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比斯阿卢索爵士是地地道道的法兰人,生于巴厘、长于巴厘,在巴厘圣母院结婚、在巴厘第八大学学习文艺,后来……大概是在他的第一个儿子降生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值得自己奉献一生的学科是植物学,于是他就改投门庭,像与第一任妻子离婚一样抛弃了文艺美学。
值得一提的是,塞比斯阿卢索爵士称旅居泰坦为“归国”这得从何说起呢?大概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阿卢索一家在法兰王城用极低的价格赎买了一座植物园,那时的法兰王国在闹瘟疫,地价像殖民地一样便宜,若是屋宇里病死过人,这屋子就白送你。
老阿卢索爵士一直认为,是泰坦民族的威望和神圣泰坦的国格令一家人免于瘟疫侵袭,于是老人便订下一条家规:每名家族成员在一生中都得回到祖国生活一段时间!也是因此,轮到当代的阿卢索爵士旅居泰坦的时候,他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称为“归国”虽然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兰人,可他是泰坦民族的一份子、拥有泰坦国格赋予他的一切精神。
“停!”背景之后的事情说到这儿就足够了,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已经喝止驾车的民夫。
“老爷……这儿离战区不远了!”村里地车把式没见过世面,可老实人从来不说胡话:“老爷……鬼子兵见人就杀。不讲理的!”
塞比斯一听这话就朝地上吐了口浓痰,他在马车里憋了很久了。很明显!阿卢索爵士归国归得不太是时候,国内竟是些杀风景的事。傲慢地法兰人、贪婪的荷茵兰人、卑怯地利比里斯人和海盗出身的威典人。
世界民族争着抢着要来瓜分泰坦,这些没种的小狗崽子怎么不问问泰坦民族愿不愿意被奴役呢?
“能在这里等等我吗?”塞比斯边说边朝农夫怀里丢进一枚银闪闪的泰士。
村里的车夫用手接住银泰。又把它送到嘴边大力地咬了一口!牙齿咯咯响,没错!车夫那张被烈日和风雨蹂躏过后地面孔露出笑意,但他叹息一声,稍稍有些不情愿地把战争期间难得的一份收入丢还面前的老爷。
“这是怎么了?”塞比斯有些疑惑。
车夫笨拙地抓了抓头,“老爷!我不能收您的钱。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听村长说……您是法兰人!我还听说……您是间谍!我不能收您的钱!我要是收了……就是卖国,我可不想当个狗腿子。”
“呵呵!”阿卢索爵士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是法兰人,可也是法籍泰坦人,但不管怎么说,我不是法兰人的间谍!我是一个植物学家,研究农作物、研究花草、研究树木的植物学家!”
“不是间谍?”农夫仍在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使钱的老爷。
“不是!”
“您得发誓!”
“好吧!”阿卢索无可奈何地探出三指朝向天空,“远天的光明神!塞比斯阿卢索以他地所有信仰和家族女性成员的名誉起誓,我他妈的不是法兰间谍!从来就不是!”
“您是塞比斯老爷,我是奥卡柳村地罗汉德!”车夫似乎打算妥协了。他脱下毡帽朝贵族老爷恭恭敬敬地行礼。“您去吧!我就在这儿等您,若您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不在了,就告诉每一个您遇见的人。奥卡柳村的罗汉德背信弃义,以后就再不会有人雇我地车!”
“它是你的了!”塞比斯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边说边将那枚银币抛给车夫。车夫这次也不含糊,他高高兴兴地把辛勤劳动得来的报酬收到胸衣的内兜。还用力地拍了拍。
农夫帮助慷慨的贵族老爷卸下马车后面缀着的一匹小公马,又帮助贵族老爷给小公马换上崭新的鞍具,塞比斯利落地上马,他在向车把式告别之后就转上了田野中的一条小路,隔得远远的还能听到淳朴的农夫在大声吆喝:
“嘿……别走远了……鬼子兵不讲理的……”
“我爱泰坦……我爱泰坦民族……”塞比斯在听到亲切的叮嘱之后自言自语地说。
说了这么多,现在总算回到最初了。刚才有人提起过……泰坦春天的植物是美丽的、迷人的!在田野间,日光柔和、一片宁静、风景如画,清瘦的柳树摇曳生姿,池塘倒映出一大丛盛开的野菊和三两株枝繁叶茂的橄榄树;大陆性气候的明媚阳光和点缀着流云,黍葵就躲开云朵,追随日照改变怒放的角度。
“天气真好……植物真好……国道上人可真多!”阿卢索爵士又自言自语地说。
泰坦大地笼罩着一片优美安逸的气氛,春季的淡绿和黄褐的色调令人神荡意迷。道道树篱即使在开满花朵的夏季也不会比现在更可爱了!
在那一片如醉如梦的恬静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泰坦民族就该沉醉于静谧的良田和一座座古老的灰色石房,沉醉于静止的大气中依依而升的炊烟……
但是!春季的淡绿上空飘荡着滚滚浓烟;黄褐色的田埂上有躲避战祸的难民在匆匆忙忙地赶路;院落周围的树篱被拆掉了,近卫军战士会用它升火:耳中不再安宁,由大路方向传来的踏步声、马蹄声、车辆声、吵杂的人声从早到晚没有一刻停止过!至于那灰色的石房和袅娜的炊烟……石房已被当地的驻军拆毁,石头被用来加固某座要塞,所以炊烟也就不存在了。
似乎……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并不清楚自己要到什么地方。他再与车夫告别之后兜了一个大圈子,从国道东侧转到南侧,又从南侧跃到北侧。现在他又要从北侧去到西南方向了!不但如此,每次出门地时候。
阿卢索爵士绝对不会雇佣同一辆马车和同一个车夫,他也不会骑着同一匹马,甚至不会走同样的路线!因此,有人怀疑他是间谍的确是有根据地,但阿卢索爵士发过誓。那么他就不是间谍,至少……他不是法兰人的间谍就行了。
教历802年4月7日午时三刻,泰坦帝国唯斯特省、即近卫军第十一战区、瓦伦要塞西北偏东六十一公里处、九号国道米洛辛德岔路口……拥有法兰籍地泰坦爵士想要穿越公路,可他发现自己至少得等半个多钟头才有机会那样做。
士兵、泰坦士兵、沿着公路踏步行军的泰坦士兵、即使撤退也保持着挺拔军姿和高昂势头的泰坦士兵!这样的泰坦士兵在塞比斯阿卢索爵士面前大步流星地穿行而过,塞比斯既自豪又无奈地打量着这些斗志昂扬的战士,他们铠甲鲜明、刀枪透着金属寒光!很明显,他们与敌人未经一战,可他们接到撤退地命令,于是他们就撤退了!
不光是他们!塞比斯相信西部战场上的每一条国道都在经历相同的事情,以保家卫国为使命的近卫军士兵整团整师整军地撤往帝国内地!
这些可爱的军人在告别驻地和防御阵地的时候始终没问为什么!他们坚信在都林城主宰一切的摄政王殿下必然会带领他们击败敌人!就像摄政王说的那样。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能对子孙后代说一声:爷爷我为帝国迎得了一场反侵略战争的伟大胜利……
啧啧!若是战士们地想象力再丰富一些,他们就该想想那些小淘气包们在听闻这件事时的神情……孩子们的神情不并代表他们从祖辈地事迹中获得了自信心和自豪感,他们得到的应是一个民族集体所能拥有的荣誉的总和!
※※※
所以!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只是怔怔地打量着军人地大撤退。他可没像挤在路口的农夫农妇一样大声质问祖国的战士: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不停地撤?”“你们还回来吗?”
各种各样的指责和置疑充斥塞比斯的耳朵,但他只是冷笑着,和许多战士一样!他和战士们都在心里说:“干嘛不回来?回不来的还是泰坦近卫军吗?”
走了辎重车队、走了运送伤兵的大篷车,等到愤怒无助的地方民众也走干净了。阿卢索爵士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妈的!我迟到了……”
小公马放开四蹄、喷着响鼻,它兴致勃勃地冲向旷野中的一处绿色的突起。由远及近,塞比斯看清了,那是一株高大的天鹅绒(橹)树泰坦独有的珍惜树种,在皇家园林里面也不多见的。
再近些,植物学家看得更清楚了,天鹅绒(榕)树郁郁葱葱,它正是因丝缎一般柔顺润滑的枝叶而得名。塞比斯有点兴奋,因为他终于看到树下的骑士了。
来自法兰的植物学家借着巴厘第八大学教授的名头经常来往于敌我阵线两侧,他拥有两种身份,当遇到反坦联盟的鬼子兵时,他会掏出法兰国王亲自签发的战地通行证:当遇到泰坦近卫军的时候……
“你们遇到麻烦了吗?”植物学家紧勒住马,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在榕树底下站成一排的八名骑士,按照他对近卫军的了解,这应是一个战斗小组。
“不是什么大麻烦!”为首居中的一位骑士接过阿卢索爵士的话。
“跟您打听一下,附近有铁匠吗?”
塞比斯笑呵呵地脱下帽子,“你运气真好,我就是!”
为首的骑士闻言之后也由心地笑了起来,一切都表明暗号对上了。
“感谢您为祖国所做的一切!”骑士边说边向军事情报局派驻近卫军第十一军区的战场搜查官致以军礼。
“咱们彼此彼此!”塞比斯郑重地向对方回以军礼,他总算能像个军人那样敬礼了。
“对了!”植物学家突然将手掌探入胸口:“里尔斯怎么没有来?他是我的单线联络人,难道他在1125师呆烦了吗?”
“呵呵!”为首的近卫军骑士咧嘴笑了笑。这位战地搜查官还不是一般地小心呢。“您的单线联系人不是里尔斯,是克拉斯!克拉斯上尉也不在1125师,他在1121师。说实话我倒真的见过他一次……左眼底下有颗痔地小个子!”
塞比斯这才完全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朝答话的骑士抱歉地挥了挥手。“您看看我!见到生面孔就有点紧张了!”
“应该地!您是从事秘密工作的嘛!”骑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他紧紧握住对方递过来的大手。“自我介绍一下,第十二军区第三军第二骑兵师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圣骑士!”
“哦?真的吗?认识您实在是荣幸之至!”塞比斯立刻肃然起敬,虽然他在战事爆发之后就被军情法兰分局调回国内。可他还是第一次与圣骑士打交道呢!不过植物学家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他的面孔又冷了下来,“你来自第十二军区?十一军区地部队呢?”
潘尼蒂哥隆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搜查官阁下!第十一军区的部队在这个星期就已撤离了,现在有我们十二军区的六个师在断后。”
塞比斯只得掏出怀里的军情密报,“好吧圣骑士!现在就剩下咱们了,给你!这个星期的战场敌情动态报告!”
“谢谢!再次感谢你为帝国所做的一切!”圣骑士一边说一边接过文书,他很仔细地把这份宝贵的资料放进背囊里。
“潘尼蒂哥隆……我好像在哪听说过……”塞比斯又开始自言自语,不过大多数从事秘密谍报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他们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对自己说个不停——因为他们的话都不能对外人说。
“有情况!”站在潘尼身边地一名骑士突然利落地解下弓箭。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过去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股烟尘,骑士张弓搭箭,箭头直直指向烟尘飞舞地地方。一名骑士策着战马急奔而来。持箭的骑士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合上弓弦,还对指挥官做了一个脑筋短路的手势:“虚惊一场……是托尼!”
“托尼?”潘尼蒂哥隆不得不佩服箭手的好眼力,在这个位置他还什么都看不清呢!
塞比斯注视着剽悍地骑士们由紧张到松弛的全过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但他已在脑海中对这数名骑士留有深刻的印象了,同时他也敏锐地感知到……似乎有事发生!
名叫托尼的骑士疯狂地打着马,他终于跑了过来。情形果然不出植物学家的预料,这名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近卫军战士带着伤,他的马也被人在屁股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报告……报告少校!猎人……猎人带着第二中队……跟荷茵兰人……跟荷茵兰人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潘尼蒂哥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对妥斯拉克千叮咛万嘱咐!避免交火,避免交火!他到底在想什么?”
上气不接下气地托尼连连摆手,“头儿!不打不行!那个荷茵兰步兵团围住了一个村子,村里还有一些当地人,大半都是妇孺!”
“真见鬼!他们怎么还没撤离呢?”潘尼只得带马转向他的士兵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出发啊!把猎人从整团荷茵兰鬼子堆里拖出来!再把村民救走!”
骑士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塞比斯阿卢索爵士还在发呆的时候,圣骑士已经和他的士兵冲出几十米了!植物学家连忙重重地踢了一下小公马的肚子:“等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植物学家和圣骑士为首的九名骑士已经站在一座小山包上的橘子林里了。泰坦橘树多为阔叶窄茎的地心海种,从密布的枝叶间望出去,放眼十里山河——阳光下,溪水波光潋滟、绿树成荫、村舍掩映其间;块块麦天果圃绿如宝石,如棋盘一般规规矩矩地摊在蓝天对面。
美中不足——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仇敌衣甲鲜明、人多势众!衣衫褴褛面带泪珠的妇女怀抱着孩子,她们和零星的几个男丁沿着近卫军骑士用鲜血开辟的通道撤往小山包朝东的一侧。
妥斯拉克穿这一件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上尉制服,他左腰上插着一支箭,右腿上裂开一条巴掌长的口子。猎人丢了马,他追在村民后面冲上小山坡。
“潘尼!潘尼!我把村民都救出来了,没有漏掉一个!”
圣骑士用盾牌猛敲了一下老相识的头盔:“是啊!是啊!你把村民一个不剩地救出来了!要我恭喜你吗?要我再给你一枚帝国勇士勋章吗?回头看看你的士兵!你想把他们的血肉留给荷茵兰鬼子做大餐吗?”
“鬼子们还没这个胆子!”猎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不由分说就把报信的托尼拉下马,然后他就跳上马背,和潘尼蒂哥隆并肩而立,面冲已经开始燃烧的小村落。
“来了多少鬼子?”圣骑士谨慎地问。
“一个不满编的团,清一色的步兵!”猎人谨慎地回答。
“我们有多少兄弟陷在村里?”圣骑士咬牙切齿地问。
“差不多都在!鬼子们就是想放跑村民,接着就能把断后的我们给吃了!”妥斯拉克异常恼火地说。
“他们做梦去吧!”潘尼蒂哥隆肯定地说。
“谁说不是!”猎人就以否定加强肯定。
“轻装!”圣骑士发出一个简单至极的命令,在场的士兵立刻丢掉了马匹背负的行囊和野营帐篷。除了负伤的托尼,所有的骑士都已扣好面甲,振起刀弓。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一直都旁边察言观色的塞比斯阿卢索爵士终于不耐烦了。“我说少校!你的任务是护送这份秘密军报返回战地司令部,你不能为了一个村落铤而走险!”
“托尼……”潘尼蒂哥隆没有理会军情搜查官地叫唤。他只是招来了自己的师团通讯员。“把这份军情密报送抵军区司令部!面呈司令长官彭西勒·多涅尼斯将军!若是将军问起我……就说我被狗崽子们给耽搁了一会儿!”
“是!”名叫托尼的通讯员小心地接过密报,但他还在原地呆站着,状似没有尽快离开战场地打算。
“拜托!”塞比斯更加恼火了。“对方有一个团!可直到目前我只看到你们……你们九个人!这是送死,这是……”
“呵呵呵呵!”一直没作声的英雄猎户突然笑了起来。他碰了碰圣骑士地手臂:“喂!这个家伙是不是让你想起卡封堡时的我?”
潘尼蒂哥隆也笑了笑,但他已经没心情回忆往事,包围村落的荷茵兰步兵已经注意到小山冈上的动静,他们调出一个百人大队开始向山坡正面移动。
那名使弓箭的战士再次掣出他地长弓,他在张弓搭箭的时候还不忘向自己的长官抱怨着说:“头儿!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您就不能带着我们打一次常规战吗?”
箭矢随着说话声急射而出,钢铁箭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异常优美的光弧,银光闪闪的弧线就像在落笔之际突然消失不见,走在荷茵兰百人大队最左侧的掌旗官就随着消逝的光芒缓缓躺倒了!
“头儿!这次怎么打?还像上次一样傻呼呼地冲上去吗?”箭手一边抱怨一边搭上一支新的箭矢,他的眼光在一阵流转之间就瞄准了新的目标……距离三百步、轻微地东南风、箭头的角度、“望止”,的高度、弓弦地张弛度!在雕翎细箭离手的一刹那,箭手像庆贺一般吹响口哨!
这是完美无暇的一箭!它乘着流云,穿越了阳光,赛过朔风,箭羽在下落时正中荷茵兰百人队长的脖颈,这个倒霉地家伙在队伍最右侧缓缓载倒了!
“朋友。少校!你得听我的,这是自杀!”战地搜查官使劲儿扯住圣骑士的缰绳。“就算你能冲过去也带不走包围圈里的战士!”
“谁说的?”一名跟随圣骑士的士兵不乐意了:“别说是一个团!就算面前挡着几万条恶狗我们一样把人救出来了!”
“别胡扯!”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倔强地顶了回去,说这话的人以为战争是什么?传奇故事吗?
猎人妥斯拉克挥手制止正欲出言反驳的骑士。他转向自己的老朋友。
“潘尼……谢谢你,你没有责备我!”
“我为什么要责备你?”年轻的圣骑士微微一笑。
“我……我把一队战士丢在包围圈里了!”猎人难堪地别开头。
“不!不是这样的。”潘尼蒂哥隆边说边拨出了自己的宽刃大剑,在他身边立即响起一片兵器出鞘的声音。“你和在场的战士们救助了村子里的妇孺,她们一辈子都会对你们感恩戴德!”
九名骑士中只有一人持着长长的刺枪。他从马鞍一侧取出近卫军的奔马飘带旗,然后就把这面象征忘我作战的旗帜挂上枪刺顶端。
“不再考虑一下吗?”
潘尼向出言提醒他的军情搜查官摇了摇头,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干!上一趟还稍显生疏,可这一次……潘尼有把握!横陈在眼前那片开阔地上的狗子百人队失去了掌旗手和指挥官,队型和动作都已凌乱不堪了。
近卫军骑兵少校将大剑置于胸口,他垂下头,嘴里念念有词:
“远天的神明呵……保佑忠心护国的勇士能够获得解脱,当痛苦远离的时候,在神明的殿堂,吾等得永生!”
随后……九名骑士同时放落钢铁面甲,他们在眨眼之间就失去了面目,猛然化身为嗜好血肉的凶兽。
圣骑士将剑锋缓缓探出,战旗飘舞、九匹战马同时踏出一板一眼的舞步!奔马的速度逐渐快了起来,泥土就在蹄声中四散飞溅,阳光便在铠甲上留下了织锦一般的光泽。
又一次!寥寥数名泰坦战士一往无前地冲向密密麻麻的敌丛。他们就像第一次时那样疯狂、那样执着!可与鸡飞蛋打地第一次比起来,他们已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成长为真正的军人,他们不再是那群只有愚勇而无智谋地年轻人了!
“近卫军……前进!”
在与敌人锋线发生碰撞的最后一刻。圣骑士猛力呐喊出声,他制造地巨大音量在头盔和面甲之间回荡不绝。险些震聋他的耳朵。
九名英勇的骑士化身为箭,带着巨大至难以匹敌的劲力撕开了敌丛!他们的身影与兵刃地光闪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呐喊和敌人的哀号相映成趣,他们的马蹄踩过尸首、越过这片被他们深爱着的国土!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就站在原地呆看着,他想到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在登临颠峰时说过的一句话……没错!确实没错!向前一步就是永恒!这竟是真的!
难道?那个以一挡万的故事也是真的?阿卢索爵士在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转向那位正欲打算脱离战场地通讯员。
“等等!刚才听一位骑士说……他们和数万人较量过?还把人给救出来了!这是真的吗?”
“有真有假!”名叫托尼的小战士一笑便露出两颗还沾着血地小虎牙。“准确的数字我可记不得了!数百对数万就差不多!”
“结果呢?”战地搜查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托尼漫不经心地朝不远处的战场挥手一指,样子就像面前这种事他已经历过很多次。
“结果你不是看到了吗?”
塞比斯顺着小战士的手指望了过去,他只看到九名呐喊着地近卫军骑士,还是说……这九名骑士就是那场势力悬殊的大战的最终结果?圣骑士潘尼蒂哥隆和猎人妥斯拉克……圣骑士潘尼蒂哥隆和猎人妥斯拉克?
※※※
“我的光明神!”战地搜查官不再担心了,“是在卡封堡的万军敌丛之中以数百学生兵解救第十二军区总司令的潘尼蒂哥隆和猎人妥斯拉克!”
“我爱泰坦!我爱泰坦军人……”阿卢索爵士在最后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泰坦军人有许多承袭自罗曼帝国时期的古老传统,比方说:在出征或是凯旋而归的时候,为勇士送行或是迎接勇士归来都需要一场盛大的阅兵式。802年4月7日,按照军部礼宾司的部署,由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主持,帝国首都就举行了一场为出征将士送行的阅兵式。
阅兵式在上午11点准时开始。奥斯涅摄政王殿下和他的军官集体都站在汉密尔顿宫的大理石台基上,受阅部队分散在王者之路英雄塔那端的几条大街上,他们由城外的驻地出发。在市区里绕一个圈子,再经过泰坦光明门,最后才能进入最高统帅的视线中。
为了迎接这一天,冯·休依特·阿兰早早就起床了。老元帅的孙媳伺候他洗脸洗牙。又亲自给老人刮胡子理发。如果说世上还有一件事情能令瘫痪在床的阿兰元帅称心如意,那就是他给孙子找了一个好妻子。
从前的杰布伦公爵小姐现在的休依特伯爵夫人完全没有出身顶级贵族家庭的自觉和矫情做作的臭架子,她每天和公寓里的仆人起得一样早,先是打理好丈夫出门用的东西,再就去服侍她的公公,然后还要照顾她的小女儿,还有去市集购物。除了这些,她可以整天不出门,也不参加任何酒会舞会,完全是模范型的贤妻良母。
为了收拾阿兰元帅的军礼服,休依特伯爵夫人在清晨五点多就起来了,她将礼服重新烫了一遍,又把收在一个橡木匣子里的军功奖章一件一件地别在礼服的前襟上。
阿兰现在就穿着这件缀满勋章的军礼服,他佩带着元帅军衔,坐着轮椅,他的别媳为他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老元帅立刻就听到市民的欢呼和无数军人走在一起才能发出的海浪一般的踏步声。
至于元帅的孙子……勒雷尔在“2·23事件”之后就向首都军部提出辞呈,但帝国的武装力量最高统帅驳回了他的请求。休依特伯爵夫人至今还记得摄政王殿下地传令官在登门拜访自己的丈夫时说的那些话:
“普雷斯顿将军,亲王殿下着我问问您。您想指挥一支作战部队吗?”
休依特伯爵夫人难过地低下头,她知道在一线战场指挥作战是丈夫地梦,勒雷尔自然满口答应。他已是首都战区第三十六整编步兵军军长了。
“呃……啊……”
伯爵夫人猛地由沉思中惊醒,她扶住突然发出呓语的老人。“爷爷!怎么了?”
“呓……呃……”阿兰只能这样说。他对自己地生活和僵硬的身体已经极为厌倦了,早在被人由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他就想结束自己的性命,但他一直支持到今天,只是因为他想在临死之前听到近卫军的军乐团奏响凯歌。
休依特伯爵夫人扶住老人地后背,她感到老人已把后背完全挺直。
“好爷爷!您想站起来吗?医生说这样不行!”
“呃……”阿兰立刻瞪大眼睛摆出一副受到侵犯的面孔。
“好吧好吧!”伯爵夫人无可奈何地妥协了。她所面对的这位老元帅不比淘气的小女儿好伺候。
阿兰扶着女人的肩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当他艰难地挺直腰板,在地面上落稳双腿的时候,老元帅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好像夙愿得偿一样笑了起来。阿兰在笑,可那次中风已经毁掉了他的面部神经,在外人看来,老人的神情还是颇为难看的。
参加阅兵地仪仗部队陆续通过公寓下的大街,看热闹的都林市民疯狂地欢呼着,他们由自家地阳台和窗户里向过往的军人抛下迎春花和将军菊。当看到一支持有古老战旗的英雄部队时,他们就扯着嗓子高呼万岁,就好像卫国战争已经胜利了。
街道上的欢腾气氛感染了歪着身子地老元帅。他按照军鼓的节奏哼唧哼唧地唱起了近卫军军歌,尽管他的孙媳妇并不清楚他又想干什么,可老人还是异常开心的!帝国军人要冲向战场了,这总比窝窝囊囊的议和要好得多。只是不知年纪轻轻的小狐狸能不能驾驭这场战争。
“小狐狸!”这是阿兰元帅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称呼,对于去年北方边境前线的那次大败,阿兰心知肚明,他必然是被德意斯人和一些别有用心的家伙给暗算了,但他并不会怪罪任何人!就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干掉这头小狐狸,可是同时!阿兰比任何人都要欣赏“小狐狸”的智力和魄力,如果泰坦还有人能够带领帝国近卫军取得胜利,那么这个人非“小狐狸”莫属,阿兰始终坚信这一点!
“看啊!是勒雷尔!”伯爵夫人突然兴高采烈地指向楼下的街市。
““哼……”老元帅有些恼火地别开头,他在得知首都卫戍部队在2·23当晚的作为之后就没再用正眼看过自己的小孙子。按照老人的想法,勒雷尔是不该让小狐狸得逞的,即便他得赔上许多士兵的性命,但他不该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那样的轻易地得逞!
“爷爷!是勒雷尔……他要上战场了……”休依特伯爵夫人望着那名走在方队最前面的近卫军军官发出一阵轻声低语,作为女人她是矛盾的。她出生于一个军阀世家,她自小就明白征战沙场对于一名军人来说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可把这名军人换成是她的丈夫……谁都不希望在战争期间被军部的牧师找上门。
“呃……”阿兰望着惨然欲泣的女人,他的心情突然平和许多,莫瑞塞特、安鲁、帝国、围绕利益展开的权术之争,这一切对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用处?
勒雷尔走在街市上,身后跟着他还不是十分熟悉的三十六军将士,他已经看到老元帅了!那是他的偶像、他的楷模!那是他在童年、少年、青年时所信奉的一切精神的总和!他是尴尬的,因为他让爷爷失望了!但为了一个昏庸无能的皇朝就要赔上无数士兵的生命吗?他有想过尽起全军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决一胜负,可他凭什么去命令士兵为此牺牲性命呢?这又不是保家卫国的战争,而是同室操戈!所以……还是算了吧!他的爷爷不会原谅他,还想这些干什么?
“呵……”老元帅突然咧开走。他地小孙子走过来了!这个场景他在梦里见到过!年纪轻轻的勒雷尔穿着一身笔挺的将校服,自己亲自向他赠予帝国勇士勋章……休依特家没有孬种,既然这是勒雷尔选择地。
就该给他祝福!
勒雷尔疑惑地回过头,他的士兵突然在严禁喧哗地受阅阵型里大声议论起来。
“那是一位老元帅吗?”
“他在朝咱们敬礼呢?”
“咱们该怎么做?”
勒雷尔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家阳台。没错!是他的爷爷!是他的统帅!垂垂老矣的老人艰难地挺起手臂,他在颤抖,他面容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收缩!勒雷尔始终以为他地爷爷已经无法动弹了!可他……
首都战区三十六军军长探手抹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他猛地拨出指挥剑,并把剑柄贴紧胸口。
“近卫军……前进!向……统帅致敬!”
“向统帅致敬!”街道上的士兵追随指挥官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
阿兰在仿若地震一般的声浪中微微晃了晃!他那无比辉煌又无比遗憾的军旅生涯像镜面中的呈像一般飞速掠过眼前……当他那热心沸腾的小别儿带领一群欢呼着的近卫军士兵走出他的视线时。老人终于对自己地一生得出一个结论——值得!一切都值得!
站在高高的汉密尔顿宫大理石台阶上,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尴尬地打量着突然停在王者之路尽头的这支步兵部队,特别是这支部队地统,帅。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奥斯卡认得他,站在摄政王身边的护卫也都认得之前的首都卫戍司令,一些敏感的护卫已经按住剑柄,人们都在猜测阿兰元帅地小孙子打算干什么?
勒雷尔登上阅兵式的主席台,他在距离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三米远的安全距离停了下来:“殿下!我抗议!为什么要把我的三十六军放在二线纵队?之前的三十六军可是第三军区有数的精锐劲旅!”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摸了摸鼻子,他望了望首都战区总司令安东尼奥尼沃拉斯顿将军,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奥斯卡转向老相识,他还记得自己在德意斯蒙难的时候。勒雷尔休依特普雷斯顿在都林照应过萨沙和父亲。
“那么……你是想上一线战场啦?”
勒雷尔坚定地点了点头。
奥斯卡指了指站在身边的首都战区总司令,“阅兵仪式结束之后去向安东尼奥尼将军报到吧!但是!中将阁下!你得记住,不服从调度这种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勒雷尔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朝已经贵为帝国摄政王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致以军礼!想一想,他在最初认识奥斯卡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刚刚出狱的小家伙,而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勒雷尔并不像他的爷爷那样热中权谋。能指挥一支一线作战部队就令他感到非常满足。
望着三十六军军长的背影,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擦了一把汗,他还以为从前的首都卫戍司令会对他不利呢!
再然后,天空就燃烧起来了!夕阳将泰坦帝国的河山疆土染成壮丽恢弘的血红色,近卫军的最高统帅送走了都林城最后一支即将登临战场的受阅部队:普帕卡上校和乔伊下士在南方山林中又找到一支坚持抵抗的地方游击队,并把其中一份“二告全军书”送给这些山地勇士;李,麦克伦将军在北方防线的突出部上忙着救护伤员,他的士兵已把造成突出部之役惨败收场的数名责任人捆到木桩上了!
军事情报局第十一战区总搜查官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在落日快要燃尽余辉的时候才回到与车夫分手的地方。车厢还在,马匹和车轮都不见了,车夫倒在一片血泊中,在他胸口插着一柄法兰王国军制式的短剑。
“看到法兰鬼子来了你干嘛不走?你为什么不走?就为了一个约定吗?”阿卢索冲这个蠢到丢了性命的淳朴农夫厉声咆哮。
突然间!塞比斯明白了什么叫使命、什么叫忠实、什么叫承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