出门的时候被一群疯狗追着咬。
“奥斯卡在干什么?”阿莱尼斯真的不耐烦了。透过淌着番茄汁和鸡蛋黄的马车窗,女皇陛下只能看到手持盾牌的近卫军士兵死命推挤着愤怒的群众。
“摄政王殿下嘛……”卢卡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在最后还是朝女皇陛下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摄政王殿下和一干军务大员全都下到首都战场最前沿去视察工作了!他在明天就能回……”
“真是算了吧!”阿莱尼斯异常恼火地打断了军情分析处长的话。
“我就知道那个家伙不值得信赖……一到关键时刻就跑得无影无踪!”
“您才真是误会了呢!”卢卡斯连连摆手,他急着为小主人开脱。
“亲王殿下在临行前已经算准了庭审中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变数,他嘱我交给您三封信……”
“什么东西?”阿莱尼斯还没消气,她的脸色就像落了秋霜地柿子。
“我也不太清楚摄政王殿下在信里写了什么。但殿下命我转告您……”军情分析处长边说边擎起三个信封。“在庭审过程中,当您第一次无法回答控方的问题时,您就打开绿色信封;当您第二次无言以对时。您就打开蓝色信封;当您第三次……”
“够了!就剩下那封白色的了!”阿莱尼斯对丈夫彻底失望了,相信天底下所有地妻子在打官司的时候都有丈夫陪在身边。即便不是离婚官司也该有男人地坚实肩膀可以依靠的,奥斯卡可倒好!三封信就打发了!
“您别不耐烦呀……”卢卡斯好言软语地劝慰着女皇陛下,“摄政王殿下若不是实在脱不开身……”
“真的够了!让我静一静吧!”阿莱尼斯边说边攥紧了丈夫送给她的三封救命法宝,虽然她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还是有些信心,可她自打出门那刻起就感觉非常糟糕。似乎……也许……可能……大概……庭议现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心慌意乱地帝国女皇就这样坐着“五彩缤纷”的马车抵达帝国最高法院,下车的时候是卢卡斯为她挡着了,要不然她肯定会被突然飞过来的一块马铃薯给敲到头。
军情分析处长异常愤怒地向驻守法院大门的士兵吼了些什么,维护现场秩序的近卫军战士就干脆拨出刀剑,用剑脊和刀背拍打那些骂骂咧咧的人。
阿莱尼斯状似魂飞魄散,她一直都在幻想自己的丈夫能够突然出现在身侧,可她又不禁有些自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依赖奥斯卡的呢?难道是那次“旅店之夜”奥斯卡可真凶猛!像头公牛!
“光明神可怜见……我都在想些什么?”帝国女皇用手捧住额头,她已经站在被告席上,可她的脑子里还充斥着许多莫名其妙地事。如果这还不算,把女皇陛下脑海中的画面也记录下来——那足够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之发疯!
“陛下!陛下……”
“呃?”阿莱尼斯惊惧地抬起头。她看到了目露凶光地巴里亚乌德尔伯爵。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司法部长凭什么充任帝国最高大法官?
女皇始终搞不懂!
“您对控方陈述有意见吗?”临时大法官早就留意到帝国女皇走神儿了,他一上来就给阿莱尼斯丢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套。
“我当然有意见!”女皇陛下停起胸膛,“我都不知道控方在说什么!让他大点声!没吃早饭吗?皇室支出的俸禄都被喂狗了吗?”
“反对!”南方律师公会会长德拉,霍克爵士腾地一声跳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反对!女皇陛下……”
“既然知道我是泰坦女皇就乖乖把嘴闭上!”阿莱尼斯恶形恶状地把控方律师吼了回去。“真的当我死了吗?我是阿莱尼斯阿尔法皇姓一世皇!在我没有说完话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插科打诨!”
德拉霍克爵士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事情还真是有点离谱,平常用来对付嫌疑犯的那一套的确不适合拿来对付一位帝王。
“那么陛下……”最高大法官无奈地转向阿莱尼斯。“您可以接着说。”
阿莱尼斯诡计得逞一般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已经说完了!”
“哦……”果不其然,在场的控方检方以及旁听席上都响起一阵嘘声,人们都被帝国女皇戏弄了!
“控方要求本庭传讯第一位证人!”德拉霍克爵士摆出一副急于脱困的架势。
“准许控方传讯第一位证人!”巴里亚乌德尔伯爵一边点头一边配合地敲响了定音锤。
随着卫兵的吆喝,案件的第一位证人走入法庭。阿莱尼斯轻轻踮脚,她仔细打量证人的面孔,可天可怜见!她竟不认得!
证人在席位上对着神教经义宣誓,法官紧接着便确认了他的身份和他能举出的证物。
“现在想控方向证人提问!”老得像枯木一般的乌德尔伯爵边说边朝帝国女皇冷冷地笑了笑。
“反对!”阿莱尼斯大声喝止已经走出控方席位的南方大律师。
“乌德尔伯爵,对证人的身份存疑地话……是不是该由辩方先向证人提问?”
临时大法官转了转眼白,他没想到女皇陛下对诉讼章程倒是熟悉得很。
“陛下您请吧!”
阿莱尼斯探手指了指站在自己对面的陌生人。“流浪汉!我认识你吗?”
面相邋遢的丑脸男人脱下帽子向帝国女皇微微欠身:“尊敬地陛下,您当然不认识我!可我认识您!即使您化成灰了我也认得!798年税制改革,税吏拿着印有女皇徽号的文书将我地家产充公抵债了!在这之后。我的妻子饿死了、女儿被人贩子拐卖了、儿子走失了!”
“等等!”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呼声吓了一跳。
军情分析处长轻巧地踱到女皇陛下身边,阿莱尼斯就用不解的眼光打量着突然由旁听席上走出来的迪亚巴克尔。
“卢卡斯上校!”临时大法官即时出言喝止正要说话地军情分析处长。“抱歉了上校阁下!您固然位高权重。但这是帝国最高法庭,您得考取律师资格之后才能为女皇陛下进行辩护。”
“真不凑巧!”大学毕业生笑呵呵地由将校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律师资格证是指这个东西吗?首都律师行会主席昨天为我签发的!”
乌德尔伯爵呆愣了半晌,但他在想到神通广大的军事情报局之后就不得不忍气吞声了。
“这么说……您是女皇陛下的辩护律师了?”
卢卡斯状似满不在乎地摊开手,“看来你还不笨!”
临时大法官气恼地别开头:“你可以提问了!”
得到知会的军情分析处长再没理会假装聪明的巴里亚乌德尔伯爵,他径自走向控方的饿第一证人。
“这位先生!”卢卡斯亲切地揽住流浪汉的肩膀。“刚刚听您说……破了产、又死了老婆、被拐了女儿、走丢了儿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当然!”邋遢地丑汉瞪圆眼睛,“用不幸开玩笑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你再想想!”卢卡斯使劲拉住第一证人的肩膀,“你地女儿被拐卖……这不是你在喝醉酒以后的错觉吗?”
“当然不是!”控方证人大力地摇头。
“在最高法庭上作伪证是会受到严厉……”
“反对!”德拉霍克爵士由控方席位上跳了起来,“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威胁证人!”
“反对有效!”乌德尔老伯爵不假思索地敲响定音锤。“辩方律师不得再向证人施加不正当的压力。”
卢卡斯摊开手,“我要求传唤辩方的第一证人!”
“辩方地第一证人?”临时大法官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辩方在开庭之前根本没有申明会邀证人出席,这里面准是有军情局的密探参与了调查,如果是这样的话……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状似一本正经地打起官腔:
“卢卡斯上校,十分抱歉!你没有在开庭之前向本席出具任何有关辩方证人的证供和相关法律说明。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庭上不允许有人为我作证吗?”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抢过大法官的话,她对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怒目而视:“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到底是谁在妨害司法公正?”
“陛下……您总得按规矩办事!”大法官开始强词夺理。
“按规矩办事?”阿莱尼斯冷笑了一声,“世上有审判一位帝王的规矩吗?我今天会站在这里就是出于对帝国司法系统和司法制度的信任和尊重。但是……你们太令人失望了!”
女皇陛下义正词严的控诉令控方和检方完全没了声息,一直呆坐在旁听席上的首都贵族也在这时按捺不住,他们纷纷离席,一边叫着抗议一边朝审判台前涌。
“肃静!肃静!”大法官恼火地敲响定音锤。“那就如女皇陛下所愿吧!但下不为例,出庭证人必须按照庭审的章程。卢卡斯上校朝守门的士兵示意了一下,门外立即就有两名军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还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女孩子。
旁听席上的大贵族窃窃私语,他们都说军情局要开始搞鬼了:控方席位上地德拉霍克爵士摇摆不定。法理不允许未成年的小孩子出庭作证,但他不知该不该向大法官说:在控方证人席上的那位流浪汉就有意思了,他先是呆看着辩方领来地小女孩儿。后又躲躲闪闪地缩起脖子。
“爸爸……”小女孩儿终于看到她的父亲,这些军人叔叔果然没骗她。
“不!不!不……”控方证人连连摆手。可他地女儿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入他的怀抱。邋遢的丑汉无可奈何地接住他的女儿,他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多么温馨的场面啊!”状似为见证眼前地一幕感到心满意足的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兴高采烈地拍了拍丑汉子的肩膀:“朋友!如果我说帝国军情局花了大力气才把你的女儿从人贩子手里拯救出来……你相信吗?”
“信……信!”控方证人连连点头。
“可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卢卡斯无奈地摊开手,他转向在场的贵族和陪审团官员。——“庭上!在场的诸位!这个父亲口口声声地说他的女儿被人贩子拐卖了,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是他将自己的骨肉卖给了……”
“反对!”坐在控方席位上的德拉霍克爵士不得不站起来了,“这与本案无关!再说了!女皇陛下和她的爪牙逼得一个富裕家庭妻离子散卖儿卖女。这进一步证明了阿莱尼斯一世女皇所犯下地罪责!女皇陛下应该拿出能够证明自身无罪的确切证据,在一个可怜人身上搬弄是非说明不了什么!”
“反对有效!”大法官凶猛地敲响定音锤,老伯爵连一片哗然的旁听席都置之不理,事实证明控方地第一证人在说谎,可企图治死女皇陛下的人竟然全未当作一回事。
“陛下!您有证据证明第一证人的家庭惨剧不是您造成的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阿莱尼斯百口莫辩,“我……我甚至不认识他!我怎么会知道他地家庭遭遇了什么?我……我……”
“那么就是说您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喽?”
“我如何就有罪了?”阿莱尼斯无奈地按住额头,她突然想到丈夫送给她的锦囊,这不正是第一次无言以对的时候吗?
“信上写着什么?”卢卡斯凑到女皇陛下身边。
阿莱尼斯将绿色信封中的一张牛皮纸摊了开来,她冲控方的第一证人冷冷地笑了笑。“一张卖身契!上面有第一证人的亲笔签名!”
“这就是啦!”军情分析处长小心地接过信件,又把这张卖身契小心地呈给法庭上的证物取验官。
“尊敬的庭上、各位陪审团官员、在场的贵族绅士们!”卢卡斯向所有人微微欠身。“事实很明显,控方第一证人在听庭上宣誓之后依然在撒谎,如果本庭不取消他的证词并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我敢保证!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会在得到知会的第一时间解散最高法院!”
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和他的书记官还有陪审团主席聚到一块儿说起悄悄话。感到南方贵族欺人太甚的首都官僚已经在旁听席上做不住了!
他们大声起哄、大声咒骂!他们声称这就要向摄政王殿下去请援,让最高法庭见鬼去吧!
“肃静!”庭上的三位主官终于分开了,乌德尔老伯爵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说:“本席宣布!控方第一证人在庭上的证供无效,证人交由首都司法部门论其罪责!”
“不!不要这样!我不收钱了还不行吗……”第一证人在被近卫军士兵扭送出庭的时候还在不甘心地叫嚣着。
面对叫嚷得越来越厉害的首都贵族。最高临时大法官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他朝控方律师挥了挥手:“为了节省女皇陛下的宝贵时间,请控方污点证人出庭作证吧!”
德拉,霍克爵士点头表示同意,他转向供证人通行的小角门:“请帝国皇室特勤处长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出庭!”
叫嚣着首都贵族立刻静了下来,但他们的心绪也被愤怒完全取代了,当面容憔悴的特勤处长走进法庭地时候。现场不知是哪位首都官员第一个冲了上去,他揪住费瑞德的衣领,当头就像前特勤处长的左颊猛击一拳!
“叛徒!打死这个叛徒!打死他……”
首都贵族不想再忍受南方人地催逼和蛮横。他们纷纷离开坐席,同时向出卖了女皇陛下和整个首都贵族集体的费瑞德子爵挥去拳头。
“卫兵!卫兵!”大法官厉声叫了起来。一直守在门外地近卫军士兵立即冲进庭内,他们只是用盾牌敲打一阵就把状似疯狂的首都贵族驱散了!
“首都的各位大人,如果你们不懂得什么叫做克制,那么本席可以勒令你们立即退出庭议现场!有问题吗?”乌德尔老伯爵冷冷地打量着仍在叫骂的首都贵族。
法庭现场终于安静下来,被一阵闷拳打得头破血流的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证人席。他没有选择了不是吗?再说他已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地!出庭指证女皇陛下?从前的所有朋友都会变成他的敌人!如果这些敌人都算不得什么。
那么一个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就足够了!想到来自帝国摄政王的报复……费瑞德打了一个冷战,他强自打起精神:还是算了吧!得过且过!
“是谁指使您和特勤处造伪证?”德拉霍克爵士踱到前特勤处长身边。“您还记得吗?特勤处指控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犯有弑皇之罪,可2月22号的庭议已经表明这完全是恶意栽赃。”
“是阿莱尼斯一世陛下指使我这样做的……”费瑞德在踌躇半晌之后才用蚊子的声音吐出这句话,他始终低着头、始终盯着衣襟上的一小块奶油面包屑……活着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费瑞德只是希望自己在遭遇报应之前能够无所顾忌地大吃大喝。
“那么回到2月22号!”德拉霍克爵士步步进逼,“是谁指使你于当日、于庭上毒杀了帝国最高检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是女皇陛下……”费瑞德呻吟着说。
“请阁下大声一点!清楚地告诉庭上和陪审团,是谁主使污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的指控?是谁主使毒杀了帝国最高检察官?”
费瑞德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可以不这样做,但他绝对见不到今天的晚餐了!那个套着连头斗篷地家伙会看着他在刑具架上被折磨成疯子……就像已经变成鬼怪一般的卡梅伦委西阿塞利亚侯爵夫人……
“阿莱尼斯一世陛下是主使者!”
伴随帝国皇室特勤处长的叫喊,整个法庭陷入一片寂静。心知肚明地首都贵族彻底绝望了。即使女皇陛下否认一切也无济于事,污点证人的功用就是在这种时候主导审判意向……毁谤罪、谋杀罪!一世陛下要完蛋了!
“辩方?辩方要向污点证人提问吗?”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志得意满地打量着面容灰败的帝国女皇。事情还是进行得挺顺利,乌德尔伯爵和他的南方挚友们就快赢了。
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仿若对此无动于衷地女皇陛下,又看了看像虚脱一样瘫在控方席上的前特勤处长,还需要问什么呢?既然费瑞德已把皇室秘辛合盘脱出,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
“辩方没有问题……”军情分析处长懊恼地呻吟了一声。
阿莱尼斯在苦笑。她已不再仔细听取控方的罗哩吧嗦。正所谓种什么样的因,就会得什么样的果!光明神是公平的!如果当初能换个方式看待奥斯卡,那么事情就算再离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帝国女皇轻轻抽出丈夫写给他的第二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奥斯卡告诉他的妻子:“保持沉默……”
不知道南方来的大律师又问了那些问题,反正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的答案只有一个:是女皇陛下干的!是女皇陛下指使的!是女皇陛下吩咐的!是女皇陛下命令的……首都贵族各个瘫软在座椅上,南方贵族各个挺起胸脯。能将一位帝国皇帝推上断头台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啊!即便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不会允许有人这样做,但是……只要当庭宣判女皇陛下罪名成立。她和她的莫瑞塞特王朝就得在某个人烟罕至地流放地度过余下的为数不多的岁月了!
802年4月11日中午12时整,庭议已经进行四个小时——该问地都问了,该清楚的也都清楚了。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一世皇帝要面临最终宣判了!
审议过程很简单,情急地最高大法官甚至忘记询问辩方是否要做结案陈词!在陪审团做出判决之前。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利用结案陈词又为女皇陛下争取了半个小时。军情分析处长在发言中出了满头大汗,还说错了好几个地方,他把极能说明问题的结案稿件读成一篇词不达意的学生作文。
不管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皇陛下在想些什么,此时此刻!就连卢卡斯都开始抱怨某位身在第一线主持工作的摄政王殿下地不负责任了!无论如何,若是他的主人亲自出面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莱尼斯望着空荡荡的证人席,她想到特勤处长的供词竟然大部分都是真的!她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在对待丈夫的问题上她从没做过一个正确的决定呢?是什么拉开了她与奥斯卡的距离?是什么又将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皇冠好重……”女皇陛下偏头想着,她稍稍一探手就触摸到由无数钻石珠宝打造地黄金帝冠,现在看来这件东西跟小丑的道具没什么区别吧?为什么之前她会那么看重它?只因为它就像是一件有生命的活物吗?现实告诉阿莱尼斯,她真正拥有地并不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桂冠,当她打开丈夫写给她的第三封信时!说真的……也许没人看到,但帝国女皇流泪了!她地丈夫告诉她:“等着我……”
阿莱尼斯就不发一言,像个乖巧的妻子一样等着丈夫。她对陪审团官员的指指点点视而不见,她对临时大法官投来的怨毒眼神也满不在乎,她一心一意地等着丈夫。她竟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幸福!那就像是满心欢喜地等待一次约会!
“哦啦!”阿莱尼斯一想到约会就不禁学着丈夫的口吻悄悄在心底低赞了一声,若是奥斯卡每天都用一个约会或是一个烛光晚餐来讨好她!她就为他……她就为他……上一次她可没敢尝试,但据宫廷里的那些荡妇们说……男人都喜欢女人能够含着那件凶器……
帝国女皇涨红了脸。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好了诸位!”状似神清气爽的临时大法官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那老丑地面孔上挤满笑容,就像是在宣读一份婚书。
“陪审团的个位官员已经就本案做出裁决,在十六名帝国贵族元老组成的陪审团里。十一票一致、四票弃权、一票作废!那么……现在我宣布!”
“咚!”法庭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被唬得一跳,他把正要出口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咚!”又是一声巨响,可这次稍稍不同!庭议大厅的高大橡木门在外力的作用下轰的一声砸在室内的地板上!旁听席上的贵族惊骇欲绝地退到一边,然后他们就看到穿戴一身戎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乘着那匹魔兽一样的大黑马腾云驾雾一般冲进了泰坦帝国的最高审判所!
阿莱尼斯紧紧用手掩住嘴巴、死死用手掩住嘴巴!在她面颊四周的皮肉都快被指甲抓破了!但她必须这样做,只有做才能令她不会哭出声。
“哦啦……”奥斯卡牵着不停蹦跳的雷束尔在审判席前的空场上转了一圈,即使是卫兵也不敢接近不停喷着鼻息、目光袒露凶蛮的战场魔兽。帝国摄政王像安抚情人一样拍打着小奥斯路的粗大后颈,从最近一段时间看和——,“小雷束尔变得越来越暴躁,这说明得为它寻找一个伴侣啦!“我来迟了吗?”奥斯卡端坐在马背上,他笑呵呵地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不算……不算太迟!”阿莱尼斯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她的泪水就在笑容牵起的小酒窝里汇聚成一湾宁静澄澈的湖。
“要我站到辩方的证人席位上吗?”奥斯涅摄政王转向傻呆呆地捧着判决书的临时大法官,他边说边跳下马,不过他还是没有站到证人席位上,而是牵住妻子的手,和妻子一道矗身被告的席位。
“殿下……”巴里亚乌德尔老伯爵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如果事情不能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心满意足的话……谁知道法院外面是不是摆着几门火炮呢?
“殿下……”老伯爵为难地摊开手,事已至此不得不为。“陪审团已经做出判决,阿莱尼斯一世女皇要卸下皇冠,发配……““我不是来听这些的!”奥斯卡不再笑了,他的面孔完全罩上一层寒霜。“我是来通知庭议现场的各位!今天上午十一时,根据近卫军全军扩大会议的即定方针,整个帝国将由现在开始全面实行军事管制!按照泰坦法典上的规定,军事管制的范围包括处置战争期间的一切刑事民事诉讼!”
“这……这是谁说的?”最高法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看了看手里的判决书,又看了看面容阴冷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是我说的!难道你还怀疑不成?”帝国摄政王揽住妻子,并向在场的人摆出了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如果各位仍打算控诉帝国女皇陛下的所谓罪责,就把案件的相关卷宗移交军事法庭吧!”
“咱们走……”奥斯卡边说边将妻子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臂腕里。
阿莱尼斯笑了!如果她的丈夫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她在出门上了马车之后就可以为他那样做——大家都知道的!就是“那样”做!
奥斯卡突然不再笑了!或者换句话说,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了!
他猛地将妻子揽在怀里,又在眨眼之间换过妻子的位置。
枪响了!
阿莱尼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由爱人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迷住了她的眼睛,但她不敢眨眼,她害怕只是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缓缓软倒的奥斯卡如此痴情地望着她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