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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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原在阳光中向东方的地平线不断延展,偶尔有一片高大的白杨树孤零零的聚在大平原上的某个角落,树梢之间堆积着冰雪,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森林还是阴沉沉的,望不到边。天空很低,似乎就压在高高的树冠上。森林中有人在移动,尽管林外的人看不见,但林中惊起的鸟群却多少都能说明一些问题。不过,没人在乎这个,林内和林外的人都知道,当他们见到彼此的时候,就是用生命搏击命运的时刻。

    一只鹞鹰飞过妻女山的上空,它的身影令地面上的小动物惊慌四散,鹞鹰诧异的打量着地面,它迷惑极了,从前的那处小高地为何会突然变了样子。无数人在奔跑,无数人喊叫,无数人在繁忙紧张的搭建工事。

    鹞鹰并不知道什么叫工事,它只知道那些竖立在高地边缘的削尖栅栏会伤到自己的翅膀,它勉强克制住俯冲的欲望,似乎神明在提醒它,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应该说,妻女山是一处易守难攻的高地。坡顶最宽处有近二三百米的跨度,坡度在南北走向很陡峭,在东西走向很平缓。东西走向这一侧就是正面战场,它面对着森林豁口外的开阔地。这片开阔地距妻女山的直线距离约为四公里,远远望去,除了来回奔驰的水仙骑士,开阔地只是一片宁静非常的雪原。

    就在紧张施工的了望台旁边,泰坦阻击部队在这片空地上设立了司令部,一张同样是临时打造的长方桌架在了雪地上,这支部队所有的上尉及以上军官都聚在了一起。

    作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任命的战场总指挥,近卫军中将冈多勒.阿贝西亚男爵的丑陋面孔已经快要贴在桌面上,周围的军官都在等待这位战斗英雄的指令。在场的人都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大名,十年前多瑙卡丹保卫战的硝烟仍未消散,这位将军用一个整编步兵师成功阻击对方主力骑兵军的经典战例仍在将领们的心中留有清晰的印象。就算对方有四个军,就算我们只有一个军,但若按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的战绩换算下去,人们仍对战局充满信心。

    独臂的战场总指挥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堆石头,“这就是我们的妻女山,我们要在这里打一场前所未有的阻击战。”

    关注了一下将校们的脸色,阿贝西亚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家的状态都还不错。

    “现在,我们从这里就可以看到!”总指挥指了指山脚下忙碌的人群,“独立一旅的防守工事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他们建造了两排坚固的阻击栅栏,还挖掘了藏兵坑和通讯沟。我想德意斯人一样在监视我们的行动,所以开阔地外围的那些陷阱应该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站在阿贝西亚身边的缪拉少将点了点头,他指点了一下自己的两位团长,“红虎主力集结在妻女山侧后方,大家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如果战况出现不利于我军的态势,我的重骑兵团就会由妻女山右侧发动冲锋,游骑兵团则由左侧冲锋,袭扰德意斯攻顶部队的后方。”

    阿贝西亚脸上的刀疤轻微的颤动了一番,他望了望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亲王。

    “按照殿下的部署,红虎的格斗骑兵团埋伏在中央阵地左侧的森林里。我们到现在仍不清楚德意斯人的兵力到底有多少,所以在左侧森林埋伏一支阻击力量是必须的,如果德意斯人拥有三至四个军,傻子才会跟我们在正面战场决战,他们一定会派遣一支突击力量包抄我们的后方。到时候……就看我们的圣骑士了!”

    说到这里,阿贝西亚将军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红虎格斗团长。

    卡米尔.雷阿仑死板着一张脸,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然后用小刀在手掌上划开一条口子。这位格斗团长将手掌悬在桌面上那处石头堆的旁边,鲜血滴了下来,落点代表的正是格斗团的伏击位置。

    “即便我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不会让妻女山的后方出现一个德意斯人。”

    望着桌面上的血迹,在场的军官纷纷挺起胸膛。

    “好啦!看看我们的左右两翼吧!”阿贝西亚将军向近卫军上校克拉皮奇.德利克示意了一下,只见这位平民军官向几位高阶将领行过一个不卑不亢的军礼。

    “我将我的步兵师一分为二,在我看来,南北走向的坡度十分陡峭,德意斯人绝对不会在我们的左右两翼投入太多的兵力。就算他们投入了,我的远程弩机和临时武装的两个弓箭团也不会让他们轻易靠近中央战场。其次,我将唯一的重步兵团布置在那个位置。”

    克拉皮奇边说边向高地右翼的一个方位指了指。“那里是高地边缘的一个角落,但高地两侧突起的山体完全可以阻挡德意斯人的视线,那就是一个天然的藏兵洞,如果他们可以摆脱正面战场向表面上势单力孤的我军右翼发动冲锋,那么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惊喜。”

    终于!奥斯卡点了点头,他走到了桌前,一众军官都为这位殿下让开了位置。

    “我最担心的还是正面!”奥斯卡在战场中央靠近山体的位置又放下一块石头,只不过,这块石头要比桌面上的“妻女山”还要大!

    “很明显,德意斯人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我们的防守态势肯定被他们看在眼里,可对方到底会投入哪些兵种我们还不清楚!所以……我觉得独立一旅应该进一步将防守工事的范围扩大到山上。防止敌人优势兵力的集团冲锋,那些木栅可以阻挡骑兵,但对步兵并不管用,他们会一窝蜂的涌上来,直到攻顶。”

    安德霍普中将点了点头,“是殿下,我这就去布置!其实我也在担心这件事,德意斯绝对会选择速战速决的策略,也就是说,他们最初的试探性进攻就会异常猛烈,异常顽强,因为他们是在我国的领土上孤军作战,为了避免被围歼的命运,他们一定会试图迅速结束战斗。”

    奥斯卡低低的叹了口气,德意斯既然敢于派遣一支部队深入泰坦,那么这支部队必然是这个王国的最强精锐!以一个军的兵力抵挡对方三至四个军的冲锋,结果到底会怎样?奥斯卡搜索着脑海中的战例,他找不到答案,这位年轻的近卫军中将终于在大战来临之前惊恐的发现,战争,并不是教材上描述的那么简单!

    “大家……难道忘记我了吗?”

    奥斯卡收拾心情,他笑眯眯的面向塔里,“怎么样?我的炮兵指挥官,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塔里抓了抓头,“幸亏春天就要来了,山上的土层还不是很坚硬,我的土木工程师已经组织兵员挖掘了十处炮坑,还挖掘了运输炮弹的坑道。唯一不尽人意的地方是,搬运过程中损坏了两座炮基,我只能把六号炮和十号跑的牵引车直接拖进炮坑!我的殿下,这件苦差使足足浪费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奥斯卡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有种感觉,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这个小混帐。

    “我的炮兵指挥官阁下,一旦战斗打响,你知道到时自己该做什么吗?”

    “当然!”塔里颇为得意的挺起胸膛,尽管他紧张极了,但这个家伙还是利用短暂的时间制定了一套利用炮火封锁整个战场的策略。

    “大家看啊!”苏霍伊少校摊开了一卷羊皮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和符号。

    “这是我们的中央阵地,我的火炮在十个点上。有八个炮口正对豁口前的开阔地,其余两门控制左右翼。以妻女山为圆心,我将开阔地划分为八个扇形分布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自身的数字代码,区域中的每一段距离我都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比方说,如果我要炮击绿四地区,那么所有的火炮都会按照这个方位调整射击角度,如果是红一,那么炮口马上就移往这个方向!”

    世界上第一份极为科学的炮兵火力演示图例就是这样一副蜘蛛爬出来的东西?在场的每名泰坦将领都瞪圆了眼睛,只有塔里还在兴奋的说个不停!

    “时间?”

    “报告元帅阁下,午后1时30分整!”

    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轻轻点了点头,他收回了可以伸缩的单孔望远镜。为了与泰坦人大战一场,这位元帅第一次在战前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虽然这一睡便让老元帅的白发多了不少,但我们还是看得出,为德意斯王国征战沙场长达半个世纪的老军人并不担心即将来临的大战。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王国军最高统帅部的一级作战参谋奥帕尔上校凑了上来,“元帅阁下,相信您一定和我一样惊异,小小一座妻女山竟然集结了泰坦帝国的近卫军以及地方三大军阀的家族武装,这种情况一定不多见。”

    贝隆.巴伦迪耐特无奈的点头,“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战,对面的泰坦人一定有他们的目的和意图,但我相信绝对不是为了阻击我们。在他们来说,这是一场阻击战,作为泰坦帝国的军人,即便实力是我们的一成,他们也要艰守阵地。”

    “不过……他们的中央阵地倒是经营得有模有样!”奥帕尔上校透过厚密的森林眺望着远方的战场。“看得出,对方是有过实战经验的老手,即便我们能够吃掉他们,自身的损失也会超过战前的估计。”

    一名肩挂中将军衔的王国军将领凑了上来,“元帅阁下,要跟对方的最高指挥官打个招呼吗?”

    “当然!”贝隆.巴伦迪耐特点了点头,“这是礼貌!我们已经很不礼貌的侵入泰坦,现在既然被人家发现了,那么礼貌一点还是必须的。”

    一群军官都轻轻笑了起来,不愧是嗜好战争的雅利安人,这些身在他国领土上发动战争的家伙在提起侵略这件事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

    贝隆元帅望了望自己的传令官,“负责迂回突袭和包抄右翼的快速部队都准备好了吗?”

    “报告元帅,两位上校的骑兵师已经在预定地点,随时恭候您的旗号。”

    贝隆将望远镜递给了一边的奥帕尔上校,“你来看看,那些被泰坦人拖入山体正面坑道里的黑家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奥帕尔通过望远镜观察了好一阵,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清楚,距离太远了,这里的视野也不好,不过……既然泰坦人的阵地上升起了苏霍伊家族的战旗,那么那些黑家伙肯定是这个军火贩子搞出来的新东西,也许是重努,也许是弹射机,但……我实在说不清!”

    贝隆元帅轻轻一笑,“年轻的小伙子,一会儿咱们冲上山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奥帕尔上校陪着元帅笑了起来,但他有些疑虑,在那些黑家伙的四周,泰坦人排开了密集的护卫阵势。这至少说明,这种明显是远程武器的东西绝对异常重要。

    “好了!说好1点30分发动进攻,可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有进入战场。”贝隆元帅抽出了自己的元帅配剑,遥遥指向前方!“王国军的勇士们!让我们出击吧!”

    德意斯阵营的旗手擎起罗雷斯堡王朝的三色鹰旗,擎起条顿骑士团的战旗,擎起王国军第一、第四军的军旗。

    在元帅的身后,无数身披铠甲手持刀枪的战士开始前进,他们排列着散兵阵,陆续走出漆黑的森林。

    “您在干什么?”贝隆望了望身边的奥帕尔上校。

    “我在查找水仙骑士团的战斗序列!”奥帕尔上校边说边努力的翻阅一本厚重的卷轴。

    “对方的战旗上有一只红色猛虎……在这儿!我找到了!”奥帕尔上校兴高采烈的指点着卷轴上的一段描述。“水仙骑士团聂鲁达方面军红虎冲锋师!是一支拥有无数传奇的英雄部队,现任指挥官是缪拉.贝德贝亚少将,而且……这支部队是一位泰坦亲王的直属骑兵师,那位亲王的名字是……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奥帕尔上校兴奋的合上卷轴,“如果我的估计没错!对面的泰坦人在受一位帝国亲王的指挥,如果我们战胜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多少都可以挽回一点突袭失败的……”

    “哈哈哈!好啦!”贝隆元帅打断了上校的话,“不管对面的人是谁,我们都会赢得胜利,这……就算是贝隆叔叔送给奥帕瑞拉.罗雷斯堡公主殿下的生日礼物吧!”

    奥帕尔上校微微一笑,“谢谢!贝隆叔叔,祝您第一个攻顶,折断对方的战旗!”

    午后的阳光终于透出温暖的气息,雪地在日光下在变得更加刺眼。泰坦战士眯着眼睛冷冷的打量陆续走入阳光中的敌人,他们在集结,一个方阵,又一个方阵,一个骑兵阵营,紧接着竟然还是一个集群。

    德意斯的三色鹰旗在高高飘扬,这个王国最精锐的战士像重复了千百次那样在这面旗帜下排成出击的阵势。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尽管连日来的行军已令他们疲惫不堪,尽管热餐和午休并没能很好的恢复体力,但士气犹在,勇武尚存,他们会用手中的刀枪向泰坦人证明,这个世界上,强者为尊!

    对于泰坦的战士们来说,那面鹰旗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在妻女山前见到这面象征掠夺象征毁灭的旗帜,是绝对难以容忍的事情。这些狗崽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排好阵形?这些畜生一样的金毛鬼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的脖子送到阵地前沿呢?密密麻麻的泰坦战士排列在避箭坑和硬木栅栏的后面,他们盯着敌人的眼睛充满轻蔑、充满鄙视。

    “条顿骑士团、第一步兵军、第四步兵军!”安德霍普中将望着敌人的战旗紧张的念叨着。“全部是德意斯王国最精锐的部队!足够我们啃上半天了!”

    奥斯卡笑着望了望斯坦贝维尔家的将领,独立一旅的战前准备工作已经显示出这支部队的实力。

    “我有一个疑问!”

    安德霍普暗暗叹息,他知道这位殿下会说什么!

    “咱们面前的德意斯人只要走出森林,相信很快就会暴露,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留意了一下地图,除了第九兵营,妻女山极其附近地区没有任何军事价值可言,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吧?”

    中将点了点头,“是的殿下,您的猜测非常准确,我只知道第九兵营在守卫一处秘密区域,但……我实在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哪个地方?”奥斯卡皱起了眉头。

    “二十一区!”

    教历797年3月31日下午2点09分,泰坦帝国斯坦贝维尔家族豪森克省腹地,黑森林边缘,妻女山极其附近地区。平静了一个多世纪的大西北终于赢来一场大规模战役!我们已经清楚的了解了作战双方的身份和力量对比,但是,我们相信双方都是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投入战场,只不过,德意斯人坚信他们会取得胜利,而泰坦人坚信不会让侵略者越过自己的妻女。

    “缪拉!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奥斯卡和他的直属师长并骑行在远离中央阵地的战场上。

    “您问吧!”缪拉紧了紧手中的军旗,这东西还真重。

    “你为什么不结婚?”奥斯卡注意到少将的反应,他连忙补充一句,“别不耐烦,我很认真的!见了你在那位柯克下士面前的反应,我不得不怀疑,你这个家伙对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不感兴趣!”

    缪拉诧异的品味着亲王的话,不一会儿,他的面孔完全黑了下来。

    “抱歉!让您失望了!我对男人才不感兴趣,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人罢了!”

    奥斯卡望了望停在不远处的两名德军将领,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哦啦!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缪拉恼火的撇开头,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跟这位见鬼的小亲王怄气。

    “您一定是尊敬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贝隆元帅说着一口流利的泰坦语。他摘下军帽,向泰坦帝国这位皇室成员躬身一礼。

    “免了!”奥斯卡大大咧咧的将手臂搭在马鞍上,他上下打量了一阵佩带着无数勋章的老元帅,“我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规模战役,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贝隆和身边的奥帕尔上校不禁面面相觑,他们都在惊异于这位泰坦亲王的年轻和……和坦诚!

    “尊敬的殿下,作为有着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德意斯武士,我向您起誓,我的军队会本着骑士精神和交战原则,善待贵部的俘虏,并在战斗结束后撤离这一地区,方便您和您的剩余部队转移。”

    奥斯卡想笑,但他还是忍住了。“尊敬的元帅阁下,我不清楚德意斯武士的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是不是包括自以为是这一项,不过我敢肯定,咱们话不投机!但我还是不吝提醒您,愤怒的泰坦大地会将您的士兵抛上天,所以您在发动进攻的时候,一定要让条顿骑士跑慢一点,免得掉到地上摔个半死。”

    贝隆元帅微微一笑,“看来我们确实话不投机!那么……开始吧!”

    奥斯卡点了点头,“是的!开始!”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位德意斯将领,奥斯卡有些后悔,刚才应该趁那个老家伙不注意的时候掏出火枪干掉他,不过这位殿下猛的甩了甩头,干嘛要做这种丢脸的事情?等一下战场上的机会有的是。

    在妻女山面对中央战场的一侧,泰坦帝国历史上第一支炮兵部队已经进入预设阵地。十门要塞炮被布置在一个又一个深坑里。这些炮坑排列得松弛有序,可以想见,它们之间的距离是经过炮火勘测人员仔细计算过的。排列得太密,会使火力过于集中,难以达到覆盖战场的效果;排列得太松,会使火力稀疏,同样难以达到高效的杀伤力。

    塔里在坑道中往返奔走,战斗一旦打响,他就顾不得火炮的状态了,抓紧时间,一定要使炮兵们领会到作战目的。

    根据这位临时炮兵指挥官的设想,即便炮火能使敌人的冲锋付出沉重的代价,但由于炮击间隔的限制,敌人的骑兵又或步兵集群一定会冲至阵地前沿,当肉搏战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他这位炮兵指挥官卸任的时候。塔里命令自己的炮兵一定要做好随时退出战斗的准备,并不是这个小无赖想当逃兵,而是他不想将宝贵的战争资源平白送给德意斯人。

    塔里并不像其余的指挥官那样对战胜敌人充满信心,他遇事习惯从最坏的结果开始考虑。一旦被优势敌人包围,又或被敌人突破防线,他和炮兵牺牲事小,那些宝贵的技术人员和火炮被掠夺才是最难以接受的大事。

    “你等等!”塔里猛的抓住晃过面前的人影,炮兵少校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满脸漆黑的家伙,“我说!我的技术总监大人!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组织你的人员全部撤退了吗?你为什么没跟撤退的队伍在一起?”

    这位火炮技术总监抹了一把沾满火药渣滓的脸,“子爵阁下,万一您的火炮在战斗中出现问题该怎么办?没一个技术人员帮您解决能行吗?您就当我是个志愿者吧!我是绝对不会丢下您和火炮的!”

    塔里再次抓住就要跑开的技术总监,不过这次他只是向这名志愿者敬过一个标准的军礼。

    柯克.德克斯顿,这位大剑手艰难的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这不过是一个异常普通的动作,但下士却为此付出了一身的冷汗。小柯克没有忘记那位被无数兵刃钉死在树干上的勇士,他抓起斜靠在床边的大剑,用剑尖挑起自己那件染满鲜血的战衣。

    踉跄着走出帐幕,柯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在森林的边缘,无数敌人像蚂蚁一样耸动,他们组成了庞大的突击阵形。不过,更令柯克惊恐的是,敌人仍在从森林中不断走出,那处洒满战友鲜血的黑森林,就像一个喷吐毒汁的恶魔,静悄悄的酝酿着死亡和仇恨。

    柯克拦住一名奔跑的士兵,这名士兵背负着一大捆浸过火油的箭矢,他打量了一下下士仍在流血的伤口,一脸的难以置信。

    “兄弟,你应该休息!”

    “不!兄弟,我只想知道格斗团在哪出击!”

    奥斯卡和缪拉终于弛回己方阵营,位列锋线的战士们在统帅行过身前时纷纷单膝跪地。奥斯卡在锋线中段停了下来,他掉转马头面向敌人的阵营。

    “您不必这么紧张,虽然这是您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斗,但请相信我,我们会赢!”缪拉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安慰一下轻轻颤抖的年轻人。

    “谁说我紧张了?”奥斯卡诧异的望了望缪拉。

    “您的手在发抖!”缪拉一副看你还嘴硬的样子。

    奥斯卡看了看自己那双紧抓缰绳的手,“哦啦!你理解错了,我的肚子又疼上来了,我想大便,可又不能当众脱裤子,所以……我在坚持!”

    缪拉终于大笑出声,最后连奥斯卡也笑了起来。尽管面临一场突然爆发的大决战,但这个年轻人就像所有的安鲁子弟一样,面对敌人庞大的阵营,谈笑风声,怡然无惧!

    奥斯卡拨转雷束尔,他面对着守卫中央阵地的五千名勇士。

    “作为最高指挥官,照例!我要说一番鼓舞士气、激发斗志的话!”奥斯卡用尽全身的力量叫喊出声,他满意的看到五千双耳朵全都直直的竖了起来。

    “但是!敌人就在面前,我已不想形容他们的阵势!我相信,在你们的心中一定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我们能够阻挡敌人侵略的步伐吗?”

    “勇士们!我不想用金币、高官那些东西来迷惑你们的视野,来挑惹你们的拼搏之心,我只想让你们试想一下,当你们中的幸存者在未来向自己的儿孙讲述妻女山阻击战这场悲壮的战斗故事时,你们可以挺起胸膛,望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睛,再无比自豪的告诉他们,作为父辈的你们曾为帝国击败强大的侵略者,你们曾使家园免受敌人的蹂躏!那么……既是如此,即便是我,也会以最高昂的斗志迎击敌人的冲锋,即便我会因此埋骨于他乡异地,我也会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

    战士们纷纷扬起刀剑,将冰冷的刃锋贴紧前胸。

    “怎么样?”奥斯卡向身边的缪拉小声问了一句。

    少将师长抹了一把因激动而变得血红异常的眼睛,“殿下,很精彩!但您的勇士们还在等待,您还差了一句!”

    奥斯卡微微一笑,他猛的抽出一把映衬着骄阳雪光的弯刀。

    “祖国万岁!”

    “万岁!”无数兵刃同时擎向天空,妻女山在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化为一片刀枪筑就的钢铁丛林。

    德意斯阵营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但凄厉的号声却在妻女山面前被更加火热的声浪阻挡回去。

    敌人在前进,出乎泰坦将领们的意料,企图速战速决的德意斯人竟然没有派出精锐的条顿骑兵,而是在正面战场上排开了四个步兵方阵。

    天空有云,云在涌动,至西向东。西北风突然强了起来,军旗咧咧作响,战马瑟瑟发抖。妻女山上的欢呼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针对德意斯人的各种调兵口令。独立一旅将锋线上的格斗兵种全部撤换下来,在掌旗手的号令下,清一色的弓箭手列入锋线。

    德意斯人平静的走向战场,雪地奏响整齐的脚步声。侵略者的步伐竟然异常稳健,泰坦人鄙视的望着这些浅金色头发的绿眼鬼,这种到邻居家里撒野的事他们一定干过很多次,到现在,他们已经忘记羞耻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双方的口令都停了下来,妻女山完成了迎敌的最后部署,德意斯人也已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的最佳突击位置。风在这时似乎又弱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静寂。

    塔里站在高高的了望台上,这个无赖望着不断接近妻女山的敌人嘿嘿直笑,就在刚刚,德意斯人的第一个千人队已经进入要塞炮的有效射程。塔里心里想,这些绿眼鬼一定在奇怪,那些在雪地上摆成一堆的黑色石头是干嘛用的?

    “我的殿下!那些是松领峰的火山灰,在雪地里测量炮距的必需品,还真难为我从家里把它们带来。”

    奥斯卡此时也已登上山顶的了望台,他望着手舞足蹈的老伙计不禁有些奇怪。

    “喂!你是不是有点过度兴奋了?敌人的九个步兵方阵已经全部进入射程了,难道你不想有所表示?”

    塔里摇了摇头,“再等等!再等等!我将第一次齐射的弹着点定在了距离锋线一千米的地方,也就是最后那堆黑石头。我的殿下,再等等好吗?在这种距离,我们要是运气好的话就会把德意斯人的这个军全都留在那里!”

    一千米!令人着迷、令人希冀的一千米!

    当德意斯人最后一支千人队跨越一千米的距离时,当锋线上的泰坦战士习惯性的仰起长弓、架起盾牌时。妻女山上的一处炮炕突然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独立一旅有很多战士都没有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他们惊恐的转身望往山腰,只见雪雾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火光在山间腾起。

    最接近泰坦人的侵略者疑惑的注视着山破上升起的光雾,突然,他们的头顶传来破风声的尖啸,伴随巨大的轰鸣,泰坦的大地在侵略者的脚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后队的人群中发出凄厉的惨呼,无数破败的肢体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飞向天际,很快,血肉和残肢在飘飞过后重重的砸向被惊恐震撼了的人体。

    这是德意斯武士所不能理解的事,没有与敌人交战,可队伍却遭到恐怖的打击。士兵们惊恐的挤作一团,他们在交头接耳,他们在东张西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泰坦人请到了某位掌控雷火的神明?

    没有得到后方命令的军官竭尽全力呼喊着口号、控制着队型。他们是王国最勇猛的战士,一旦接到进攻的命令,那么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他们的前进!轰鸣声停止了,德意斯人在混乱中前行,也许……也许这只是泰坦人的示威方式也说不定!

    塔里点了点头,他对第一次炮击的效果很满意,这一炮不但将一个小队的德意斯人送回家,而且还验证了他的炮火演示图例。

    “那么……开炮!”

    望着山体中接连腾起的烟火和雪雾,吃过一次亏的德意斯战士惊恐的缩成一团,仰起了宽大的盾牌。但爆炸的轰鸣再一次粉碎了他们对生存的希冀!靠近泰坦锋线的四个千人队遭受了西大陆军事史上的第一次炮兵火力急袭。弹片横飞,血肉四溅,天空中腾起血色的烟雾和风筝般摇曳多姿的人体。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贝隆.巴伦迪耐特元帅状若疯狂的撕开衣领,“谁看到了?泰坦人使用的是什么武器?那绝对是一种武器!”

    左近的军官都摇了摇头,他们不愿承认,当那种凄厉的轰鸣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在向后退。

    “应该是……是苏霍伊家族的秘密武器!”奥帕尔上校已经惨白了一张脸,仅仅两个小时,他已见证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事。“元帅,对不起!德克特的情报一片空白,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战场上的德意斯步兵集群仍在前进,泰坦的战士们放松了拉紧的弓箭,放下了高擎着的武器,在炮击间歇,他们清楚的看到了敌人的惨状,其实那已经不能称为是敌人,他们只是一群惊慌失措的可怜虫而已。

    一位德军上校在方阵中穿梭,就在刚刚,他已是王国第一步兵军的最高指挥官。就在他的身边,军长被泰坦人投射来的那些根本看不到轨迹的武器削去了半边头颅,脑浆和血液喷洒了上校一身。这位上校难以置信的望着歪倒在地的军长,军长是一位足以杀光对方一个小队的圣骑士,可是……

    “撤退!撤退……”上校开始声嘶力竭的喊叫。

    德意斯战士寻找着声源,他们知道这不是军长的声音,如果跟随这个声音脱离战场,那么他们有可能会受到军法的严厉惩治。

    “1分21秒!”塔里在默数八十一个数字之后终于大叫出声。“四号炮好样的!你们刷新了记录!”

    四号炮的操作人员向高台上的指挥官挥手致意,紧接着,刚刚装填完毕的火炮又一次发出嚣张的怒吼!

    这枚炮弹准确的击中上校的身体,就像一个被饱肿的气体撑开的布袋,上校的身躯猛的扩大,然后散向四方,在一片凄厉的惨呼声中,陪伴着这位临时受命的军长,又一队战士载倒在地。

    “停止炮击!”塔里果断的下达了命令,虽然他的火炮还没有达到冷却要求,但他必须遵守战场总指挥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的命令。

    “弓箭手准备!”一名泰坦军官高声喝令着排列在锋线上的队伍。“仰弓四十度,正前方!放!”

    妻女山边缘,在硬木栅栏和避箭坑的后面,弓弦颤动的声音响成一片。泰坦的箭手甚至不忍去看敌人的样子。德意斯侵略者已被完全打乱了队形,他们像臭虫一样挪动着被惊吓和恐惧击晕了的躯体。

    无数箭矢在晴朗的冬日午后编织出一片浓密的乌云,乌云在天空中的极限停留了一阵,然后随着重力的牵引化成一幕密集的暴雨。暴雨落像惊慌失措的人群,雨滴在接近目标时又突然变作呼啸着的钢铁凶器。

    德意斯第一步兵冲锋集群的苦难似乎无穷无尽,只有少数人发现了笼罩在头顶的浓云,他们擎起盾牌,在雨幕的敲击中缓缓前进!

    “弓箭手,仰弓十度!分袭左右!再射!”

    随着长官的命令,泰坦锋线阵营再次释放出一片更加浓烈的乌云,不过这次的齐射是有目的,有选择的,左右同时下落的箭雨成功的将陷入溃散的德意斯步兵驱赶到一起。

    “看来……那位元帅已经彻底放弃了第一步兵集群!”阿贝西亚向身边的安德霍普将军轻轻说了一句。

    “现在呢?放火箭?点燃隔离沟?彻底断绝他们的退路?”安德霍普将军皱起了眉头,放弃一个军,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不!”阿贝西亚摇了摇头,他望了望像个大英雄一样站在了望台上的苏霍伊子爵。“您不用担心,我们的炮兵指挥官是个聪明人!”

    “哈哈哈哈!我的殿下!您看到了吗?那些家伙竟然再次靠拢,二号炮至八号炮!放!”

    硝烟和火光再次从妻女山上腾空而起!

    “呜……呜!”

    撤退的号角!这是撤退的号角!已经无法面对这一切的士兵们终于抓住一线生机,他们丢开了一切可以影响行动的东西,兵刃、铠甲、还有曾被这些勇猛的雅利安战士珍为生命的军旗!

    “回来……多少人?”贝隆元帅紧咬着嘴唇,他其实不想听到那个数据。

    奥帕尔上校打量了一番正在迅速溃退的王国第一步兵军,“三个团还是四个团?我不清楚!我不想面对这些!”

    “我命令!”

    元帅的传令官马上迎了过来。

    “迂回和包抄部队立刻出击,条顿骑士团放弃中央战场,分作两部,由妻女山左右两翼接近泰坦人的锋线。”

    传令官在得到元帅的训令之后飞速驰离林地。

    “怕吗?”贝隆转向恭立在自己左侧的一众军官,他们是王国第四军的主要将领。

    “怕!怕得发抖!怕得要命!”第四军军长诚实的回答了元帅的提问,但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位将军的眼中正燃烧着蓬勃的斗志。

    “不过元帅阁下,第一军的溃败是值得的,他使敌人暴露了致命的弱点,我已计算出敌人那种武器的发射间隔和有效杀伤距离,如果我受命出击,我会将泰坦人加诸在战友心中的恐惧十倍二十倍的还给他们!”

    “你要如何进攻?”贝隆满意的打量着这位机智骁勇的将领。

    “以条顿骑士团的机动力量为掩护,迅速穿越战场,即使对方的武器能够给我带来大量伤亡,但我的勇士仍然能够撕裂他们的阵地。”

    元帅点了点头,但他知道,条顿骑士团的冲击速度会将步兵集群远远抛在身后,做到骑步机动配合并不容易!

    “祝你好运!”元帅向王国第四步兵军的军长敬礼。

    “发现问题了吗?”奥斯卡转向他的老伙计。

    “发现了!”塔里已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过神儿,他根本没能将对方的一个军都留在阵地前沿,而是放走了其中的三分之一。“炮兵的反应速度跟不上战场的变化,调整炮基角度十分费力,这样一来,敌人有足够的时间摆脱我的火力。”

    奥斯卡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要塞炮以及炮基的重量使这种杀伤力极高的武器无法轻易移动,连炮击间隔都不算,这才是火炮部队在一个立体战场上面临的最险峻的问题。

    “我们会赢吗?”奥帕尔上校在自己的战马上不安的移动着躯体,他早就想到第一步兵群会遭遇顽强的阻击,可是,泰坦人甚至在第一轮进攻中没有伤到一兵一将,只是用那种能够发出巨响的喷火武器便轻而易举的赢得了胜利。

    “炮……炮?”见多识广的奥帕尔上校听说过这种英格人和荷茵兰致力研究的武器,但……没有任何情报显示泰坦人也在发展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恐怖兵器。

    “炮?”贝隆元帅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单词,不过他转而便轻笑一声,“殿下!我们会胜利!只要泰坦人继续采取守势,只要他们继续依赖那种武器,胜利便一定属于我们!”

    教历797年3月31日下午2点59分,阳光渐渐偏向西方天宇。德意斯人在调整第二轮攻击阵营,而泰坦人,则在向锋线填补辎重车辆、粮食车辆等等一切能够用于阻挡骑兵的东西。

    妻女山战场恢复了寂静,似乎……只有翻滚着黑色泥土的弹坑,和雪原上触目惊心的弃尸残躯,再向人们平静的诉说一段热血传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