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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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在散发欢乐的气味,栅栏上缠绕着牵牛花,彩色的花朵在榕树的脚下聚集成一个又一个花环,看上去有些杂乱,但又生机盎然。

    树墙在初春换上满眼的新绿,偶尔有杜鹃飞出密致的林丛,傍晚的夕阳将飞鸟掠过的暗影投在地面上,一闪即逝。

    作为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公爵那样的顶级贵族,他的生活是不确切的、不显眼的,也是不平静的。老人过于依赖浓茶,他不敢喝咖啡,也不敢过多食用糖份充足的点心,所以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旁若无人的享用那些美味的时候,老人只得无聊地在一边看着,他羡慕年轻人的胃口,也羡慕年轻人的精力。

    “谢谢您的招待!”奥斯卡边说边用餐巾拭了拭嘴角。

    老卡契夫摆了摆手,他仍在用欣赏的目光打量年轻人。

    “记得……上次访问您的庄园是在秋末,呵呵,那还是几年前的事!”

    “是的!”卡契夫点了点头,“那时的你刚刚出狱,就像一只啄木鸟一样兴奋好奇。”

    “现在呢?”奥斯卡放下了咖啡,他有些期待。

    “现在自然是一只老成的啄木鸟,你已经掌握了觅食的奥秘。”

    奥斯卡没做声,他望了望四周的布置,花草、躺椅、高树、书籍,看得出卡契夫这老东西很会照顾他自己。

    “只是啄木鸟吗?”奥斯卡在心中自问,他有些遗憾,不过更多的却是沮丧,直到真正面对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他才发现自己的布置根本派不上用场。

    “年轻人!在想什么?”

    奥斯卡叹息了一声,“我在想……我们这些人的脖颈上是不是都拴着一根线,光明神牵扯着这根线,我们就像木偶一样被神明操控着肢体和意识。”

    “不!那是你的错觉!”卡契夫连连摇头,“神明操控的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人,并不包括你和我,也不包括与我们有关系的人,是我们在影响周围的人,而我们自身,只遵从时局和利益。”

    “哦啦!很精辟!”奥斯卡点了点头,“时局对您不利,您的利益也将变为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对你讲道理!”

    “讲道理?”奥斯卡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你认为我带来这么多人是跟你讲道理的吗?”

    “年轻人!我承认你的人确实具备很高的办事效率,他们包围了我的庄园,封锁了来往交通,我相信我的女儿和孙子在城里的住所也受到他们的控制,可话说回来,难道你打算杀光费特楠德家族所有人,再在这里放一把火吗?”

    奥斯卡点了点头,“最近我一直都在做同样的梦,被您说中了!”

    卡契夫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年轻人,吓唬一位老人是要遭报应的。再说我已看出了你的犹豫,如果你抱定除掉我的决心,那么你就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奥斯卡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老狐狸看透了。

    “生存的道理就在于进退得宜!这是一种根植于人类内心的最浅显的世界观,我们看到狮子会逃跑,看到蟒蛇会呼救,看到事不可为便抽身而退,你明白这个道理。”

    奥斯卡盯着卡契夫的眼睛,“你在劝我放弃还是在求我饶你一命?”

    老人摊了摊手,“随便你!对你来说,哪种解释带来的快感多一些你就怎样认为好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得到就意味着失去,更何况你赢的并不彻底。”

    “确实是这样!”奥斯卡无奈的点头,“我赢了,但代价是不能亲手宰了你!”

    “呵呵!你想通了?”

    “是的!我想通了!”奥斯卡再次端起咖啡,不过他旋即就放了下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想我死,我知道与你讨论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可我还是想知道!”

    卡契夫摇了摇头,“不!想杀你的人是你的家人,我只是从中牟利。我和安鲁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不能简单的概括为我要你的命。”

    “哦啦!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奥斯卡有些诧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平气和的与谋害自己的凶手探讨这样的问题。

    “不同就在于,这个世界上真正想要杀死你的人只有一个目的,而依附这个目的企图获得更多利益的人却有很多!你明白了吗?”

    “呵呵,这是凶手和帮凶的理论!”

    “没错!”卡契夫点了点头,“但你还没发觉吗?帮凶是这个理论中的不定量,就像倒霉的里奇,还有临死都不明所以的博克里埃.安鲁.内塔加波。不过……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想杀死你,那么你做人也太失败了!”

    “哈哈哈哈!”奥斯卡自嘲的笑了起来,卡契夫说的一点都没错,帮凶是不定量,是利益的天平上随意填加的砝码。

    “公爵阁下,我也看出来了!你也在犹豫!”

    “哦?”老人皱起了眉头。

    奥斯卡避开卡契夫的视线,他自顾自的把玩着咖啡匙。“从我知道里奇为你服务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怀疑,你的所谓阴谋不过是碰碰运气。里奇在我身边隐伏了七年,今年是第八年,他有无数杀死我的机会,可我知道你一直没有这样做,就因为你在犹豫!你不知道杀死我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不知道没有我的都林会形成怎样的利益格局。所以你没有选择那种一击致命的方式,而是选择与安鲁的叛徒合作,让我的家人去碰这个运气。”

    “有句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奥斯卡终于迎上老人的目光。“只有你的朋友才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而只有敌人才会用天衣无缝的阴谋算计你!”

    卡契夫想了想,“你是说……区分朋友和敌人的方式是……有无破绽可寻?”

    “是的!”奥斯卡肯定的点头,“你的阴谋虽然看似完美,但最关键的地方其实根本不堪一击,你为自己留下太多的后路,也就等于为我留下一线生机。所以……对于犯错误的敌人,会有成为朋友的机会。”

    “朋友?我们?”卡契夫的呆愣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已经不能再用从前的视角看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个年轻人。

    “没错!就是我们!我突然发现,我们确实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比方说呢?”卡契夫有些动心,就像小亲王说的那样,他在处理这一系列阴谋的时候确实有些拖泥带水,现在把话说开他反倒觉得异常轻松。

    “比方说……如果阿兰元帅继续执掌军部,那么我们在都林决不会有任何作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老卡契夫无形无状的大笑起来,他甚至笑得前仰后合。

    “笑够没有?”奥斯卡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我不喜欢被人戏弄的感觉,我也不喜欢像个白痴一样被人把生命握在手里,卡契夫公爵,仔细看看你的处境!我的人还在你的庄园外待命,我想你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阿兰元帅正在忙着处理北方军务,一旦被他腾出手来……”

    “一旦被他腾出手来,他就会返回首都专心对付我们!是不是这样?”卡契夫已经停止笑闹,刚刚他只是打心眼里欣赏这个年轻人,这个小家伙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政客,或者说,一个成功的阴谋家也说不定。

    “是的!绝对是这样!”奥斯卡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已经被他算计两次,绝对不会有第三次!我不知道这个帝国怎么会有银狐阿兰这种生物?他将人生看作战场,将所有威胁皇室的人都看作是敌人!公爵阁下,您与元帅是老相识,对这一点您应该比我看得更准确!在阿兰眼中,我拥有威胁皇室的潜质,而您更是皇室深恶痛绝的老狐狸!所以……就像几年前的南方遇袭,再加上去年的妻女山,保不准银狐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到时候……我相信我们两个都会栽进去,因为对我们来说,银狐才是真正的敌人,他的计谋不但天衣无缝,而且无迹可寻。”

    卡契夫摇了摇头,“亲王殿下!你的担心未免有些不着边际,你是一位顶级皇室成员,在你与公主殿下完婚之后,我相信阿兰元帅对你的态度会有一个根本的转变,到时候会是你们俩个来对付我也说不定!”

    “呵呵!”奥斯卡轻轻一笑,“银狐也对我说过这番话,但我不信!他越是如此我越是不相信!你知道阿兰元帅曾对我提起怎样的事情吗?”

    “我在听!”

    奥斯卡将目光投向一个不知所谓的地方,“阿兰元帅曾经提到,在他的心目中,皇储的最佳人选应是阿莱尼斯公主殿下!正是这件事引起了我的警觉和怀疑,如果他真的打算实现这个目的,我大概能够猜得出他要牺牲哪些人!”

    尽管心中的惊诧掀起万丈波涛,但老卡契夫仍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奥斯卡,不管怎么看,我都觉得如果阿莱尼斯公主殿下成为一位女皇,那么对于作为丈夫的你来说都会是一件好事!”

    “哦啦!真是这样吗?”奥斯卡冷冷的嘀咕了一句,“不管你怎么看我都认为……一旦出现阿莱尼斯执政的机会,我就得走上断头台!我是安鲁一员,未来的军情局长,银狐阿兰不会看不到我的地位对皇室和军部的威胁,为了让阿莱尼斯执掌大权,银狐一定会除掉我,为了令政权平稳过渡,银狐也一定会除掉你!”

    老卡契夫陷入沉思,不过年轻人已经退了一步。

    “当然!公爵阁下,三世陛下已经由法定程序确立皇储的人选,所以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但无论接掌帝国皇位的人是谁,阿兰都会将他份内的事做得近善近美!”

    “小朋友!你有考虑过要如何应对吗?”

    奥斯卡惬意的靠入藤椅,看来他已经与帝国总理大臣达成谅解。

    “我还没想过,我不是正在征询您的意见吗?”

    “哈!”卡契夫忏颤一笑,“你这个小家伙还真会给人填麻烦!不过我倒是知道……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不至于将阿兰元帅从军部统帅的位置拉下马,但也至少能让他休息几年!”

    奥斯卡拍了拍身上的蛋糕屑,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公爵阁下!我等您的好消息!介意为我引荐一条单线联系的途径吗?”

    卡契夫皱起了眉头,如果与这位亲王建立起单线联系,那么将来就很难摆脱这个难缠的小家伙,不过……老人承认自己的判断稍稍偏轨,各种迹象都表明,银狐阿兰才是最大的威胁!至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今后仍有除掉他的可能。既然这是互利的事,那么就应该抓住眼前的机会。

    “皇室书记处有可能会派遣一位联络官进驻您的肯辛特宫,放心招呼他,那也是我与你的联络人!”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点了点头,他向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老人的敏锐和魄力。

    保尔和默茨海尔在门口等候着亲王殿下,看得出他们都有些失望,不过两个人都没多说什么,他们知道针对费特楠德庄园的进攻行动已经取消了。

    杀手之王像往常那样追在年轻人的身后,而默茨海尔陪在亲王的身侧,这位军情处长的能力已经奠定了他在年轻人身边的地位。

    奥斯卡在登上的马车时候向车夫打了个招呼,他知道是渥萨卡这位异族将军一直在都林守护他的妹妹。

    “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亲王殿下转向自己的特勤顾问。

    默茨海尔低头翻看了一下计划中的日程表,“伟克上校刚刚遣人通报,皇室书记处来人通知您,三世陛下要在西贝格堡举行欢迎您的酒会。”

    “会有哪些人?”奥斯卡扶住额头,他已经有些困顿。

    “陛下本人、罗琳凯特皇后、皇储殿下、二殿下、阿莱尼斯公主殿下、几大军勋家族的首脑,值得留意的就是这么多,其他的都是一些赶来凑热闹的家伙。”

    奥斯卡闭上眼睛,他在黑暗中感受着马车的颠簸,他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世界,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与卡契夫达成谅解,他甚至相信这是合理的事情!可这真的合理吗?卡契夫就是谋害他的凶手,可这个老东西在此刻已经变成同一阵线上的盟友!这个世界啊!穹苍下纠缠着权利的根脉,流动着利益的支流,谁能把握源头,谁就能执掌命运。可这个终点会是哪里?最终的结局又是怎样的?恐怕没人说得清,也没人看得到!

    西贝格堡的夜空闪烁着璀璨的星火,远天的神明送来了和煦的晚风,风声悠悠,就像情人的歌唱一样含糊不清。

    森林在城堡一侧静静的耸立着,偶尔传来卫戍骑兵的呼喝。野花在明亮的月色下收拢花苞,它们在林木的幽深暗影中期待着明天的绚烂光彩。

    草坪是年轻人的集结地,这些被爱情和无处打发的精力冲昏头脑的少爷小姐根本就不喜欢石头城堡的老气横秋,所以宫廷侍从就为这些习惯晚睡习惯追逐的年轻人预留了广大的空间,还为他们准备了精致的酒食和甜品。

    漫无目的的走在草坪上,奥斯卡挽着他的未婚妻,迎面而来的青年贵族都在向英雄和他的爱人恭敬的打招呼,男人们嫉妒且羡慕的望着亲王的眉宇,小姐们则用好奇的目光审视亲王的体魄和魅力。

    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公主殿下的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她一边数着脚下踏过的苓兰花,一边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羞,她应该兴奋的扑到他的怀里,再向他倾诉长久以来的担忧和思念,可刚刚在堡门迎接他的时候,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感谢光明神!你回来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奥斯卡被公主瞧得有些轻飘飘的。

    “你……变了!”

    奥斯卡好奇的“哦”了一声。

    “从前的你锋芒毕露,眼底流转着不羁和狂妄的光辉!现在的你……我不好形容,感觉好陌生!”

    奥斯卡停下脚步,早春的夜风仍有些凉,他为阿莱尼斯拢了拢鬓角,并用手掌摩挲着她的面孔。

    “现在的我已经知晓责任与义务的确切含义,如果我的德意斯之旅收获了军人的荣誉和人民的尊敬,那么我还要在这之外再加上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生命本来可以比现在更加精彩,我的尼斯!”

    奥斯卡单膝跪了下来,他取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戒指。

    “我想再确认一下!你要嫁给我吗?将爱护你守护你变为我的责任,将陪伴你拱卫你变成我的义务!你愿意那样吗?”

    阿莱尼斯手足无措的掩住面孔,“天啊!快起来,那些爱嚼舌头的家伙都在看着!”

    “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愿意!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不知为何,奥斯卡在起身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公主的拥吻已经夺去了他的呼吸。他连忙揽紧怀中的女人,往昔的伴侣一一滑过眼前,他突然感到一切都不像从前那样的笃定,似乎连萨沙都不再是心中的唯一。

    “好啦!看热闹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奥斯卡将公主的面孔埋入自己的怀中,他知道阿莱尼斯一定羞红了脸。

    “谁知道哪里有乐队?”亲王向身边聚拢过来的青年贵族们大声询问。

    “那边,餐席后面!”

    奥斯卡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快点过去吧!你们还能在公主殿下成为我合法妻子的前一刻争取到与她共舞的机会,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年轻人纷纷起哄,他们簇拥着这对准新人涌向舞池,草坪上的笑闹声传出很远,一直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

    “很夸张的表演!”萨沙从窗外收回目光,她接过阿欧卡亚递过来的茶杯。

    阿卡耸了耸肩,她在叹息自己与小小姐的命运。

    “阿卡!之前……我对你的态度有些问题,我向你道歉!”萨沙靠坐在沙发躺椅上,女伯爵就坐在她的对面。

    “您不必这样,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萨沙点了点头,她将额头放在躺椅的高背扶手上,眼光凝视着晶莹剔透的玻璃茶杯。

    “是啊是啊!你为家族可以牺牲生命,我的哥哥可以为了家族赋予的使命选择一个他不爱的人,我的父亲可以清除他的亲子,我的母亲可以故作不知的接受这个事实!你们都有应该做的事情!可我呢?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我不需要为家族的生计担忧,我也不需要为任何事操心,我只需要被爱!可命运一直叫我遵从一个事实,那就是等待!无尽的等待!等他长大!等他自由!等他结婚!等他养育子女!除了等我还能干什么?我的存在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阿欧卡亚垂下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小姐。

    “阿卡!我好羡慕你!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没有的!你可以与奥斯卡一同出生入死,你可以得到他发自内心的宠爱,你可以……”

    “并不是那样!”女伯爵大声打断了小小姐的话。“我只是执行家族的指令!”

    “家族给你的指令包括进出我哥哥的卧室吗?”萨沙伊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从北方回来的时候一直都睡在一起不是吗?”

    阿欧卡亚翻了个白眼,她了解小小姐的心情。

    “萨沙!你得搞清楚,将要与奥斯卡举行婚礼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萨沙伊懊恼的别开头,女伯爵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出气筒,因为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萨沙!你应该相信奥斯卡对你的承诺!”

    “我当然相信!”小小姐坚定的说。“要不然我恐怕早就疯掉了!可阿卡你知道吗?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可以看着奥斯卡挽着其他的女人,你可以忍受他用带着别人体香的双手去碰触你!可我不行!我恨不得杀了那个霸占他的女人,再扯着她的尸体将她丢进地狱!”

    阿欧卡亚幽幽叹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行的!我何尝不希望自己的情人能够向我求婚,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几件是通情达理的,我们是女人,没有多少选择,也没有多少资本。”

    “要不然……”阿卡突然促狭的笑了起来,“咱们两个找个法子杀了阿莱尼斯?”

    萨沙也笑了起来,“阿卡,我得说咱们若是真的那样做了,我相信光明神一定会惩罚咱们的!神明会在咱们的脸上刺字,一个写着嫉妒、一个写着神经病!”

    阿卡坐到小小姐的身边,“你是不是说……你是嫉妒,而我是一个神经病!”

    “没错!”

    女伯爵伸手探入萨沙伊的腋下,奇痒令萨沙笑得前仰后合。

    “再说一遍试试!”

    “不敢了!不敢了!我是神经病!你是妒妇好了吧?”

    阿卡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她与萨沙笑成一团,不过她们都还不太知道,爱情容不下一粒沙子,真正的妒妇和神经病没有太大的区别!当神志不清或是被嫉恨冲昏头脑的时候,一个女人就能做出异常恐怖的事情。

    阿尔法三世陛下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召开大规模的宴会了。餐桌长近四十米,落座的帝国显贵超过一百人,但皇帝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排居末位的人甚至听不到皇帝在说什么,其实皇帝一直在对奥斯涅亲王一个人喋喋不休。

    “我厌倦了都林,也厌倦了汉密尔顿宫,你知道吗?我在乡下有一座崭新的别墅,我叫它多兰利斯,在那也比在城里舒服。”

    奥斯卡点了点头,“是的陛下!在乡下,就连空气也比城里干净一些,这样对您的身体有好处。”

    阿尔法三世转向身边的皇后,“你应该跟我一道去看看那栋小房子。”

    罗琳凯特皇后摇了摇头,“陛下,我可不想在马车上颠簸两个半小时,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皇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又转向坐在右手边的小奥斯卡。

    “孩子!我听说……你与苏霍伊公爵家的一位夫人交往很深。”

    奥斯卡放下了刀叉,他知道皇帝的用意,在与阿莱尼斯结婚之前,他必须就自己那些前情旧爱向这位父亲做个交代。

    “您是指苏霍伊家的薇姿德林夫人吗?”奥斯卡边说边望了望皇后,然后他又看了看阿莱尼斯,两个女人的表情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奥斯卡知道她们都很关注这个问题。

    “是的!就是那位夫人!呵呵!应该说是造火炮的夫人!我喜欢这么称呼她!”

    “好的陛下!我也造火炮的夫人确实是好朋友,我欣赏她的头脑和知识。”

    “然后呢?”阿尔法三世仍在盯着年轻人,他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

    “然后?没有然后!算起来……我与那位夫人只见过两次!”奥斯卡继续舞动餐叉,他不想就这个问题与皇帝继续纠缠下去了。

    “但愿如此!”三世陛下意味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孩子,我得给你一个忠告!要处理好人际关系,你的身份和地位已经决定了!你与外人的交往一定要掌握好尺度,不然就会发生一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情。”

    “是的陛下!谢谢您的忠告,我会留神的!”奥斯卡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安鲁公爵坐在小儿子的下首,他一直都在留意这边的动静,不过他的儿子似乎已经不用他瞎操心了,这个小家伙的应对非常得体。

    多特蒙德向自己的夫人示意了一下,西利亚心领神会的谈起另外一个话题,罗琳凯特皇后和阿莱尼斯公主也很配合,她们很快就拉拢餐桌上的女性开始热烈的讨论。皇帝不甘寂寞的加入进来,场面立刻变得热烈至极。

    “报告!”一声洪亮的呼喝惊醒了兴味盎然的人们。

    “报告陛下!首都着火了!”通讯官焦急的向三世陛下大声汇报。

    人群中发出惊呼,但阿尔法三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说清楚一点,是哪里着火了?”

    “是陛下!”通讯官连忙查看卫戍部队通传的文书,“呃……是包括司法部大厦在内的几处政府官邸,驻守汉密尔顿宫的水仙骑士还通报说,一些不法份子企图冲入皇宫,这些匪徒还带着火种和兵器。”

    奥斯卡与自己的父亲交换了眼色,多特蒙德冲儿子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吗?”皇帝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是的陛下!就这些!”

    阿尔法三世点了点头,“按照军事戒严令的规定,在这个时刻敢于闹事的人都将被视为叛国,卫戍部队应对其予以镇压,并搜捕破坏份子的头目,交赴司法部集中审理。”

    “妈的!”奥斯卡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这分明是皇帝陛下给那些不合作的家伙设置的一个死局。

    “安鲁元帅!”

    “是陛下!”多特蒙德在听到召唤之后连忙起身而立。

    “你得为我做点什么,难道你希望我的宫殿被那些匪徒烧成灰烬?”

    多特蒙德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位老朋友是想让水仙骑士充当那个镇压贵族阶层的红白眼狼。

    “陛下!我这就回城!您得相信我,只要有我和我的骑士,谁也不能动您的宫殿一砖一瓦,我发过誓的!”

    “我相信你我的元帅!都林就托付给你了!”

    多特蒙德向皇帝敬礼,他在看了小儿子一眼之后便随着通讯官转身离去。

    宴会似乎进行不下去了,显赫的大贵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其实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都是莫瑞塞特皇室的忠实追随者,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西贝格堡,可以说被皇帝陛下邀请参加宴会的人,就是这位三世陛下信得过的世家豪门。

    奥斯卡脱离了吵嚷的人群,他追随一位宫廷内侍登上西贝格堡的制高点,那是一座尖顶塔台,他和阿莱尼斯都喜欢在这里看星星,不过今天的主角已经变成阿莱尼斯的父亲。

    夜风拂过皇帝的锦袍,这件金线编织的宽大罩袍猛的鼓胀起来,然后又缓缓的合拢,奥斯卡恭谨的立在皇帝身后,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恭顺的奴婢。

    远方的都林城在夜幕下露出数座尖顶,城市中有火光在闪动,几处城区映出红亮的光辉,光火直透夜空,冲散了星光,也冲淡了月色。

    “你一定在想,是不是我放的火!”三世陛下突然扭转身,他面向错愕的小亲王。

    “阿兰元帅曾经对我说,我要将一个纯净的都林交给皇朝的继承人!”

    奥斯卡闭紧嘴巴,他不清楚阿兰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皇帝的思维。

    “孩子!过来看看这个景象!这对你有好处的!”皇帝边说边将小奥斯卡带到塔台边。

    奥斯卡放眼望去,都林城就像一个点燃无数火把的森林。

    “知道那是什么吗?”皇帝指了指蔓延至夜空的火色。“那是血!贵族的血、平民的血、军人的血!人们说国王是在血池中沐浴成长的怪物,其实他们说的没错,不过也错了!一个真正的王者,必须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流血,在什么地方流血,和让哪些人流血,这才是最关键的!”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奥斯卡收回了凝望血池的目光。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流血!对一位王者来说……是好事!只有流血才能令帝王的权利得以升华,只有流血才能令帝国的筋骨更加牢实。”

    “我明白,流血确实是必须的,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时候!”

    “不!年轻人,不!”皇帝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因为你不是王者!你的存在是特殊的,你的义务是辅佐皇室,辅佐帝国的接班人,所以你的作用就被局限在王者允许的范围内,一旦突出这个范围就会引起流血。”

    “哦啦!我明白了,您是在告诫我!”

    “不!”皇帝又摇了摇头,“我是在引导你,难道你没发现你的未婚妻才是这个帝国最合适的接班人吗?”

    奥斯卡瞪大了眼睛,这简直难以置信!难道阿尔法三世真的打算将他的帝国交给阿莱尼斯?

    “这……这不合理!您不是已经确立卢比为皇储了吗?”

    三世陛下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我的光明神啊!卢比?我是选择了他,可他有哪点像是一个帝王?我那二儿子就更不用提了!只有我的小女儿阿莱尼斯才具备成为一位帝王的潜质。”

    “那您……那您为什么不直接确立……”

    “不!不可能!”阿尔法三世连连摇头,“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女皇,再说泰坦法典明文规定,嫁与外姓的公主不具备继承皇统的权利。所以在正式的册封章程中,必须最先排除阿莱尼斯。”

    “但……阿莱尼斯不是您心目中那个最佳人选吗?”

    “是的!”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把她托付给你,你是安鲁一员,也是皇室成员,你们的结合完全可以令阿莱尼斯避开法典的约束,阿莱尼斯就算跟随夫姓仍是皇室一员,谁也无法质疑她丈夫的身份。”

    “怪不得这个老家伙毫不犹豫的册封我为帝国亲王!”奥斯卡总算明白皇帝的用心。

    “陛下!我还是不太明白!”奥斯卡懊恼的摸了摸鼻子,“既然阿莱尼斯可以在婚后避开法典的约束,那么您为什么要在之前册立卢比?”

    皇帝扭转身,他似乎不希望奥斯卡看到他的表情。

    “这是无奈的选择,因为皇帝只有一个!卢比不及格!就注定要被牺牲!因为我了解那些家伙都在打什么主意!”阿尔法三世边说边指了指远处的都林。

    “他们不会接受我的独断专行,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的决策!我为什么要把卢比推上前台?就是要将那个企图窃取皇权的家伙引出来!让他和他的图谋暴露在阳光里!”

    皇帝猛的转向年轻的亲王,“奥斯卡!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了!但你一定要记住,在未来!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推翻卢比,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那个人打着什么旗号,他就是莫瑞塞特的敌人!只有干掉他!才能为阿莱尼斯的上台建立统治根基。”

    “陛下!您……您的身体没问题吧?”

    “哈哈哈哈哈哈!”阿尔法三世大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患了什么绝症才对你说这番话?你这个臭小子,我的身体好得很!我只是想告诉你,斗争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罗曼王城不是一天建起来的!我们做事情也得慢慢来!”

    奥斯卡理了理头绪,“好啦!您的意思是说……将斗争的矛头引向卢比,让那个隐藏起来的家伙露出马脚,然后再……不过我的陛下,这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早知道我就杀了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这样一来咱们不是省了很多事?”

    “你以为只有卡契夫在打皇位的主意?”阿尔法三世不屑的瞪了一眼小亲王。“我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分别嫁给了荷茵兰国王和英格斯特国王,国外敌对势力是指什么?就是指那些企图利用婚姻关系盗取泰坦皇权的家伙,一旦帝国出现权利空挡,我那两位女儿的丈夫绝对有资格入主皇位,再加上国内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我相信他们完全可以促成莫瑞塞特王朝的颠覆!”

    “哦啦……”奥斯卡颤颤的哼了一声,他似乎受到一些启发。“陛下……难道您就不担心……阿莱尼斯的丈夫?”

    “你?”三世陛下上下打量了一番提问的年轻人,“我说过,你不是王者,这是王者才能进行的游戏!所以我才不担心卡契夫会搞出什么事,除非正统皇室成员都死绝了才能轮到他的孙子,但我知道阿莱尼斯绝对不会有问题,因为有你守护着她!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要因为战胜了意利亚、瑞尔、德意斯就小看西方王国联盟,你还未见识法王、英王还有荷茵兰国王的手段呢!”

    奥斯卡未置一词,他仍然恭敬的立在皇帝身边,但他的思绪已经延伸到一个异常遥远的空间。

    “对了!在你入主军事情报局之前,我想考考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奥斯卡微微一笑,“这要感谢阿兰元帅,是他为我确立了今后的工作方向!我们要稳定南方、进占西方、夺回北方、孤立东方!”

    皇帝点点头,但他并不十分满意。

    “如何看待你的家人呢?你怎样才能达成孤立安鲁的策略?”

    奥斯卡皱起了眉头,让他说这些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不过他准备得很充分。

    “经过这次事件,我相信安鲁元帅,也就是我的父亲会加快步伐控制家族的离心倾向,经过必要的清洗和筛选,安鲁一定会重回正确的轨道!我觉得帝国也有必要为安鲁找些事干,比方说……东征!”

    “东征?”皇帝有些诧异。

    “没错!”奥斯卡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安鲁是战斗的种族,我们要顺着安鲁的意图将他们的视线引离皇室,势力渐微的波西斯人就是最好的靶子!只要皇室和教庭授权安鲁东征,那么安鲁一定会像从前一样义无返顾的冲上战场,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安鲁就会走上老路!”阿尔法三世欣慰的望着小奥斯卡,“孩子!看来……我没有看错你!你会是阿莱尼斯的好帮手!”

    “谢谢陛下!”奥斯卡深深一躬。

    “好啦!今天就谈到这儿啦!我老了,在这站了一会儿都快冻僵了!”皇帝转身欲走,可他突然又转了回来,“奥斯卡,婚礼就定在下个月的第一天!你该改口叫我父皇了!”

    望着消失在门外的皇帝,又望了望远方那座大都市的烟火,奥斯卡陷入彻底的慌乱与迷惘。他在扮演什么角色?他又在做些什么?他不是王者,却在与人大玩王者的游戏。谁能告诉他,人生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年轻的殿下孤身矗立在城堡的制高点,他的头上是天,脚下是地,在他面前的是一望无边的血色和混黑暗淡的夜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