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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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灯火通明,火盆上搁着一片铁板,铁板上摊着一块烤得滋滋作响的牛脊肉。红虎骑兵军的医务官丢开针线,他把血手放入盛满清水并已勾兑酒精的水盆,只是轻轻搓洗一阵之后水色便变作血红。

    “完了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伤在肩膀上,之前的脱臼早就让他的肩膀肿起一个大血块儿,再加上夜里中了一剑,现在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他的痛处。

    “还差一点!”医务官无奈地拿起一串新的针线,他至少还要给那个大口子缝上二十几针。

    奥斯卡在扭头的时候就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他用匕首切开了铁板上的烤牛肉,再用刀尖扎住牛肉块,然后猛地送进嘴里。牛肉带着血,小亲王的大力咀嚼立刻就让牛血从嘴角溢出。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头凶猛的食肉动物,奥斯卡破天荒地取出了那瓶俄列将军送给他的高纯度伏特加。他喝着烈酒、咬着血牛肉,忍受医务官在他的身上缝缝补补。

    除了亲王殿下脸色难看之外,在场的红虎将领和特战军官都是一副被人摸了屁股的神情。他们委屈,他们愤怒,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排遣亢奋的路径,最后……他们只得乖乖站在原地,像欣赏女人洗澡一样盯着亲王殿下猛瞧。

    “他用圣骑士的剑礼……两次!”奥斯卡突然向呆立在一边的军情处长吼了一句。

    默茨海尔连忙展开笔记簿,“好的好地!刺杀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杀手使用圣骑士才会用到的剑礼……我们接下来就要清查所有泰坦圣骑士地户籍。”

    奥斯卡听出了军情处长的口气,他恼火地瞪了默茨一眼。“哦啦……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默茨海尔丢开笔记簿地同时又摊了摊手。“我的殿下。您怎么还不明白?为什么鲁道夫一咽气就有人要你的命?为什么女皇陛下会在事前命您即刻离开首都?为什么……”

    “够了!”奥斯卡厉声吼叫,他一运力就崩开了伤口上的缝线,医务官只得翻翻白眼。做出一副“叫天天不应”的表情。

    军情处长看了看亲王殿下仍在溢血地伤口,最后他只得沉沉地叹息了一声。默茨和缪拉等几位军官交换了眼色。他不得不轻轻咳嗽一声。

    奥斯卡平复了心情,他转向军情处长。“又怎么了?”

    默茨海尔移前两步,“我们一致认为,目前这种局面该是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做什么?”奥斯卡又不耐烦地瞪了过来。“皇室要我的命,或者是我的妻子要我的命。难道因为这个咱们就要利用手中的权柄节制军部和首都保卫师、利用炮兵控制主要政府机构、利用骑兵封锁首都交通、利用特战第一旅占据王宫,再用一个公告细数女皇陛下加冕为帝以来的种种不是,然后逼宫发难……”

    “殿下!”默茨利落地打断奥斯卡的话,“虽然……我们绝对有实力这样做,但我认为时机已经不成熟了,在您遭遇暗杀的消息传开之后,或者说是同时!首都保卫师已经宣布全城戒严,阿兰元帅也向军部发出明令——不得最高统帅批示,任何军事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离岗,如有违背。情节等同叛国……”

    “哦天啊!”奥斯卡单手捧住额头,“我们有实力这样做……连你也这么说……”

    在场的军官互相使着眼色,他们并不认为默茨海尔男爵说错了什么。

    奥斯卡突然放开手。他用阴惨惨地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军官,这些人都是他信得过的战将。“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有没有那样做地必要?或者……咱们那样做了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

    缪拉轻轻摇头,“殿下。不管咱们怎么做,现在已经有人打算夺取您的性命,咱们总得采取措施。要么即可动身离开都林,要么就让皇室表态,问问女皇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奥斯卡呵呵冷笑起来,“我妻子希望我选择第一条路,而且越快越好!现在我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我赶紧离开首都了!”

    “难道……”默茨海尔惊悚地瞪大眼睛。

    “没错!”奥斯卡点头,“我知道你肯定猜到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个连环陷阱中地一部分!”

    “连环陷阱?”缪拉不解地皱起眉头。

    奥斯卡笑得更加阴冷。“我不知道鲁道夫又或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会认为我要武力逼宫!但我觉得这只是特勤处长在命不久矣的时候一相情愿的想法。他想和我一块儿下地狱,所以就派出了最顶尖的皇室杀手。而阿莱尼斯……”

    奥斯卡沉吟半晌,“也许阿莱尼斯对特勤处最后的布置并不十分清楚,她只知道一定会有人对我采取措施。她希望我相信她,更希望自己能够相信我,所以……她只得叫我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因为互相猜忌而走上不归路。因此……我觉得阿莱尼斯不是怕我谋夺她的皇位,她知道我没理由这样做,她是怕……彼此的猜忌会毁了一切。”

    “没有皇帝的授权,皇室刺客也能行动吗?”军情处长边说边望向缩在角落里的黑魔。

    肖卡连柯尴尬地咳嗽一声,“理论上是不行的,但以往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未见过任何形式的授权,通常情况下都是特勤处负责制定计划、安排行程。”

    默茨海尔只得点头,“也许女皇陛下真的不清楚……”

    奥斯卡不置可否地翻了翻眼睛,“不管我的妻子是怎么想的,有一个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置身事外!如果鲁道夫霍斯只是完成了连环陷阱地前半部分,那么这个人就要完成陷阱的后半部分。”

    “银狐阿兰?”缪拉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名字,早在德意斯战场他就已经知道阿兰会是安鲁最大的敌人。

    “是啊……阿兰!”奥斯卡咬牙切齿地念叨了一遍。“这条老狗已经害了我两次!现在就是第三次!不管那场刺杀行动结果如何。我相信他都会动员首都保卫师和近卫军军部进入紧急状态,或以搜捕嫌疑犯为名、或以保卫圣驾为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我有关地人。”

    “可是……”默茨海尔犹豫起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阿兰会对付咱们,他没有实力吃掉红虎和第一特种作战旅!”

    “他有……”一个声音突然闯进室内。近卫军第一炮兵师师长风风火火地奔了上来,他大力拥抱了一下自己的老朋友。

    “你怎么样了奥斯卡?”塔里边说边拍了拍老朋友地臂膀。“你猜我在离开驻地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奥斯卡皱起眉头,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第一军区的一支快速部队把我的驻地围了起来。那些骑士地长官带着加盖近卫军统帅印信的军令,他们要清查我的火炮和弹药库存!”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擅自离岗等同叛国!”奥斯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塔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去他妈的吧!我要撒尿,阿兰还能拦着我吗?再说我只喜欢肯辛特宫的马桶,他要是想要判罚的话就随他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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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军区……”军情处长沉吟起来,“哦……看来咱们真的低估了事态地严重性!阿兰一定是在特勤处长遇刺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准备这件事,也只有他能绕过皇帝陛下的决策行使紧急调动军队地特权。”

    奥斯卡又看了看身边的军官们,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亲信部署全部集中在这里。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这些家伙再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即便如此,奥斯卡相信——就算自己地军官什么都不做。阿兰仍能找到借口将他们一网打尽,而军官不在了,剩下的那几座兵营就更好打发!

    “你们现在若是回到各自的部队……是不是晚了点?”奥斯卡说得极不自信。

    缪拉颇为难堪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如果阿兰真的准备好了足以控制首都的军力,我相信天鹅山的红虎驻地和第一特战旅在城郊的兵营都已受到严密监控。”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人们都在观望亲王殿下的脸色,他们都已清楚这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从未遭遇过的非常时刻。一个不好就会落得全军覆没的结果。

    “真他妈的……这是为什么?”奥斯卡一把掀开仍在缝补伤口的医务官。“就因为我姓安鲁?他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没有人敢于回应亲王殿下的咆哮,只有肯辛特宫高大的殿堂在为年轻人的怒吼制造回响。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望了望刺痛的肩膀,伤口又开始向外渗血了,烦躁的心情在点点滴滴的血水渗出伤口的时候终于获得片刻安宁。就在心绪平静下来的最后一刻,奥斯卡终于下定决心,坐以待毙从不附和他的性格。

    “召集城里所有人手,咱们立刻出发,看看谁敢阻拦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随着帝国亲王一声令下,室内的军官和军情系统的处长大人们立刻转身便走。默茨海尔男爵悄悄落在最后,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肖卡连科已经对着奥斯卡耳语起来,这又令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黑魔对奥斯卡说,“是军情处长大人叫我和保尔前去协助毒医和13,他说鲁道夫霍斯伯爵官邸防卫森严,再加上我们俩个的话事情就会更保险。”

    奥斯卡冷着脸,“这又说明什么?”

    肖就说,“这说明最忠诚、最强大的两名保镖从您身边调离了,而后您就险些丧命。”

    奥斯卡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就像我的妻子担忧地那样,猜忌可以断送一切!不到最后或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相信默茨海尔出卖了他的主人!”

    黑魔只得点头,但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地时候,帝国亲王又一把拉住了他。

    奥斯卡瞪着门外。他对空气轻声说,“盯紧他!”

    黑魔这才微微笑了笑。然后他就像平常那样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黑夜浓深,肯辛特宫灯火通明,跟随长官护卫亲王殿下的一团特种战士在叫喊着口令和乱七八糟地声音。他们将行李物品全都塞进大篷车,又从宫殿的地窖取出了大量的战具。箭矢手弩都被摊在殿前广场上,士兵排着队。经过此处时都要拣取一件杀人利器带在身上。

    长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他们在低声谈论些什么,间或还会望上几眼黑洞洞的宫前甬道,仿佛那里会突然涌出众多的魔兽。

    奥斯卡披着一件宽大地睡袍,他的军裤染着大片血迹,赤着上身。

    伟克上校跟在他身后,手里摊着一份文件,正对小主人念叨着什么。

    奥斯卡轻轻叹息,伟克刚刚通报了皇室书记处派发的官方讣告,“为帝国、为莫瑞塞特皇室鞠躬尽瘁服务三十余年的帝国特勤处长鲁道夫霍斯伯爵已于今日凌晨2时14分离开人世……”

    对这件事。奥斯卡直到现在也不知该做何感想。鲁道夫霍斯在都林奋斗了一生,他阴险狡诈、杀人无算、处处谨小慎微,可最后竟然死于一只跳蚤的叮咬、死于一把修缮花圃的铲子……

    奥斯卡并不认为自己和这件事有什么必然性的联系。可之后呢?他从没想过夺取阿莱尼斯头上的冠冕,他要那顶皇冠干什么?他是帝国元帅、军情局长、安鲁的领导人,他对自己拥有的一切已经十分满足,在若干年前。在他还是那个与一群超级罪犯称兄道弟地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与安妮一块儿回到故乡的花田,然后在水仙花地海洋中做些爱做的事。

    可是现在……奥斯卡望了望左右,宫室里的侍从和军人在他经过的时候纷纷跪伏在地,他并不讨厌这种高居于上地感觉,可他一直在怀疑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否具有合理性。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必须面对妻子的猜忌和层出不穷的阴谋?在面对阿莱尼斯的时候,他真的累了,他想抛开过往把妻子拥在怀里,可有谁知道今晚的汉密尔顿宫是不是埋伏了数之不尽的圣骑士?就像那个对他行礼的刺客。

    在哪见过那个家伙呢?奥斯卡的脑海中浮现出刺客的那双眼睛,“多特蒙德有个值得尊敬的好儿子……”这句话的口气也怪异得离谱!

    奥斯卡晃了晃头,那个家伙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西方武者,即使是保尔也不会在与自己的决斗中占尽上风。还有那把神奇的“剑中剑”根据13的描述,那绝对不是西方的铸炼技术可以制造的东西,再说西方的工匠连这种想象力也没有!但从这件暗杀利器上又不会得到什么线索,只能说明莫瑞塞特皇室在这名刺客身上下了血本。

    亲王拧开一个房间的门把手,室内的卧床上倒着长街搏杀中余下的那名幸存者。

    “他怎么样了?”奥斯卡打量着桑迪南那副惨白至极的面孔。要是说真的,他不是很喜欢这个神经质的南方佬,只是单纯地欣赏他的忠诚和对待某些事时的手段。但……只要忠诚就足够了,桑迪南并不像默茨海尔那样善解人意,也不像默茨海尔那样精明,可他却为自己挡下了致命的杀招,若是换作默茨……

    奥斯卡自嘲地笑了笑,想这个干什么?

    “这家伙是个奇迹!毒医帕尔斯用血手揉了揉猩红的眼睛,“他的心室比常人更加靠右,那把匕首只是刺入肺部,隔着一道单薄的心室外膜。”

    “肺部?”奥斯卡更加疑惑,“内出血不会致命吗?他怎么呼吸呢?”

    毒医做了一个向天祈祷的手势,“谁知道呢?我给他救治的时候内出血已经自动止住了,他的呼吸还清理了积压在一起的血块。我觉得……桑迪的生命力真的像恶魔一样顽强!似乎光明神也拿他没办法!”

    奥斯卡只得点了点头,“他能移动吗?咱们得离开这儿了,立刻!”

    帕尔斯连连摇头。“确切一点说……他还没有脱离危险,若是轻易移动……”

    “带上他!我要他活着!”奥斯卡断然发出命令,就像光明神也阻止不了。

    杀手13和暴雪保尔同时凑了上来。两个人都有话要说,但奥斯卡只是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清理门户的时候。”

    13和保尔对望一眼,他们就知道奥斯卡绝对不会认为今晚地事情是偶然的突发事件。那么……既然整件事不是突发事件,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呢?

    在军部大院的最深处,层层叠叠地护卫在摇曳的灯火中显现出高大地身影,不远处那座小小的二层木楼就是大部分泰坦军人心目中的圣地。阿兰元帅就是在那里运筹帷幄,构造了一系列的军勋和数之不尽的荣誉。

    木楼前地门廊亮着一盏煤灯,灯火映出默茨海尔犹豫不决的面孔,他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并不清楚要不要敲门。

    一切都像预计中的那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疑问、没有任何纰漏,可为什么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只是肩膀上中了一剑?他的局长、他的元帅、一手提拔他成为今日这个默茨海尔的小主人为什么没有就此离开这个尔谀我诈的世界?

    面前的木门突然敞开了,一个脸上布满刀痕一般皱纹的老勤务兵打量了一下军情处长,他用不带任何感情地语调对默茨海尔说,“要进来吗?元帅等您很久了。”

    默茨海尔苦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没有死,这已经表明……某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银狐阿兰还是老样子,他带着惯有的微笑。用大力拥抱迎接了心事重重地军情处长。

    “肯辛特宫那边怎么样了?我们的小朋友不会做什么傻事吧?”近卫军统帅将默茨海尔男爵按坐在椅子上,他还顺便挑亮了桌面上的油灯。

    灯火映出一个年轻人的面孔,军情处长有些诧异,这个年轻人极为陌生。可他既然出现在银狐阿兰地陋室里,那么他所代表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哦对了,忘了给你介绍!”阿兰指了指面目清冷的年轻人,“费瑞德罗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女皇陛下会在明天上午宣布由他继任特勤处长。”

    默茨海尔皱起眉头,他用嘲讽地眼神盯着兴致勃勃的阿兰元帅。

    “不是我吗?”

    阿兰耸了耸肩,倒是一旁的费瑞德子爵自动凑了上来。“男爵阁下,您知道!今晚的行动未尽全功,再说……我并不清楚您与阿兰元帅的协议内容涉及到特勤处长这个职位,不过当然……如果您也是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亲侄子,我相信陛下肯定会最先考虑你的!”

    军情处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真的已经无所谓了!默茨海尔早就知道阿兰会在事不可为的时候出尔反尔,他只是想再多看几眼老狐狸的嘴脸。至于事实真相——他不想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心理缺陷极为严重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一个人身上,这是他在官僚职场处世多年养成的习惯。既然有的选,为什么不梭哈呢?只不过,最后一把的牌面已经表明……他输得干干净净,只有听凭摆布的份儿。

    银狐给军情处长和年纪轻轻的皇室成员倒满了酒杯,他自己则端起一杯香浓的奶茶,不过奶茶即将入口的时候又被他放下了。

    “我真搞不懂!”银狐阿兰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安鲁真的是所谓的神选战士吗?二十名水仙骑士、一个南方来的小校、一个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费瑞德出动了所有的皇室刺客也只是无功而返,最后还落得克尔纳一个人只身脱逃的下场!”

    近卫军统帅顿了顿,他凑近军情处长,“你的局长大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怪物?我不认为克尔纳会失手,可事实太令人失望了!”

    默茨海尔想了想,“克尔纳里茨尼?皇家圣骑士团的团长大人,是他吗?”

    阿兰和即将荣任特勤处长的费瑞德子爵同时点了点头,这令默茨海尔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他是不该知晓这个秘密地,可近卫军统帅既然选择让他知道,那么相信他就不必等到亲王殿下对自己采取报复的时候了。

    “看来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军情处长沉吟了一声。他并不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而是觉得就目前地情况看。他一直低估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个小家伙对阴谋的理解能力太过恐怖,只是一点模糊地迹象就已令他猜出整件事的大致面目。

    阿兰拍了拍默茨海尔男爵的肩膀,“不要这样,人总会遇到这种时刻。再说王朝需要你,女皇陛下也需要你。你知道忠诚的定义!背叛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算不上不忠,你若是跟你的主子一样背弃了皇室、令皇室和帝国地处境陷入危险的境地,那才是最大的不忠!”

    “哼……”军情处长冷笑了一声,阿兰说起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时还是那样出口成章,他早就领教过了,不过他得否定一点,就是他对忠诚的概念并不十分清楚,就像这场赌博!当他得知鲁道夫重伤不治的消息,又得知皇室即将对一人之下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采取行动的时候,相信所有与他一样聪明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可默茨海尔到底还是选错了!就像亲王殿下说的那样,一切地一切都只不过是特勤处和银狐阿兰制造的借口,女皇陛下在这件事上似乎被完全架空。即使奥斯涅亲王在刺杀行动中存活下来。如果女皇硬着心肠要丈夫的命,那么事情还是有转机地,但关键是皇帝陛下还没有这种决心!

    默茨海尔想到这里便开始痛恨自己的大意,早在阿莱尼斯一世强烈要求奥斯涅亲王即刻远离都林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那时他若是能提醒亲王殿下留意即将发动的阴谋,那么一切都还能够挽救,可是现在……

    “陛下躲在汉密尔顿宫地书房不肯出门!”费瑞德子爵忧心重重地吐出

    这句话,“没有她的授权,我和阿兰元帅就没有任何理由对一位帝国亲王采取进一步行动!”

    默茨海尔冷笑了一声,他想印证自己的猜测。“难道……动员皇家圣骑士团的团长大人担负刺杀行动就是一世陛下授权过的?”

    “那不同!”阿兰摇了摇头,“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而女皇陛下对咱们展示出来的忠诚还比较排斥,她需要……”

    “她需要有人给她指出进一步行动的必要性,她需要一个或是多个不得不去面对的理由说服自己去对付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是不是这样?”默茨海尔得逞似的望着银狐。

    “您真是聪明人!”准特勤处长拍了拍手,他揽住男爵的肩膀,“事情还有转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向女皇陛下进言了!你只要告诉她……”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准备调集手中的全部力量冲击皇宫……”军情处长尽情发挥着想象力。

    “没错!”费瑞德子爵打了个响指,“您是奥斯涅亲王的左膀右臂,您说出来的话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再说亲王殿下不是正在纠集人手吗?一世女皇只要派个人去肯辛特宫看一眼就会知道特战第一旅正在装备重武器,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

    “可他们是准备离开都林!”默茨海尔担心地打量着年轻人。

    阿兰摇了摇头,“错!他们是准备冲击皇宫!”

    准特勤处长点了点头,“阿兰元帅正确!这是军部作战部、帝国特勤处、军事情报局三方共同证实的。”

    默茨海尔笑得十分无奈,他没的选择,只得饮掉手中的苦酒。

    木门再次敞开,大队的近卫军骑士立刻做好出发的准备,当阿兰元帅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骑士们纷纷合拢面甲,做出一副即将出征的样子。

    阿兰和费瑞德子爵跳上马背,年轻的准特勤处长朝那辆骑士们簇拥着的马车向男爵摊开手,“请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有帝国的近卫军统帅和沿途的数百名特勤密探保护您呢!”

    默茨海尔看了看左近的士兵,又望了望马车,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极不舒服。

    一名戴着银色面甲的近卫军士兵利落地打开马车地车门。默茨海尔胆颤心惊地望了一眼。还好!车厢里什么都没有!默茨在踏入车厢的时候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这不是在瞎操心吗?也许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还被蒙在鼓里,他至死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笑意突然僵在脸上。一把尖锐的匕首切断了军情处长地呼吸,默茨海尔跌坐在车厢里。他看到车门正在闭合,那名近卫军士兵正用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神打量着他。

    那是……那是黑魔地眼光吗?怪不得那么熟悉!男爵听到一声闷响,车门关闭了,那双致命的眼神也消失了。他大口咳着血,双手疯狂地按住创伤:他想呼救。也许是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他只是用那位异常熟悉的小主人的语气轻轻说:“哦啦……”

    再然后……默茨海尔德库西特的意识就被黑暗填满了。

    “哦啦哦啦……”

    面对宽大地穿衣镜,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心满意足地叫唤起来。

    他的身上身下已经焕然一新,新的法兰绒军礼帽、新的海蓝驼绒军大衣、新的马革呢金丝军裤、新的高帮牛皮靴子。哦对了!他的勋章和元帅军衔章也是刚刚用酒精擦洗过的,再配上闪耀珠宝光芒的元帅剑,镜子里就显现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小伙子。

    “肖回来了!”保尔轻轻嘀咕一声。

    奥斯卡转过头,他看到曾经地皇室刺客还是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

    黑魔摇了摇头,并用手指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奥斯卡收回目光,他并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件事说些什么。又一个伙伴离开了他,或者说……又一个伙伴背叛了他。可他发现自己已对这样地事情失去气愤或是感慨的兴致了。

    “咱们出发!”

    亲王殿下的命令从殿内传到宫前广场上,一千余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立刻行动起来,马蹄铁踏动地面地声音响成一片。军官的呼喝和各种口令仿佛充斥整个夜空。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亲信将领的簇拥下走出宫门,亲王殿下十分庆幸,没人问他为什么少了善解人意的默茨海尔。不过……面对整装待发的骑士,他马上就意识到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雷束尔扭伤了脚踝。那辆华丽的“防弹”马车留给了还未度过危险期的小恶魔,人们似乎忘记给亲王殿下准备座骑。第二个发现这种情况的缪拉将军当机立断,他朝广场的骑士大叫了一声,“弃马!”

    奥斯卡疑惑地望向自信满满的骑兵军长。

    缪拉耸了耸肩,“您说的对!咱们要,走,出都林,看看谁敢挡在前头!”

    启明星渐渐隐没在东方天宇的最中心,都林城缓缓降下稀疏的白雾。雾霭飘渺,令整个城市好似缓缓浮动。街灯的黄色光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星斗全部失去色彩,夜空似乎与城市中的微光逐渐融合。

    在雾沼深处,整齐急促的踏步声正在缓缓逼近。城市紧张起来,马蹄的轰鸣和火把组成的光带避开了踏步声最为密集的街区,他们在这处街区的左右两侧驰到前头。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身影第一个闯出晨雾笼罩的街区,在他身后的官兵陆续走了出来。铠甲上流转着露水和街灯制造的闪光,士兵们的兵器在行走间还会发出一阵阵杂乱刺耳的金属磕碰声。

    负责守卫街垒的军官紧张起来,他从未上过战场,对那些走出雾霭仿若直面死神的战士存有本能的恐惧。他在颤抖,在考虑措辞,他知道没有任何理由阻挡传说中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可他又背负着上峰下达的指令和必须完成的任务。

    “停!”变形的音调多少都显示出内心的虚弱,不过奥斯涅亲王和他的勇士们还是停了下来。

    街道上的脚步声嘎然而止,千百个呼吸突然变成一个。

    决大的压力和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令这名驻守街垒的军官根本不敢直面亲王殿下和他的战士。军官利用查看命令文书的机会使劲儿垂下头。

    “帝国军务大臣冯休依特阿兰元帅令!”军官偷眼瞄了一下奥斯涅亲王地脸色,他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之后才稍稍打起精神,“鉴于首都市内仍有一小搓妄图颠覆国家政权的敌对份子在嚣张地活动。近卫军所属各个单位及军兵个人均不得擅自离城,如有贸然触犯紧急事态法案地单位和个人,情节等同叛国!”

    奥斯卡按住自己的元帅剑。“帝国亲王、近卫军元帅、军情局长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及军事情报局直属第一特种作战旅突击团要求离城!”

    军官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地冷汗,他在心里祈求。“看在光明神的份儿上,这不是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门卫就能决定的事。”

    “抱歉殿下!没有一世女皇陛下或是近卫军统帅的直接授权,任何人都不得不离开……”

    “我再说一遍!”奥斯卡打断军官地话,“帝国亲王、近卫军元帅、军情局长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及军事情报局直属第一特种作战旅突击团要求离城,请你立刻撤掉岗哨。移开街垒!”

    军官紧抿着嘴唇,他望了望身后,离开这里就是通往郊区几条国道的岔路口,他无权这么做,可用自己手中这百人不到的中队就能阻止大名鼎鼎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吗?

    突然!远远近近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奥斯卡只是凝神打量着面前的校官,他对街道两侧屋顶上的狙击手和四面八方飞扑上来的骑兵根本就未投去关注。

    奥斯涅亲王的千人团队被堵在路中间,左近的房屋敞着窗,每扇窗里都露出三两点钢铁箭矢地闪光。骑兵的战马在清冷的黎明吞吐鼻息,白色地呼气形成一层新的雾霭。这道炙热的雾气仿佛望不到边,在长街前后,骑士的铠甲组成令人窒息地铜墙铁壁。

    “您……您不能离开都林!”

    奥斯卡向走了一步。他离开了自己的队伍。“为什么?你凭什么阻止我?”帝国亲王向四周包围而上的近卫军士兵敞开双臂,“你们凭什么阻止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你们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个名字代表什么吗?”

    回响在街道上转了两转,穹苍之底俏无声息,奥斯卡突然不耐烦了。他猛地踢开挡在身前的木栅,巨大的声响激起一片拔剑的声音!都林城内的近卫军士兵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和同为袍泽的第一特战旅官兵拔剑了!

    兵刃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由近及远扩散开去,隐没在雾气中的街道仿若无边无际,没有人知道这处四通八达的路口到底会聚了多少士兵,也没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奥斯卡的特种战士擎起了盾牌,他们用盾牌挡住身体,刀剑就放在盾牌背后。所有的军官都在观望统帅的举止,若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表示突围冲锋,那么他们就会和身后的士兵一样慷慨赴死!没错,摆在面前的就是一条死路,没有人能指望在万军包围中的逃出生天。

    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有暗雾中的一串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收起武器……收起武器……”

    人们诧异地望向背后,一名传令官策着战马分开了严阵以待的队伍,他紧攥着一份看不清色泽的卷轴。

    “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到……”

    传令官的呼喝并没有引起一丝波澜,这位军官恼火地拍打着马匹,在两方队伍前列往返奔驰。

    “士兵!你们没听到吗?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到!收起你们的武器,全部立正!”

    不知是谁第一个放低了弓箭,而接下来就是骑士的长枪,然后是刀斧手的盾牌,最后就是那些居高临下的狙击手。这些技艺精湛的箭手缓缓收回弓弦,那位亲王殿下的身影也在弩机的望槽中渐渐淡漠。

    鲁宾元帅牵着一匹枣红马,就像散步一样悠闲地踱了过来,他望着胸膛起伏的小奥斯卡微微笑了笑,然后便从传令官手里接过卷轴。

    “女皇陛下的手令!”

    守卫街垒的军官这才懂得向近卫军总参谋长致以军礼,他战战兢兢地接过卷轴,借着火把的光亮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他便像彻底松了口气一样再次敬礼。

    “遵照女皇陛下的旨意……放行!”

    士兵们迅速移开阻断道路的街垒,远远近近的骑士也陆续调转了马头。

    一路上,奥斯卡与鲁宾元帅并肩而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走。道路两侧的景物不断变换,城市的轮廓逐渐模糊,倒是大片的林木开始展露身姿,枝桠间竟相做着孤古怪的动作,迎着清冷的春风微微摆动。

    在特战第一旅的兵营,奥斯卡以为该是告别的时候了,但鲁宾元帅还是什么都没说。奥斯卡只得硬着头皮收拢部队,这次他倒是找到一匹好马,于是便和老元帅并骑而行。特战旅的动作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亲王殿下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降临大地的时候就在依稀的晨雾当中望见了天鹅山的身影。

    缪拉和一小队骑士先于亲王驰了出去,不久之后他们派出了斥候,斥候说天鹅山一切如常,转过山口就能碰到整装待发的红虎。

    鲁宾元帅勒住马,一旁的小奥斯卡也停了下来,两人互相打量着,最后同时朝对方伸出手。

    “孩子!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而且……这也是女皇陛下拜托我转告你的话!”

    奥斯卡点了点头,这只能说明……他的妻子的确不是一个好皇帝,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只配做个公主,她若是皇帝,就不该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放过不安份的丈夫。其实仔细思考一下,奥斯卡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强大,他的弱点在都林犹为突出,可阿莱尼斯还是没有毁灭他的打算,就像他从未想过武力逼宫。

    “我不明白……即便如此,为什么仍是这样呢?”

    望着迷惑不解的小学生,鲁宾元帅只是耸了耸肩,“两个人的交往不能称之为政治,而三个人就是了!”

    “别拿这么古老的哲学观点来糊弄我!”奥斯卡有点恼火地别开头。

    近卫军总参谋长指了指逐渐露出天光的苍穹,“那就去问问光明神吧!神明会告诉你,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道轨迹,人与人的生命轨迹会有交叉,可交点之外,就是你与女皇陛下这种情况了。”

    生命的轨迹……已经离开交点了吗?

    奥斯卡这样想着,他目送晨雾飘向森林,森林逐渐消化了这团凝结着无数水滴的湿气。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斜斜地降了下来,一队高擎猛虎水仙旗的骑士从阳光的尽头急驰而出。

    奥斯卡朝老元帅笑了笑,“替我照顾塔里!”

    老元帅点头,他朝奔向红虎的小亲王挥了挥手。

    奥斯卡突然勒住马,他调头转向曾经的导师,“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