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年,人们都说这是战争的头一年,这是因为谁都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在夜间的一片黑暗中,侵略者的铁蹄和闪亮的刀枪会令见证这一切的人产生一种病态的审美快感。黑暗和即将到来的奴役令泰坦人感到一种新的颤动,这是民族自尊心和民族自豪感在危机来临时才会产生的动摇。这时人们会说,军人跑了,把壮丽的祖国山河交给了西方来的下等人!
西方来的“下等人”在半个月的时间内突入泰坦西疆二百多公里。
他们燃起的灯火遍布整个占领区,令路过的泰坦人望而生畏。
在一些民众聚居的市镇,不愿屈服的神圣子民用彻夜的黑暗迎接侵略者。黑暗把一排排房屋变成了小村舍,把千篇一律的大街变成细心人要手持火把走路的乡间小道,有时在这样的情况下,最沉闷的街道也俨如一溜憧憧鬼影。
这时候,只有来往穿梭的军队邮差,提着一盏灯笼,像塔楼一样引人注目。邮差怀揣这支或是那支部队的信件,在泰坦的国土上飞奔。
他的马速度很快,夜风撕裂灯火。让这名孤单地骑士像寻觅天堂的魂魄一般上下飘动。邮差披着星光,好像他是黑夜这片无助的区域中唯一地生还者。
我们可以在汉密尔顿宫的地图壁画上看到,由帝国西方去往内地地国道并不多。确切一点说,连那些连接市镇和乡村的小路都不算的话国道只有三条。一条由近卫军第十三军区的边境兵站开始。经过萨维西省全境,在首府路德维林转向西南方的首都特区;另外一条在西方集团军群驻守地防线最南端,经过罗芬纳尔省,沿着佐兰加沙湿地的边缘转向东北方向的多摩尔省,最后经由多摩尔加方向进入首都区。
最后。谢天谢地!西方反坦联盟军的主力部队选择了这条吃力不讨好的道路。他们在突破萨维西省的边境防线之后继续向东北行军,在五月上旬占据修内尔城。修内尔是一座修道院盛行的宗教城市,同时它也是最后一条西部国道的起点。在这条国道的中段坐落着坚固的杰布灵要塞,不过,要抵达这座要塞地话还要穿越肖伯河上的一个渡口。
“但是……不要小看这个渡口!”反坦联盟军中的一位高阶将校发言了,“泰坦人在渡口附近地河谷地区还有周围的高地上建造了五座陵堡!”
“梵蒂,你担心了?”卢塞七世国王睁开惺忪的睡眼,他面戴微笑,并用一种促狭的眼光打量着他地武装部队最高司令官。
拉梵蒂穆廖尔塞元帅是个地道的荷茵兰人,留着荷茵兰贵族惯常拥有的一脸浓密的黄胡子。不过拉梵蒂元帅的面色可是一点都不乐观。
他那精心保养的面容上带着焦虑的神情。
“我的陛下!如果我们只有80几个师,三十余万人,我想我们还是适可而止!”
卢塞七世耸了耸肩。“那么请您告诉我,什么才是适可而止?到哪里才算适可而止?”
荷茵兰元帅哑口不语,他的国王说得没错!真正的适可而止是在谈判桌上才会发生的事情,反坦联盟既然已经攻入泰坦的国土。那么除了与坚强倔强的泰坦人分出胜负,估计再没其他的办法,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胜负还是未知数!
不过……拉梵蒂穆廖尔塞元帅是西方王国中倍受瞩目的军事家,他的着作一直被各国军事学院引为教材,所以!在这位元帅看来,胜负还是未知数这种说法充其量只是一种委婉的官方词令,如果让他说实话或是做点实事,他会告诉他的国王在仍未遭遇泰坦人的反攻集群之前赶快回家。
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真正参与战争的军人能够左右得了的。拉梵蒂并没对他的国王说实话,他也选择了一种委婉的词令,就像刚刚!他对他的国王说,泰坦近卫军在渡口附近建造了五座陵堡。言外之意就是——联盟军没把握攻占这些重要的军事据点。
“所以……我们只能将中央集群散开,围绕渡口,建立五个突出部!”来自法兰王国军的庞蒂埃贡瓦日上将向荷茵兰国王摊开了肖伯河极其附近地区的战术地图。
“那样的话……我们的兵力会不会太过分散?”
拉梵蒂望了望黑眼睛的法兰将军,又望了望他的国王,最后他只得苦恼地叹息了一声。
“我的陛下,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卢塞七世点了点头,他冲着联盟军的两位最高指挥官摊开手。“先生们,虽然泰坦人经营西部防线已经有三四百年的历史,但在我看来,他们的防线还是存在这样或那样的漏洞!比方说这个连通杰布灵要塞的渡口。若是我的话,我会将杰布灵要塞建在渡口上,而不是深入肖伯河谷的中下游地区,那样会给来犯的敌人展开兵力的战略空间,对泰坦一点好处都没有!”
拉梵蒂点了点头,但他在心里却摇了摇头。他的国王并不是一位军事家,他的国王习惯用自以为是或一种自恋的眼光看待问题。就拿连通杰布灵要塞的这个渡口来说,如果拉梵蒂猜得没错,那么渡口和杰布灵要塞之间留空的这段战略空间应是泰坦人布置的一个巨大地陷阱!再确切一点,那里是一个经营了四百年、完善了四百年的战略陷阱。
渡口极其附近地区的五座陵堡垒是这个陷阱用以吸引敌人、牵制敌人地诱饵,在敌人啃食状似味美多汁的诱饵时。位列战阵后方地泰坦近卫军会向杰布灵要塞前线追加数以万计的援兵。一旦敌人突破肖伯河,那么要塞与渡口之间的大平原就是最理想的决战场所,到时候……在渡口周边地区磨损了意志消亡了一部分有生力量的联军主
力根本没办法抵挡泰坦人地反攻集群。如果决战失利……很难想象深入肖伯河中下游地区的联盟军还能不能回到渡口。那时的河流将是无数异国士兵的葬身之地。
拉梵蒂想了想,作为一位元帅。他有必要提醒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可这位主宰者偏偏是荷茵兰国王卢塞七世。拉梵蒂状似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一旁滔滔不绝的庞蒂埃贡瓦日上将,他知道这家伙也是一个聪明人,可聪明的军人不该遇上长就一脸倒霉相的君主,为什么自己不是威典国王的部下?荷茵兰元帅竟然这样想。如果他的主宰者是里约里耶姆一世陛下,那么日子一定过得比现在舒坦多了。
“邮差到了!”一名通讯官在门口发出呼叫,室内地军人立刻仰起昏昏欲睡的额头。
联盟军前敌总指挥庞蒂埃上将接过了信使递上来的军报,他将红色地信封向荷茵兰国王示意了一下,卢塞七世谦让地摆了摆手。庞蒂埃上将便自行拆开信封、取出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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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们的前锋已经看到渡口地区的灯火!”法兰将军向坐满一室的军人微笑起来。
似乎……在场地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荷茵兰元帅却皱紧了眉头。
“有这么快吗?”
“这没什么不好!”卢塞七世欣喜地接过军报,“我们的军人等不及了!我很高兴看到这一切!”
拉梵蒂元帅未置一词,在他看来,一片大好的前锋进军形势有一多半都是泰坦人的功劳。这封军报只能说明……等不及的人应是泰坦近卫军!
这是800年5月17日深夜发生的事情。修内尔城只有侵略者才会在半夜上街游荡。这座城市位于敌战区的地理中心,四方的老百姓即使在这样的夜晚也能看到圣鲁依斯修道院塔楼上的灯火。
圣鲁依斯修道院的火光!说实话。圣鲁依斯修道院原本是没有光火的,这是敌人为了拱卫漆黑的城市设立的军事设施。来自西方的下等人在修道院的尖顶塔楼上树立了三块明晃晃的铜板,又在楼内燃起篝火。
利用铜板折光照明。昏黄的火光只能照亮城市的一部分,人们在最初见到这一切的时候颇有些大惊小怪,因为虔诚的泰坦信徒误以为瞧见了神通广大的空中魔王,光亮凭借黑暗的羽翼。随着长长光柱的末梢,在繁星之间行进。
气派非凡的圣鲁依斯修道院被荷茵兰国王卢塞七世立为战场指挥部,这里集中着侵略者的各部长官。当塔楼上的卫兵调转黄铜折板照亮修道院大门的时候,一队骑士策马而出,他们冲入漆黑的城市,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国道奔向前线。
相信再过不久,反坦联盟指挥部的作战命令就会送达前线,那个时候,三十万人的主力集群就会在长达二十多公里的河谷锋线地区形成五个突出部。而接下来,泰坦人守卫渡口的五座堡垒就会相继遭殃。
“也许……我们的堡垒会在敌人的进攻中毁于一旦!”泰坦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面色不郁地打量着坐在首位上的银狐阿兰。
近卫军统帅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只说了半句话的老朋友,他就知道鲁宾不会将事情挑明。
按照银狐的思路,鲁宾大概会说,为了完成歼灭敌人的战争部署,牺牲四五座经营多年的坚固堡垒完全得不偿失。但……鲁宾斯普亚留斯就是这样,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同样单纯,仅就这次卫国战争来说,光从军事角度进行考量是远远不够的。在阿兰看来,泰坦的立场不应是驱敌于国门之外,而应是令侵略者有来无回!所以……基于这个方针,他打算牺牲布塞巴克渡口周边的五座军事据点。
同时还包括驻守在那里的四万名近卫军官兵。
面对总参谋长地提问,偌大的作战室陷入令人难堪的寂静。这座决定帝国命运地圆顶屋宇燃着灯火,军事地图和各种文件散落在四处散落。似乎作战部的参谋仍未打算进行整理。
“那是帝国第十二军区全部地守备力量!”鲁宾元帅加重了语气,“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已经没有留空的机动部队。他按照军部的指示将所有兵员全部集中到布塞巴克渡口极其附近地区,如果他们遭遇围攻,我相信第十二军区没有几个人能安然撤到对岸。”
“谁说他们要撤到对岸?”冯休依特阿兰元帅冷冷地笑了一声,“他们会战至最后一人。”
作战室又陷入寂静,似乎只能听到泰坦军人的喘息。按照近卫军统帅的说法。布塞巴克渡口极其附近地区将是第十二军区四万名军兵地埋骨之地,恐怕没人能接受这种言辞,因为它涉及到无数人的生命。
“抱歉,阿兰!我不会在作战书上签字的!”近卫军总参谋长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他朝面目可憎的银狐投去轻蔑地一瞥。“我们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战术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这种牺牲我不能接受!再说……你敢肯定联盟军会抢渡肖伯河吗?如果他们没有渡河,而是选择围绕渡口就地防御,到时你该怎么办?”
“呵呵!”阿兰又冷笑起来,“到时他们仍会陷入包围!除去第十二军区,西方集团军群剩余的八万余人以及瓦伦要塞方面的增援部队都不是摆设。”
“那为什么还要放弃彭西勒将军的部队?”鲁宾元帅恼火地扶住桌面。他觉得此时的阿兰多少都有些不可理喻。
“因为河谷地区四通八达,联盟军会从中脱身也说不定。”阿兰又打量了一下战术地图,他知道老朋友地倔强就像他那中规中矩的战术一样出名。所以他并不打算说服近卫军总参谋长,他只是为眼前的牺牲堆砌所有合理地解释。
“看来……我们的意见无法统一……”近卫军总参谋长打量了一下包括阿兰在内的作战部同僚,他孤身一人离席而去。
银狐阿兰摇了摇头,他的心情算不上开朗。可又总有一些雀跃。
作为泰坦帝国地军事统帅,在遭遇敌人大规模的入侵时,他感到亢奋至极!
状似兴奋的银狐面孔
潮红,他的幕僚班底和大量的作战参谋都在观望这位统帅的脸色,估计人们只能看到激战的渴望和老元帅燃烧着心胸。
“给第十二军区司令长官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下命令吧!”
一位通讯官和一名书记官立刻迎了上来。
“告诉他……死战不退!”阿兰平静地下达了这项战场指令。
书记官准确地记录了最高统帅的话,但他最后还是犹豫地停了下来。
“元帅阁下,没有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的署名,这项战场命令……”
“我知道我知道!”阿兰摆了摆手,“没有他的署名这项战场命令就不成立,所以……你要把它送去汉密尔顿宫,我们的最高执政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是元帅!”
阿兰点了点头,尽管他对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并不十分了解,可他就是知道,这位即将登临帝位的公主殿下与自己是一类人,他们都不在乎牺牲,只在乎牺牲能够带来的实际效益。
所以……从泰坦帝国这个庞大巨人的精神层面进行分析,阿莱尼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银狐阿兰的主意。虽然她对近卫军第十二军区即将做出的重大牺牲感到内疚,但那也只是发自内心的抱歉而已。
汉密尔顿宫还在沉睡,灯火依稀,可内里行走的贵族和军官却精神奕奕。泰坦帝国的年轻主宰者在凌晨的时候用了些夜宵,美丽的公主邀请了许多在她的宫廷中轮职的大人。
皇室餐饮仍然保持着高绝的水准,宫廷厨师为大病初愈的最高执政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虽然凌晨举行的宴会多少都有些离谱,可遭逢大难的泰坦贵族并不在乎这层字面意思。他们遇到了战争,战争可以使人丧失一切感知。除了饥饿和恐惧。
阿莱尼斯胃口很好,她对宫廷厨师开玩笑,说自己能够对付一只大鹅。结果厨师真地为她准备了一只口味清淡的烧鹅,可这位公主殿下在见到烧鹅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兴趣。她草草结束夜宵,而烧鹅也只是断去一只翅膀而已。
陪同公主殿下分享夜宴地贵族多半都是政府各部的轮值大臣,他们是首都贵族圈中最精明地一群人,而精明的人就不会在餐会之后的休闲时光谈论前线的战事。似乎……公主殿下也是如此,她曾经花费很大的力气琢磨军部派发地战术地图。可她在十几位幕僚官的协助下才搞懂地图上那些线条和红色箭头标记的确切含义。
阿莱尼斯得承认,她对军事一窍不通,她所知晓的一些军事术语还是在她丈夫的那些骑士闲谈的时候听来的。所以……她习惯从非军事角度考虑问题,而阿兰正是把握到她的这种心思。
在接见来自首都最高军部的通讯官时,阿莱尼斯对那份扬扬千言的作战计划只留意到几个词,意思大概是从根本上排除西方王国联盟寻求和解与妥协地动机。
那么就是说,阿兰的这种战术可以彻底解决问题!阿莱尼斯相信阿兰,这是她的父皇交代过地,记得阿尔法三世曾经说过,阿兰属于那种忠烈一般的军人。不过阿莱尼斯对她的近卫军统帅仍然有些怨隙。这种怨隙主要来自帝国军事情报局关于阳,南方遇袭事件的调查报告以及之后地背景分析。
尽管她的丈夫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在提起多年前那桩公案的时候并未说到阿兰的名字,但阿莱尼斯却记得,早在791年刚刚遭遇袭击的时候她就怀疑过阿兰元帅。虽然很多假象都令她排除了这种可能,可是现在想想,她能猜到阿兰的原因并不难以理解,因为她与近卫军统帅是一类人。他们在某些事情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默契。
就像现在,针对肖伯河渡口地区的作战计划上没有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的签名,阿莱尼斯立刻就明白了军部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她并未过于明显地偏袒阿兰,而是在这份作战计划的最末页补充了一句评语。
“发回总参谋部重议,争取作战意图达成统一。”
帝国公主是这样说的,估计鲁宾元帅若是不傻,他就一定会知道主宰者的措辞包含了怎样的意义。所谓“争取作战意图达成统一”其实就是变相地要求总参谋长作出让步,因为鲁宾的战术观点根本就与阿兰的选择背道而弛,双方绝对无法达成一致。
其实……阿莱尼斯这样做也不算太高明,她只是在表面上缓解了军人的意志冲突。作为帝国现下的主宰者,她已经很出色了,对外对内都是如此。
“我丈夫到什么地方了?”在快要就寝的时候,帝国公主抓住了军情局的情报分析处长。
默茨海尔德库西特数了数日子,“亲王殿下在上个星期发回的通报说……他已经从安纳托利亚回归水仙领地。”
阿莱尼斯耸了耸肩,她有些恼火,本来她并不打算向任何人提及心中的期待和那些被很好地掩饰起来的焦虑,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很好地把持自己的心意。
“这么说……他在一个月后就能抵达都林、或是……南方集团军群?”
“是的殿下!”默茨海尔点了点头,“不过……亲王殿下一定会先到都林,然后就看军部的战事安排了!”
阿莱尼斯未置一词,但敏锐的情报分析处长已经注意到帝国公主的神态有过一丝轻松的变化。
然后,阿莱尼斯睡下了,似乎会有一夜好梦,不过谁知道呢?她和她的丈夫还未见面,我们并不清楚两人之间还埋藏了多少真正的情谊。
教历800年5月17日清晨,这个时间,作战双方似乎都已完成作战部署了。泰坦大地刚刚下过雨,雨水连绵,直到午后才见天空放晴。
阳光明媚,云朵亮丽,逶迤伸展到远方的阿卑西斯腹地以及山脉巍峨群峰的景致全部呈现在眼前。谷地静悄悄地。散落其中的农舍并不集成村落,而是三两簇聚,要不就是孤零零的。掩埋在山腰地果树丛里。
农舍的住户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即使一
位帝国亲王地到来也没让这些淳朴的山民感到惶急。态度友善的居民在雨停之后才开始出门活动。他们见人走过就会说上一两句话,然后也只是任何寻常日子的家常话,全不问打仗的事。
看来……对于战争,这些勤劳质朴地山民知之甚少,似乎也不想了解更多。他们的家处在帝国内地。与神选战士的领地只有一步之遥。
有了安鲁,东方的敌人打不过来,西方的敌人更是无法涉足此地,这里的人们对战争的漠然宛如他们脚下的大地。
这片土地常年秀美,而在这天下午更是披上了一种极度的凄婉动人的美丽。这片乡野比起泰坦地任何地方,更得和平的奥秘。虽说南方山区刚刚摆脱战乱,可这片乡野并非蛮荒,倒是以其耕作的成绩远近闻名。
果园、啤酒花藤栽培场和金黄色地麦田,这些昭显岁月流逝的美妙色彩逐一在阳光和大山的阴影中绽放久居于和平的壮丽,仿佛这里地人长年以来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幸福度日。既不期盼变更、也不畏惧衰亡。
这不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往昔的悲凉,而是现今当世承继自往昔的醇美,是热爱和平的一部分泰坦人民的心之所向、心之归依。
看看那支由山谷国道方向急奔而来的骑兵部队。我们只能说,确实只有一部分泰坦人信仰和平!这些来自水仙郡的神选战士为宁静的山谷走廊带来时缓时急的冷风,虽然这里的山民并不喜欢战争,可他们衷心地感激活在战争中的勇士。当水仙骑士的队伍路过自家门前的时候。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纷纷迎出家门,他们冲着被神明祝福过的战士恭敬地行礼。
这天下午,常年秀美的山谷为何会披上一种极度的凄婉动人的美丽?想一想,这与两位美人的光临是分不开的。安鲁的水仙花冠与摇曳多姿的波西斯百合并肩站在山谷出口的一块高地上,两位名噪一时的美人就是这幅凄婉动人的构图的最终混合体。
两位美人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她们的目光落在不同的两个方向。在萨沙伊眼中,四周的山坡似乎形成了宽敞宅院和玲珑农舍组成的家园,每座土垒都由各自花色烂漫的小径引至门前;在阿赫拉伊娜面前,这儿的牧场全是精心整理的草地,即使在五月仍是一片春日的葱郁。不少地方更有经年栽培的樱桃、苹果和梨树,在雨后,除了初夏特有的舒缓恬静,山谷中的田野还透出晚春的辉煌和新生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两位美人的目光最终碰在一起。她们在互相打量,小小姐为对方的美丽打了十分,而阿赫拉伊娜却对金发碧眼的水仙花冠不屑于顾,她是倍受宠爱的波西斯公主,她对天敌还抱持一种与生俱来的抵触情绪。
“他来了!”阿赫拉伊娜突然转向身后的山坡,她的抵触情绪似乎瞬间消失。
萨沙伊向山坡侧过身,她立刻就看到绝尘而来的骏马,以及马上的骑士。
围拢在高地上的波西斯武士纷纷向骑士致意,他们惯常是不会这样的,他们只会沉默地侍奉曾经的天敌、现下的征服者,可当深入天敌掌控的土地,他们才明白屈服的确切含义。在这里,他们的生命就像草芥一样廉价,就连当地信奉和平的居民也对形态古怪的异教徒抱以仇恨的注目。在这里,他们要像侍奉真神一样侍奉征服者,或者说,这是波西斯武士对屈服的另一种肯定。
“我想……世间任何地方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领略在这儿更为深沉的和平!”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边说边跃下了他的红蹄子雷束尔,小奥斯路在摆脱主人之后自孤自地走到一边,山梁上的带着雨滴的鲜草令它极感兴趣。
“吻我!”阿赫拉伊娜如此忠实地表达了她的心意。
我们要说……对妻子的热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迟疑了一小会儿,但他还是亲吻了一下他的异国妻子。
萨沙伊出神地望着丈夫,她的丈夫在亲吻另外一个女子。在她面前。似乎也出现了“ABCD”四个选项,而她自然是其中之一,而这种认知多少都令她感到沮丧。
漫天地阳光披挂满山的绿意。高地边缘的红砖小教堂传出钟声,萨沙伊地视线离开了丈夫。她开始关注教堂。
教堂的钟声像是和平地主题音乐,正如啁啾的鸟语来自春日的呼唤。一对新婚夫妇在教堂前等待着人们的欢呼和祝福,诚实淳朴的山民并没让他们等得太久,鲜嫩地花瓣和飘舞的彩带腾空而起,令人鼓舞的提琴和短笛为置身幸福的人儿送去欢快的音符。
萨沙伊在魂魄离身的时候陷入丈夫的怀抱。直到此刻她才记起,这是她与丈夫告别的日子。
小小姐置身于男人的胸怀,她嗅到了只有自己的丈夫才会拥有地气味,这种气味令她心安理得地面对现实,她的丈夫要回都林,为他的另一位妻子征战沙场。
谁更幸运?萨沙伊望了望面浮红霞地阿赫拉伊娜,但她立刻又将目光投向山下那所孤零零的小教堂。最幸运的应是那位新娘,她在远离战争的山谷嫁给了一位勤劳质朴地小伙子,那一定是她心爱的人对不对?
她的一生都会与她的爱人共同分享。
不像自己!要面对丈夫的多情,或者说是家族赋予给他的特殊权利。
“我要走了萨沙伊!”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他不敢将她带回都林,他不敢想象阿莱尼斯会怎样看待他的新婚妻子。
“在维耶罗那等我!好好照顾自己!”
萨沙伊无言地点头,命运早已教晓她如何打发等待中的时光。
“你呢阿赫拉伊娜?”一身戎装的帝国亲王转向初为人妇的波西斯公主。
阿赫拉伊娜含着满眼的微笑。她用双手掩住肚子,目光中都是热切的希冀。
“我会在龙鳞勇士的卧舱分娩,等待远方归来的战士为他的孩子取名字!”
奥斯卡眯起眼睛,“我叫她伊芙泰勒……”
波西斯公主毫不掩饰地蹙紧眉头。“我不喜欢,这是女孩儿的名字!”
奥斯卡笑着扯住妻子的手臂,“没错!我有预感,我的小女儿叫伊芙泰勒!”
“会是男孩儿……”阿赫拉伊娜倔强地别开头,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未来安纳托利亚的哈里发皇帝……”
奥斯卡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的妻子计较这种问题,他吹响口哨,散布在山谷间的骑士就像他的雷束尔一样顺从地跑了上来。
奥斯卡跃上马背,萨沙伊便无奈地跃上红毛黑蹄子的卡捷佳。已经贵为安鲁主母的小小姐又要忍受分离,她似乎除了胡思乱想就不会在做别的。她想到了卡捷佳这个名字,那是丈夫的一位情人留下的,不知道那位西葡斯公主现在怎么样了?也许她已经有了子女,年轻时的过往会像山谷中的风,说是飘忽不定,其实却有千篇一律的定理。
全副武装的骑士从山下小教堂的花藤栅栏旁边穿行而过,即便是最严肃的骑士也不禁向那对快乐的新人投去注视。他们的目光似乎在抱怨,抱怨登临战场之前,伟大的神明不该让他们见证人类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在印象中,他们看到的应是残破的市镇和无处不在的战争威胁,而不是现在的和平安详。
参加婚礼的人群也静了下来,他们认出水仙骑士的战旗,狰狞的猛虎水仙立刻让人联想到远方的战事。这些山区居民向神选战士行礼,连新娘新郎也不例外。队伍缓慢的经过人群,人群用无言的沉默发出同样的抱怨,为什么要在欢乐的今昔提醒他们战事的降临?
萨沙伊利落地夹动双腿,她的纯血马急奔而出。看得出,她想尽快摆脱这片地域,让这里的人们回复欢乐、回复自然赋予的和平时光。
奥斯卡追上了他的妻子,然后……他们并骑而行,不过最终,他们要在某处告别,男人去往首都面对未知的命运,而女人去往维耶罗那等待所有的未知。
相信,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见证一种变化。和平、战争。这场变化来得异常突然,可也不是神明地旨意使然,甚至不是人类的意志使然。而是因为远在别处的少数人怯于开诚布公地善待同类。他们手中握有足以令人战栗地大权。这种权利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发条,谁都知道这根弹簧发条不能轻易触动。可这些手握大权地人毕竟去触动了,就像明知犯错的调皮的孩子那样。为了这些家伙的淘气,现在世上的人都要跟着受苦受罪。
我们应该看得出,以上言论是小小姐地说辞,而阿赫拉伊娜就对这种怨天尤人的说法嗤之以鼻。波西斯公主找来一本旧书。上面临摹了一块古老的碑文。碑文上记载着尤利乌斯恺撒的信条,神圣罗曼帝国最伟大的君主告诉后人,“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这才是人类最原始的笃信。
不过,萨沙伊对波西斯公主的想法给予猛烈的抨击,她认为是恺撒制造了人类的一种原罪。
“得了吧!”阿赫拉伊娜合上书籍,“那个时候还没有光明神教,原罪只是像你这样的人为苦难制造地附会。”
萨沙伊无言以对,她为阿赫拉伊娜对历史的熟悉感到惊异。阿赫拉伊娜很自豪。她与安鲁家族的小小姐聊到深夜才沉沉睡去。也许是在梦中,波西斯公主地遇见了她的孩子,她竟然分辨不出孩子的性别!这已经够令她恼火的了!可更令她厌恶地事情还在后头。一群披着红衣斗篷的怪物死命拉扯她的胸怀,这些家伙要带走她的子女。
阿赫拉伊娜从睡梦中惊醒,她看到……是该死的萨沙伊在撕扯自己的手臂。娇纵的波西斯公主要发脾气,可她发现丈夫的女人满含泪水。
还在不断呼唤那个男人的名字。
阿赫拉伊娜有些空虚,但她还是用衣袖为可怜的女人拭去眼泪。
不知道……黎明降临的时候,有多少人思念心中的彼此。
于是……翌日早晨,就像与光明神约定好的那样,朝阳如期而至。
柔和的阳光随着日升降临宁静的山谷,这是远离战场的大后方,人们还不习惯谈论战争、也不习惯早起。
不过事情总有特例,在萨沙伊和阿赫拉伊娜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她们看到,一名预备役士兵穿上制服,在农舍门口告别了他的新婚妻子。
这名预备役战士爬山出谷,带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带着一件精光闪亮的兵器。除此之外,他的新娘还为他准备了一袋精心烤制的炒面,还有去年冬天的肉干、今年春天的水果。即将奔赴战场的新郎带不了太多,他只需要妻子的祝福就足够了,可他的妻子非常固执,在男人上马之后还在朝他的背囊塞东西。
萨沙伊和阿赫拉伊娜在年轻的预备役战士走远之后才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们吻着对方的额头和眼帘,分享彼此的泪水。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一处水潭边做了一下午短暂的停留,他和送行的水仙骑士团总参谋长讨论了许多问题,比方说即将由逆龙鳞引发的新一轮安纳托利亚争夺战,还有不断向海岸渗透的阿拉拜酋长联盟的武装团体。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是奥斯卡真正担心的,他的头脑不会永远思考这样的事情。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离开妻子骨肉的男人,每天都在计算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
其实……这位年轻亲王的做法多少都有些可笑,他一边在计算分离的日期和距离,一边拼了命的赶路,似乎一门心思地打算远离他的家庭和朝思暮想的妻子。
但别忘了,这种矛盾的心情也算合理,因为他在目的地还有另一位等待他的爱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老是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场战争,正是这场战争才为他制造了与阿莱尼斯重新聚首的机会。如果没有战争,他不知该如何向孱弱的妻子解释这一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打算解释。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人性的在尚未接受驯化之时所遵循的必然的宿命。这种无法摆脱、无法挣扎的宿命既像眼眸的微光一样凄迷,又像手掌的纹理一样清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