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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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森林连绵千里,这片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吐露着清新的气息,蒸腾着白色的雾气。在黑森林的边缘,落叶松和白桦、榆柳搀杂在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奇怪的民族,身上披着各色的树衣,伸展着嶙峋的枝节。

    林中偶尔吹起一股强劲的西北风,树杈间松软的积雪静静飘落。雪末形成一片雾霭,随着风,轻轻荡出林地。

    日光从西方天空斜斜的降下来,妻女山的一侧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随着阳光的缓缓移动,这处高地的阴影慢慢接近丛林。

    风又来了,泰坦的战士们迎风而立。战士们的脸孔突然传来清爽的感觉,抹上一把,竟发现手中已沾染了血迹。老兵嘲笑着新兵的无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面前的战场上遗落着敌人的尸体,散布在空中的血气就是通过风力来传达死亡和令人作呕的气息。

    妻女山山脚向开阔地延伸百米的地方就是阻击阵地的最前沿,斯坦贝维尔家族卢旺斯方面军独立一旅的战士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工事。那是一道由各种辎重车辆组成的防线,它正对着中央战场,站在这些车辆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排列着整齐队形的德意斯骑兵。

    山顶偶尔传来军官呼喝的指令,传令兵在坑道中往返奔走,按照命令,前沿的步兵阻击方阵开始一寸一寸的调整位置。弓箭手队列被战场总指挥阿贝西亚将军布置在阵地前沿五十米纵深,而接近辎重车防线的战士则由清一色的格斗兵种组成。埋伏着妻女山左右两翼的步兵师没有移动位置,他们静静的注视战场,静静的等待着兵力强盛的敌人。

    死伤聚集点,人们习惯将这个战场临时救护所称为地狱。黑森林深处,德意斯人布置的这处死伤聚集点是显得那样的名副其实。从前的勇士们倒卧在地,他们发出痛苦的呻吟和疯狂的嘶喊。军医的数量完全不够救护这些处境凄惨的伤员,他们按照延续了千百年的方式为伤员们分类。绿色标签象征死亡,红色标签象征紧急救治,黄色标签象征等待,而黑色标签则是最恐怖的标志,它象征放弃!

    德意斯战士抚着断腿,掩着残臂,他们惊恐的盯着医师腰间挂着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各式标签,不同的颜色就代表不同的命运。

    贝隆元帅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来到了死伤聚集点,老元帅打量了一下这片被惨嚎和鲜血填满了的地狱。

    “是我的错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元帅望着涂满红色泥浆的雪地开始无意识的呓语。“我不应该在轻视敌人实力的情况下调派步兵集群发动冲击,我……我只是想在步兵与敌交战之时增调骑兵……然后……然后一举冲顶。我只是想……”

    “元帅!”王国第四军军长靠了上来。“泰坦人拥有不为我们所知的武器,这完全不关您的事。在正面战场投入压制性兵力,再由骑兵冲击绝对胜负,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最正确的策略!您根本无须自责,相信战史作者和军事评论家一样会如此评价您,再说……我们最终将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是的!是的!”贝隆元帅望着一名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战士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们最终会赢得妻女山战役的胜利!”

    这名士兵挣扎着抬起手臂,他的衣袖空荡荡的,手掌不见了,只留存一根惨白色的骨棒。他……想要向统帅敬礼。

    贝隆避开视线,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历了无数次,德意斯战士是世界上最顽强、最可贵的士兵。但……他们总是和悲惨的命运碰撞在一起。

    “指挥官!指挥官!”炮队的技术总监跌跌撞撞的冲出坑道,他在了望台下疯狂的喘着粗气。“指挥官!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咱们的……咱们的牵引车都被……都被拉上了前沿阻击阵地。”

    塔里将自己的水袋抛下了望台,他看得出,这位可爱的志愿者已被大炮的余温蒸发了体内的水分。

    “我知道这件事!”塔里竟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是我建议独立一旅拉走牵引车的,那东西不但异常沉重,而且车厢还是个半封闭的坚固阳台,德意斯骑兵就算一个一个堆在上面也冲不过来,再说没有东西比它更适合狙击手,我们的队伍有好几个箭术超群的……”

    “我不是说这些!”炮兵技术总监猛的灌了一口冰凉的雪水。“我是说……您把牵引车捐献了,那我们的火炮如何撤离战场?”

    “谁说我们要撤离战场?”塔里的样子好像是在面对一个不可理喻的问题。“德意斯人的骑兵已经列入锋线,我计算了一下速率,说真的,咱们没有打满二十九炮的机会,依我看,他们不会在正面战场投入太多的兵力,而是会从左右两翼迂回,那时……”

    “这些我不懂!”技术总监一把甩开了水袋,“您知道,打仗是军人的事!我只在乎您要怎么处理我的火炮!您要把他们送给德意斯人吗?”

    塔里轻轻一笑,“说真的,我也舍不得!但是……我的技术总监大人,哪怕有一个德意斯人冲入坑道,你也要执行销毁火炮以及炮弹的命令!”

    阿贝西亚将军从了望台的方向收回目光,围绕着长方桌,妻女山阻击部队的各级军官再次集中到一起。

    “你们都听到了吗?我们的炮兵指挥已经看穿了敌人的诡计。”

    望了望众位将领,这位战场总指挥深深的叹了口气。“敌人还拥有整编两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也就是说,当他们全线压上的时候,就是血战的降临。”

    “当初……当初在多瑙卡丹平原,您……是怎样凭借一个步兵师成功阻击敌人一个骑兵军的呢?”

    阿贝西亚抬起头,他看到了发问的人,那是独立一旅负责前锋防线的总指挥。

    “多瑙卡丹?”曾经的战斗英雄露出缅怀的神色,只见他扶着自己的断臂用最坚定的目光凝望那位驻守锋线的将领。

    “我用胸膛去填补战线的缺口,用肉体去冲撞敌人的骑兵,用牙齿撕咬敌人的战马,用血水阻挡敌人的视线,用断裂的刀枪结果敌人的生命,用火一般的斗志和最虔诚的爱国心去迎击敌人的反复冲锋。当我的锋线上还剩下最后几名勇士的时候,敌人已经消失于地平线!”

    独立一旅这位将领猛的向总指挥立正敬礼,“将军阁下!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雷必尔.托尼斯!独立一旅副旅长!”

    很显然,这位叫做雷必尔.托尼斯的步兵准将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那么……我的两翼呢?”

    克拉皮奇.德利克上校迎了上来,“将军,左翼有我的两个团,武装了重型弩机和弓箭;右翼是我的重装甲步兵团,他们埋伏在那个天然藏兵洞里。”

    阿贝西亚点了点头,两翼的阻击力量已经足够了,德意斯人绝对不会选择相对陡峭的地形冲顶,也就是说,一切的一切都决定于中央战场。

    “那么……我们的亲王殿下在干什么?”

    圣骑士萨尔拉.德罗夏凑了上来。“将军阁下,我……极不愿提起这件事,但既然您问到了……殿下在大帐里挖了个坑,正在跟他的胃肠较劲。”

    教历797年3月31日下午3点27分,这时,我们已可以称那轮悬挂在西方地平线上的红日为夕阳。柔和的阳光突然变成火红色,雪地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光芒。

    德意斯阵营突然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一位穿戴银色镂金铠甲,擎持双手大剑的将领挥臂直指战场前沿。三座黑色的阵营缓缓动了起来,就像三头刚刚闯出地狱之门的恶犬。三色鹰旗和条顿骑士的金星旗随风起舞,它们从最开始的上下颠动,最终化为咧咧作响的红色飘带,沐浴着火焰一般的阳光,披挂黑色战甲的条顿骑士发动了意在一举击溃敌人的集群冲锋!

    泰坦的大地在痛苦的颤抖,祖国的土壤在敌人的铁蹄下四散翻飞。妻女山上的勇士紧张的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在铠甲和衣袖上不断擦拭湿热的手汗,他们要保证,刀挥起便割下头颅,箭射出便贯穿胸膛。

    山顶的一座帐幕被人猛的掀开了,倒塌的大帐激荡起漫天雪雾。一个头戴尖角铜盔、身披红黑双色钢甲的骑士犹如天降一般出现在弥漫着的雪雾当中,他腰挎弯刀,背负重剑。一声熟悉的口哨激起雷束尔的热情,它扯断马桩猛的蹿向主人的身边。

    近卫军中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打量了一下兴奋异常的老伙计,他微微一笑,就像家族所有男人都曾做过的那样,单膝跪地,亲吻了猛虎水仙旗的一角,然后翻身上马,擎起这面战旗,驰向阵地中最显眼的位置。在他的身后,萨尔拉.德罗夏披挂了一身的刺剑,并戴上了久未碰触的圣骑士勋章;保尔,这位杀手之王终于以骑士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冷风揭开了他的披风,内里挂满匕首和短刃;明塔斯.布郎特,出身北方的大力士竟然赤裸着上身,不过他那柄的战斧锋面足以遮挡他的胸膛。

    一路行来,山体阻击阵营中的士兵纷纷跪地,他们在向统帅报以最崇高的敬意。

    独立一旅的安德霍普中将为小奥斯卡扯住马缰,“殿下!来吧!让我们大干一场。”

    奥斯卡一脸狰狞的移动着臀部,他隔着裤子掏了掏被布条磨得酸疼的肛门,“是的!没错!让我们大干一场!”

    “距离一千五百米!目标红三、绿三、蓝三!白三!正面八处炮位!放!”

    随着炮兵指挥官的呐喊,妻女山终于开始轰鸣。在眨眼之间,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拖着光尾的德林式炮弹终于在条顿骑士团的阵营中猛烈的爆炸,巨大的声浪和烟气火光席卷战场。马匹的残肢和铠甲的碎片扩散开去,血雾再次弥漫于开阔地的上空,条顿骑士的队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马匹不受控制的疯癫发狂,无助的骑手则被身后的战友踏落在地上。

    穿戴银色镂金铠甲的条顿骑士在战阵中擎起指令旗,几乎是立刻,三处集群锋线两侧的骑兵突然拨转马头调离方向。

    塔里抓下军帽撕开领口,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紧张的注视敌人的冲锋路线。中央战场上唯一一个攻击集群已在第二轮炮击时冲出火力覆盖范围,尽管他们的队伍已经极为涣散,但他们仍在坚持不懈的调整阵形。散向两翼的冲锋集群已经彻底摆脱扇形区域,尽管他们的迂回需要时间,但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的前进。

    “二号炮、九号炮!调整炮基,面向两翼!”

    两门要塞炮的炮手开始疯狂的扯动放置火炮的基座,负责守卫炮坑的步兵战士也来帮忙,虽然一次合力只能将炮口掉转一点点的角度,但在德意斯中央冲锋集群就要接近前锋线外六百米时,塔里的炮手们还是完成了炮基调转。

    “弓箭手阵营!仰弓50度,放!”前锋线上终于响起泰坦军人的吼声。

    远远望去,乌密的阴云从山脚下腾空而起,这抹洋溢着死亡气息的颜色在天宇中划过一条黑亮的抛物线。银色骑士高声喝出德意斯人的语言,指令旗也随着命令变了数变。中央骑兵集群猛的压缩,他们将密实的硬木盾牌斜过头顶。

    箭雨如约而至,透过盾牌的缝隙刺入马匹、刺入人身。集群中的骑士不断倒折,但阵前的泰坦战士已能清晰的听到敌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突破我的锋线!”指挥前锋的雷必尔.托尼斯准将望着不断接近的敌人冷笑了两声。“盾牌手扬盾!投枪手居中,刀斧手、大剑手在后,长枪手、链钩手上前!”

    “嚯!嚯!嚯!”两千名泰坦战士发出整齐的呼喝,他们踩着碎步靠向锋线,当辎重车辆和巨大的火炮牵引车出现在眼前时,英勇的战士们便用盾牌和胸膛紧紧抵住这些颤动着的车辆。

    “注意!注意!”雷必尔.托尼斯准将大声呼喊,“盯紧德意斯鬼子的马蹄子,准备冲撞!准备冲撞!要用全身的力量挤压车辆!”

    德意斯中央冲锋集群终于接近锋线,他们的阵形依然紧密,他们的斗志依然昂扬。雷必尔挥起长剑直指敌人,似乎……我们没有提到美中不足的一点,由于变阵和箭雨的袭扰,第一集群接近泰坦锋线的速度只能用平常来形容。

    马匹的口鼻喷射出一片清淡的白烟,白烟弥漫在黑色的铠甲丛林中,泰坦战士透过车辆缝隙观察着这一切,他们在等待副旅长的命令。

    “投枪!”

    “呵呀!”投枪手的阵营幕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嚷,钢铁标枪横过前方战友的头顶,一道道闪烁的阴影划过锋线,德意斯人的锋线骑手在距离前沿二十米处栽倒一片。

    泰坦的箭手们等待的就是这个难得的时机,互相踩踏的敌人再一次降低了冲击的速率,马匹是一种胆小的动物,即便是久经战场的老马也难以克服根植于心的恐惧,当前方出现一道无法逾越的车墙,当车墙散发无数兵刃的寒光,这些胆怯的动物不顾马刺的催逼尽量放缓脚步,箭雨在阵前下落,面临肉搏根本无暇顾及天空和盾牌的德意斯条顿骑士再次受到重创。

    终于!隔着一道车辆组成的长墙,爱国者与侵略者面对着面,胸膛对着胸膛!

    “祖国万岁!”挥舞着骑士剑的副旅长第一个登上牵引车,他的突然出现令对面的骑兵吓了一跳。

    “祖国万岁!”更高更响更深更远的呐喊回应着勇敢无畏的步兵准将,无数手持链钩长矛的战士冲上了阻击车墙。

    “四号炮!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停止发射?”塔里站在了望台上疯狂的叫嚣。

    “少校!我们已经连续打了三十二炮!”

    塔里猛的甩拖攥在手里的军帽,“该死的!该死的!一号炮、二号炮、九号炮、十号炮!继续炮击两翼骑兵,不要停!不要停!”

    炮位上的炮手根本听不到指挥官的叫嚣,他们只知道追着敌人的前锋,开炮!开炮!不断的开炮!

    德意斯分由两翼驰入中央战场的骑兵并不像他们的统帅想象中的那样轻松。当他们横过妻女山左侧陡坡的时候,山中的坑道内突然袭来无数箭矢,毫无防备的条顿骑兵栽掉了队伍外围的整个锋面,右翼迂回集群虽然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但右翼炮火异常猛烈,当他们总算冲入中央战场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他们立足的位置,中央集群已经围绕车墙铺开了整个锋面,他们根本找不到冲锋的位置,只能和左翼集群汇合,在战场内侧巡游。

    “不能这样!也不是这样!”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在远离战场的森林边缘不安的来回走动,尽管泰坦人仍未留意森林中的包抄部队和已经进入战场的第四军,但抛开骑兵冲锋的不利局面,贝隆元帅还是感到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水仙骑士团呢?红虎呢?他们在干什么?

    塔里将自己的配剑砸向不远处的方桌,他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

    “我的战场总指挥!这不是喝茶的时候!德意斯人将一个步兵军排到了中央战场的外围地带!”

    阿贝西亚将军放下了茶杯,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你的火炮还能击发吗?”

    “只有十九炮!只有十九炮了!自然冷却需要半个多小时!”

    独臂将军站了起来,“看来你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传令官!”

    一名尉官闻声赶来。

    “通知缪拉将军,一旦敌人的步兵取代条顿骑士进入锋线,就让他寻个最有利的时机发动冲锋!”

    塔里望着说完话便转身走下山的阿贝西亚将军不禁跳了起来,“喂!你去哪啊?”

    “去锋线!”阿贝西亚用唯一一只手摇了摇自己的宽刃骑士剑。

    锋线!锋线!锋线就是绞杀生命的死亡摇篮,锋线就是争夺生存权利的最终焦点。泰坦的箭手在不断的射击,他们用高声呐喊来提起全身的力气,用开裂的手指拉紧弓弦;盾手,他们并不是派不上用场的一群人,盾手们在脚下放置一个麻袋,袋子里装满短小精悍的斧头,随着军官的命令,盾手队伍用旋转着的凶器收割敌人的生命!围堵锋线的泰坦格斗战士全身都沐浴在耀眼的霞光中,他们用刀砍杀,用剑格挡,尽管敌人的骑兵一直保持高速的机动,尽管机动的骑兵总是能够看准机会杀伤他们的要害,尽管该死的畜生在用蹄子和胸膛踢压防线,但不能松懈!一点都不能松懈!濒临死亡的呐喊,劈杀敌人的喊叫,雪原中由声光组成一副激荡着斗志翻涌着热血的撕杀场景,这副场景围绕着饱受重创的锋线时而缩小,时而扩大,争夺仍在继续,杀戮仍在进行。

    “嘿嘿!嘿嘿嘿!”塔里紧紧盯着远方的步兵集群,他知道失去高速冲击的骑兵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上山的!十九发炮弹,也许这就是妻女山阻击战最后的十九发炮弹!这十九发炮弹一定要砸在足以扭转战场命运的那群敌人的身上。

    “再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塔里默数着演示图例上的比例,别忘了,这位无赖养成的炮兵指挥官还从未暴露过要塞炮的极限射程。

    “正前方两公里!敌人锋线前沿!急袭!”

    炮口仰起头,在一阵剧烈的颤动过后,这门收割生命的机器被烟尘和雪雾完全遮挡住身形。德意斯贴近战场的步兵集群猛然遭遇一场凶狠的打击,步兵们开始疯狂的向前冲,他们不想重复战友的命运!

    “再放!”塔里已经意识到连续的喊叫令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他还是满意的听到了隆隆炮声。

    这是泰坦炮兵部队在妻女山阻击战中的最后一次齐射,接下来,是长达半个小时的炮击间隔。我们知道,半个小时,可以发生很多事!

    黑森林浓荫避日,不过冬日的夕阳还是为林地涂抹了一层粉红色的油彩。粗大的野藤在冰冷的空气中与雪地融为一体,它们沿着地表攀向树干,再沿着树干横过林地间隙中那一小方局促的天空。

    雪地传来急促、混乱的声响,少了阳光的关照,黑森林的积雪依然像平常那样厚密坚实。德意斯人负责包抄妻女山后方的是一个整编骑兵师,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从刚才的号角声中得知第四步兵军已经开始运动,他必须加快速度,必须配合整个战役的进程。

    茂密的丛林深处,在一株红松的背后,一名肩披白色披风的战士悠然拉开弓弦,于树后露出一侧身躯。出身斯坦贝维尔家族的神射手感受着林中吹来的北风,他轻轻调整了弓箭的角度和手上的力道,惠灵顿少校默默念颂祈求风神的祷词,当那位德意斯将领在回头的刹那露出脖颈的时候,这名拥有神技的射手猛的放开箭矢。

    乘着风力的劲箭擦落一段树皮,这点小小的阻力微微调整了它的角度。那名德意斯师长的颈部突然溅起一缕淡红色的血花,他那高大的身躯缓慢的坠落下马,空中,扬起晚霞般的一道血雨。

    望了望惠灵顿手中仍在颤动的弓弦,圣骑士卡米尔.雷阿仑微笑着点了点头。

    “安鲁哈啦!”一声充满**的呐喊在林中回荡不绝。

    德意斯骑兵惊恐的发现,天空、树梢、雪地、林后,丛林中每一个角落都涌出了魔兽般敏捷的生物。就像几个小时之前上演的那一幕,水仙骑士用同样的方式向杀害战友的敌人复仇。战马行动不便,马上的骑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切断大腿,下马时滚落雪地,在起身之后突然被一道光弧削去头颅,遭遇埋伏的条顿骑士在向后退,可后队的骑士却不断向内涌入。失去指挥的散兵阵营真的变成了一群散兵流勇,这些骑士各自为战,尽管他们占据着人数的优势,可就是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

    “火箭!”惠灵顿少校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他撑开一支燃烧着的箭矢!在他的身后,格斗团的箭手纷纷仰起散发着火光和黑烟的长弓。

    “目标!涂抹灯油的预定地点!”话音刚落,惠灵顿冷冷释放出真正的魔兽!

    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吃惊的望着远方森林中燃起的熊熊烈火,火势在蔓延,在扩张!滚滚浓烟升入天空,遮蔽了一方血色的蔚蓝。

    奥帕尔上校攥紧了缰绳,她的面色已变得像雪地一样苍白。

    “包抄后山的第二骑兵师完蛋了!”

    贝隆未置一词,透过滚滚硝烟,他能够想见烈火中挣扎殒灭的王国勇士!

    “元帅!元帅!”一名大汗淋漓的传令官驰到统帅的面前,“报告元帅,负责迂回妻女山右翼的骑兵师被一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装重步兵团阻住了!”

    “你说什么?”贝隆猛的转回头,他在单孔望远镜中焦急的搜索,他不愿相信,迂回包抄的策略就这样完蛋了!

    “近卫军!挡住!”克拉皮奇.德利克上校利用尖木栅和长近三米的刺枪成功阻挡了敌人的突袭,虽然他还在回味自己率部冲出藏兵坑时敌人的那种倒霉嘴脸,但肩膀的伤口却在提醒他,兵力不足,阻击的兵力严重不足!

    就在敌人的骑兵向右翼山脊上已经不足六百人的重装战士发动第三次冲击的时候,防守右翼的两门火炮突然奏响震耳的乐音。敌人的冲锋阵营立时陷入混乱,克拉皮奇清楚的看到对方的一个小队护卫着一位歪倒马上的骑士快速撤离了战场。

    “真是一发好炮!”步兵师长发出由衷的赞叹,那一炮一定伤到了对方的战场指挥官。

    “向炮兵致敬!”歪斜在阵地上的步兵战士向了望台上的苏霍伊少校高高擎起兵刃。

    塔里和技术总监面对战士们的欢呼只得摇头苦笑,那两门要塞炮起码还需二十分钟才能自然冷却,可现在呢?炮膛已经微微泛红,冷却的时间又要延后。

    时间,按照它的步履在不断的延后,可锋线上的战士还剩下多少?这个问题,雷必尔.托尼斯准将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各兵种已经完全打乱了团队和建制,德意斯条顿骑士的勇猛超出这位将军的想象。敌人用战马冲撞车辆,用尸首搭建台阶,当这位前锋总指挥第六次被扫落下车的时候,雷必尔惊恐的发现,条顿骑士已开始翻越车辆。

    一道黑色的身影飞速驰下山坡,马上的骑士在冲锋中赢得了无数泰坦战士的欢呼,这名骑士擎着一面巨大的猛虎水仙旗,他尖声厉啸,由战场的最左侧冲入了车阵。骑士的巨大黑马颤动着浑身的肌肉,撕拧着完美的线条,它飞翔一般跨越战士们的头顶冲上了辎重车厢!这匹巨马的冲力将一名刚刚越过车体的德意斯骑士连人带马撞飞出去!不顾胸口的剧痛,黑色的魔兽在连成一片的车阵上奔驰起来,他的主人不断挥舞着弯刀,他的胸膛不断将挡住去路的家伙送上天空。

    面对这名凶悍的旗手,条顿骑士选择了避让,当穿戴恐怖装甲的旗手驰回锋线中段的缺口时,德意斯骑兵已让出了锋线,他们由两翼迅速驰回战场后侧,并暴露出九个呈扇形逼近妻女山的步兵方阵。奥斯卡揭开了自己的面甲,他的战士已经放弃了破碎不堪的车阵,只有这位亲王殿下,孤身一人冷漠的矗立在队伍最前,用嘲讽的眼神打量着敌人的步兵集群。

    “轰!”一枚炮弹准确的命中最接近锋线的步兵方阵!

    “四号炮长!你疯了吗?”塔里冲着四号炮坑的方向狂叫起来。

    “少校!我的四号炮能打三十三炮甚至三十四炮!我和它相处半年多了!我知道他的极限!求您了!最关键的时刻不是到了吗?让我打吧!就算炮毁人亡,我也不会把我的宝贝留给德意斯人!”

    “谁说……谁说我家的战士都是孬种!”塔里望着继续装填工作的四号炮流下了热泪!

    “四号炮!正前方九百米!放!”

    驻守妻女山的的泰坦阵营鸦雀无声,已经疲惫不堪的勇士们带着刻骨的仇恨凝视在炮火中摇曳的敌人。炮兵兄弟在用生命换取重创敌人的机会。

    “四号炮……放!”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的战士都将目光投向四号炮坑!妻女山在抖动,烟雾和漫天碎片带起了浓重的血雾,战士们焦急的观望,他们惊恐的发现,四号炮坑,已经消失不见!

    炮毁人亡!这就是炮毁人亡?泰坦的战士们在敌人即将进抵锋线前沿的时候纷纷摘下头盔。

    这时,妻女山上像接力一般传来数个响亮异常的声音!

    “六号炮准备!”“八号炮准备!”“五号炮准备!”“七号炮准备!”……

    望着左近炮坑接连腾起的火光,塔.冯.苏霍伊少校瑟缩在了望台上,他双手攀着护栏,望了望仍在装弹的炮兵战士,又望了望疯狂向中央战场移动炮口的两翼火炮,这个从未流露过真实情感的无赖沙哑着喉音泣不成声。

    终于!在炮火和箭雨的洗礼中,德意斯王国第四步兵军推开了挡住去路的车阵,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是妻女山上集结在一处的残兵,那只是不到四千人的阵营,这些泰坦战士擎着数面军旗,德意斯侵略者望着这些军旗露出贪婪的嘴脸,只要获得其中任何一面,领地和爵位便是国王的封赏。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在防守阵地上摆开冲锋阵型?”奥帕尔上校用马鞭遥指战场,他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可当见到泰坦人的阵型之后,他又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好!”贝隆元帅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命令条顿骑士团迅速进入战场,命令他们防备两翼出击的敌人!”

    数名传令官飞奔而出,他们驰向在战场外围静待胜利的骑兵阵营。

    “点燃隔离沟!”同时发布命令的安德霍普中将和战场总指挥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不禁相视而笑。一队箭手点燃了火箭,火箭准确的落向预先铺设好的火墙。

    条顿骑士团刚刚运动起来,可他们却发现泰坦人预先埋设的隔离带已开始剧烈的燃烧,第四军在火墙内,骑士团在火墙外!泰坦战士在灯油和菜油中填加了队伍中所有的烈性助燃物,塔里甚至还销毁一部分炮弹为火墙洒入火药。难道,我们要绕过去?不知所措的条顿骑士望着火墙的尽头摸不清头脑。

    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火墙内侧的德意斯步兵惊恐的搜寻。蹄声在两翼会聚,巨大的动量令妻女山微微颤抖。

    看到了!看到了!德意斯王国第四步兵军的战士们终于看到了那支高速冲锋的骑兵!他们朝骑兵冲击而来的方向聚拢,他们又要朝山坡上的泰坦步兵阵营摆开防守的姿态。

    “安鲁哈啦!”伴随着震天的欢呼,披挂着夕阳,沐浴着霞光的红色猛虎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时刻冲入战场!

    “祖国万岁!”奥斯卡再次喝出涤荡人心的口号!弯刀的锋面劈开一缕刺眼的阳光。

    “万岁!”跟随着统帅的身影,已经浴血奋战数个小时的泰坦战士冲下了妻女山,他们似乎冲乱了队形,似乎冲散了兵种,但这都已不要紧。

    妻女山,光彩夺目的妻女山!箭雨升空!炮火轰鸣!

    “呵呵!”望着陆续穿过火场四散奔逃的步兵集群,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竟然笑了起来。“我老了?还是变得蠢笨了?为什么在四个小时之内,我没有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奥帕尔上校突然抽出自己的窄刃马刀,“我们的条顿骑士仍有一个军的战力,我们发动最后一次冲锋!”

    贝隆摇了摇头,“你看啊!泰坦军人不愧是伟大的罗曼武士的后裔,他们比咱们还要着急!”

    刚刚驱散残兵败将的泰坦战士竟然在疯狂的填埋火墙,很快,面对着德意斯条顿骑士团最后的一个军,水仙骑士团聂鲁达方面军红虎冲锋师已经列入中央战场,他们在阵前排开严整的锋线。

    奥斯卡站在锋线最前列,他亲吻了一下自己的弯刀。“爱我的人,我爱的人!请原谅我,我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所以……有些事,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必须做的!比如……用一个减员达三分之一的骑兵师去冲击对方的军团。但……我必须要做!为了祖国!更为了安鲁、神选战士的不败信仰!”

    缪拉.贝德贝亚在队伍前列来回巡视,重骑兵在前,格斗骑兵在两翼,游骑兵在队伍最末!这位红虎师长仔细调整着阵型,他兴奋极了!刚刚赶鸭子那次可不算,他的红虎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一次真真正正的冲锋!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一件事!

    一队驰入锋线的骑士在亲王的身边停了下来,这些骑士浑身浴血,他们裹夹长弓、背负双刀,安德霍普中将和惠灵顿.斯坦贝维尔少校驰出了人群。

    “殿下!”中将在马上向统帅致敬。“塔里少校的火炮全部损毁,独立一旅的运输使命也已结束了,我带来了斯坦贝维尔家族的勇士,介意我们这些志愿兵的加入吗?”

    “归入格斗阵列!”

    “遵命!”中将再次致敬。

    独立一旅副旅长雷必尔.托尼斯准将在将马停稳之后猛然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竟是阿贝西亚将军,两位勇猛的将领都把目光落在了对方的断臂上。阿贝西亚将军为托尼斯准将军紧了紧断臂上的绷带,那里还在喷涌血水,最后,当两个人把目光落在彼此为了在马上保持平衡而缚紧的双腿时,他们不禁相视而笑。

    暴雪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把身上那些见不得人的宝贵装备全都埋到了山上,这家伙在下山的时候碰到了塔里,他将摇摇晃晃的炮兵少校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哭过?”

    “恩!”塔里点了点头,“这儿就是四号炮坑,这里有我最好的炮手!那是一群四次打破装填记录的炮手!”

    “要跟我来吗?”暴雪指了指整齐排列在战场上的骑兵阵营。

    塔里点了点头,“一定!”

    卡米尔.雷阿仑望着自己的格斗勇士们不禁笑了起来,他们的脸和铠甲上遍布烟熏火燎的黑印。圣骑士逐一打量着自己的战士,他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小伙子的身上,那小子接过老兵的卷烟尝了一口,结果呛得连伤口都迸裂了!不过,这个傻小子确实是好样的,他不但是唯一一个冲出重围的斥候,还在刚刚的丛林阻击战中用他那把双手大剑将一个小队的条顿骑士杀得抱头鼠窜!卡米尔微微一笑,他收回目光,静静等待冲锋的指令。

    “殿下!我的统帅!您要对我们说点什么吗?”一位骑士大声提问。

    “我想大便!”奥斯卡高声喊出答案。下一刻,红虎的阵营爆发出刺耳的口哨和笑声。

    “殿下!这一仗我们要怎么打?”一名位列锋线第一排的骑士接着提问。

    奥斯卡挠了挠头,“我想……我们应该包围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水仙骑士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包围敌人?敌人有一个军!就连他们投射在地面的阴影都比水仙骑士的阵营大上一些!

    奥斯卡望了望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朋友们,接着他便向红虎的骑兵总指挥圣骑士阿勒康尔少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这位圣骑士高举红虎的冲锋指令旗跃入空地的时候,水仙骑士的阵营幕的静了下来!

    圣骑士阿勒康尔面向前方的战场,将指令旗缓缓探向敌人的阵营。骑士们的战马在不安的踏动地面,当这些烦躁的战场生物听到主人放落面甲的金属声时,它们终于不耐烦的发出呜鸣!

    圣骑士的动作停止了,号手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安鲁哈啦!”……

    教历797年3月31日下午5点37分,落日的余辉在散发最后一点光热!帝国的大西北,一处叫做妻女山的小高地前,2136名水仙骑士在声声万岁中向入侵祖国的优势敌人发动了最后的冲锋!此时,这2136名骑士以及他们那位统帅的事迹仍然不为人知,泰坦帝国的臣民,仍在和平的灯火中生息、繁衍!

    医师在铜盆中洗了洗手,他接过了威舍尔男爵递过来的毛巾。

    “大小姐!”这位医师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如实向薇姿德林合盘脱出,“大小姐!您还没结婚,所以……我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您怀了身孕!”

    薇姿德林点了点头,并未见她流露任何情感!

    嘱人送走了医师,威舍尔男爵便转身回房,这本是他自己的卧室,可现在,已被他的主母霸占了一段时间。

    薇姿德林.冯.苏霍伊小姐斜倚在舒适的靠枕上,她有些脸红的望着莫名其妙的跳蚤,可她若是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甘心。

    “大跳蚤!你们……你们男人……是不是能够控制那种事?”

    “哪种事?”高大的跳蚤不解的眨了眨眼。

    “就是……就是令女人怀孕这种事!”

    “抱……抱歉!大小姐,控制那种事?我……我可没听说过!”

    薇姿德林懊恼的别开头,“那为什么家里的婊子可以跟男人搞个三番五次也不受孕,而我只有……只有两次就……就碰到这种事!”

    “我……我只能说!希望会是个男孩儿!”威舍尔话音刚落就被主母投来的茶杯砸了个踉跄。

    那么……在最后的最后……让我们换过场景,男孩儿的父亲,也就是近卫军中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正迎着残破的夕阳,奔驰在远方的战场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