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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有道理。我想回去看看,但是……”尤里只觉胃里发沉、喉咙抽紧,不禁缓缓垂下了头,手上不自觉地抚过腰侧的剑柄,“已经这些年了,早一些晚一些,恐怕……恐怕也没什么区别了……”
查理盘腿坐在他旁边,见状撑起身,膝行过去,抱住尤里,搂着他的腰、下巴往他肩窝里一抵:“并不是暴风城法师区才能学习法术。虽然我得承认,那儿资源丰富。可那座城市同时也是王国的权利中心,人类目前的第一大都市,我又没有背景,只怕很难排除干扰、置身事外、专心学习。不是么?”
“的确‘很难’。”不知道出于何种奇妙的相互作用,腰上这么一紧、肩上这么一重,尤里喉咙那儿就松开来了,胃里也轻了。他捉住查理的手,自己的贴上去握住,再按一按。“不过,你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不止这个问题……”查理被夸得微微惶惑:他自己可没这么有信心。他拿自己的脸摩挲尤里的,这才觉得踏实了起来。“系统的、有一定深度的学习,至少要花五六年。这么长时间,真的没区别么?”
尤里阖上眼回蹭,老老实实承认:“能早一点,当然好。”
“就是啊。你等得了,我还等不了呢。何况,荆齿城也有法师学习的地方。或许不那么高深详尽,可我又不是要做哪一方面的研究。”
“那么,你要拒绝他?”
“我会建议他跟我们一起走。目前他去了暴风城也只能躲起来,不适宜大肆活动,那么,他又能做什么?而且在暴风王国,一个暗夜精灵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再者,他自己也说了,他还不是最好的。既然我们要努力,他也没理由闲着。最重要的是,中立商业城有中立商业城的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少。”
“比如?”
“光是以他那样地听觉。就能弄到不少消息。消息就是金钱。而钱是很有用地东西。用得好。它能换到‘最后一滴血’。”
“听起来……不太一样。嗯。我是说。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血仇地事。可那些和你说地这种。一点不像。”
“这有什么。亲手割下仇人地头颅固然快意。不过如果仇人厉害又危险。花点钱。给仇人地仇人提供些便利。再拿个望远镜大老远地瞧着别人那么做。也是挺不错了。比起自己地性命。复仇地快意打点折。一点也不要紧。”
“所以。你打算叫他去做商人?恐怕不会太乐意。”
“不用。他还做他地老本行。开始会辛苦点。一旦上了轨道。买进卖出。自然能找到更专业地人士来负责。只要他不介意和代理人打交道。”
“我打赌不会。不过。其实照你这么说。他自己就能办到。你会都告诉他吗?”
查理眼睛微微一眯:“如果我说不会呢?”
尤里好笑,扭头看看查理,反手拨拨他的头发:“那也挺好。”
查理安心了,满意了,乖乖交代:“好吧,我会通盘告诉他的。然而事实上,他不可能独自一个做到。财富会招来觊觎。一个盗贼与刺客,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在暗处,因此他并不方便站出来、充当明面上的那朵保护伞。你我负责这一部分,他会负责另一半。反正法师花钱的地方不少,战士的剑与盔甲也不便宜,我们总是要赚钱来养活自己的。”
“挺好。我还可以多吃点好肉。
”
“……”原来这就是尤里的梦想。只是,光吃肉健康不会出问题吗?不过这个世界和以前不一样,物理的力学部分大概是适用的,可营养学那是生化作用,分子级别的事,不一定适用。而且,尤里又不完全是人类……吃草的牛羊反刍,吃肉的豹子牙尖,或许尤里就是要吃肉才好?
尤里没得到回答,摸摸查理的脸,一边享受那美好的触感,一边不太认真地催了一声:“查查?”
“我想,家里够住就行了,房子大了空荡荡的。不过瓷器,还有毯子什么的,好一点的的确更舒服。”唔,这个听起来似乎与“多吃点好肉”没什么两样?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以前听说过,光吃肉对人不好,那样容易胖。当然对一个战士来说只会结实,所以这一点不用管它。可是那对肠胃也不是很好,还会唇角发炎、头发枯干、精神不济什么的。因此至少要和蔬菜一起吃。可我又不确定……你好像不大一样。”
“我没有啊。而且,菜汤水果什么尝起来也很好。再好的肉,光吃不换,也会腻的,谁受得了。”
尤里的确没有缺乏维生素的表现。而且作为战士,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敏锐。所以查理点点下巴,释然:“那就好。”
尤里失笑:“放心了?”
“嗯。”
“对了……为什么我觉得,除了计划的规模大了一点,这和我们原来说的没什么区别?”
查理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有区别?”
尤里懵了一下,随即咧嘴笑开:“也是。”
查理还要明知故问:“你不喜欢吗?”
尤里可不像查理,夸人被夸都要害臊。他亲了查理一口:“喜欢。很喜欢。”说完又用力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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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休息的时候,查理说了句大实话“壁画还没看完”,然后又与尤里逛去了教堂里面。
幸运红石一干人等,对此连腹诽也省了。
尼瑞斯的回答并不出于意料。
他们谈完严肃话题,又商量了一下如何联系的问题。暗夜精灵还需休养一段时间,他暂时又不宜在夜色镇露面;森林里固然有秋果与野味,但毕竟爬树采摘与打猎都是辛苦的体力劳动……
总之,两个年轻人打算继续给尼瑞斯送吃的,而爱尔柏塔可以胜任联络官的任务。
然后,暗夜精灵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本来盛着花生的那个。因为花生少,所以最先吃完了——打开来,掂出一枚漂亮的书签,金的,递给查理:
“爱尔柏塔和席尔维斯特找到了一些小东西。看看这一个,刚好给你用。”
查理惊讶,指指四周:“教堂里找到的?”一时间,都忘了应该伸手去接、然后致谢。
还是尤里帮他接过来:“挺漂亮。”
查理这才回过神来:“啊,的确很漂亮。谢谢你,尼瑞斯。”然后忍不住瞅瞅爱尔柏塔和公豹……哦,是席尔维斯特,不禁心下感叹:
——幽灵有幽灵的优势那。
要知道,幸运红石十六个人,前天翻了好一会儿,也才找到几个银汤勺什么的。这一枚书签,大约也有五六七
值**个甚至十几个银币了。
尼瑞斯微微一笑,把小布袋递给尤里,引手邀请道:“你们挑挑看。书签本来竖卡进了石桌后墙边的一道地砖缝里。他们俩现在能从墙上穿过,又不用睡觉,大概觉得新鲜,昨天闹着玩了许久,找到了五个暗格,然后又催着我去翻了好几个角落。这里是些小玩意。还有些钱,一把银匕首,一幅金银线绣的腰带,玛瑙和珍珠,以及一颗挺不错的蓝宝石。另外那几本日记,我打算学通用语的时候,嗯……当小说看。”
查理立刻给它们找出了用途:“那比小说好,可以让你真正了解人类。至于这些东西,你刚好可以换一笔本钱,做启动资金。”
尼瑞斯点了点头:“我的确这么打算。”查理则把尼瑞斯的话说给尤里听。
尤里一边听,一边好奇地撑开布袋,托起袋底的东西给查理看。“各种各样……这都是些什么啊?”
主要是些金卡扣、金细链、金别针,成色好坏各有不同。好像当时的光明教堂成员,普遍喜欢在衣着上使用这些小小的金制品。不得不说,那是个富庶的年代,他们是富裕的阶层。
此外还有一根金耳勺,以及一只单个的金耳钉。耳钉是十字小花,四颗花蕊,成色非常好,式样典雅传统,做工地道精致。
查理掂起耳钉,默默细看。
尤里瞅了瞅,中肯地评价:“手艺挺好。”他想起查理在湖畔镇的集市上对那些手镯与挂坠有兴趣,不由问:“喜欢?”喜欢就戴吧,不好让别人看,可至少他能看。他可不在乎这个——族里那些还喜欢在鼻子里穿环呢。
查理转转金耳钉,把它放了回去:“是挺漂亮。要是成双,我可能会收藏它们。但是,在耳朵上打个洞就为了把金子放上去?才不要呢。不过,真叫人浮想联翩。”
尤里好奇:“怎么?”
查理耸耸肩:“女人细心,又爱惜自己的首饰,你说什么情况下,才会把耳钉都弄掉了?”
尤里一想,就笑了。尼瑞斯不解地看看尤里,查理连忙又说了一遍。尼瑞斯听了莞尔,随即有点出神,嘴角慢慢地挑起了一抹古怪的细小弧度。
查理有点不习惯暗夜精灵这个样子:“哎,你别想得太歪了。”
尼瑞斯回神:“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碰上的是一个荒废的月神殿,不知能在里面找到什么。”
查理无言。
——喂喂,就算信仰破灭,也不用这么颠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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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里的活已经没了,啃过干粮休息了一会儿,大伙儿拆营返回。
或许回去的晚餐有查理请客的缘故,大家兴头很高,干劲十足,一点半不到的时候,就全部收拾好了。照旧两辆大车,两匹老马。不同的是,由于之前经过的重骑兵,原先到谷口的那条路,长草灌木被踏得稀烂,短时间内,整条路坦荡一片。
查理盘好最后一捆绳子,望着尤里和凯尔他们来来回回,把尚沾着点泥土的栅栏木在车上高高堆起,有点无言,却又很佩服老手们的细致。
栅栏木是和木工作坊的老板说好的,能带回去,就退押金。或者换句话说,折旧回收。镇子上最近用到这个的地方不少,不愁没人要。老板把它们卖两次可以少一点筹货的麻烦,幸运红石能省点钱,何乐不为。
其实幸运红石一般不会这样。只要有斧头、绳子和麻袋,十六个强壮又干惯了活的男人,荒郊野外,就近砍些杂树大枝,搬来石头挖泥装袋,一个小营地一圈栅栏,也就大半天的事。
只是活尸骷髅这些东西,说它危险吧,很好解决;说它好解决吧,又得十分小心,别让伤着划着。所以凯尔他们仔细问了镇上到这儿的路况路程,算算照平常那样扎起营地要忙到入夜,不太妥当,才弄出这么个笨办法。
“哎,绳子。”凯尔搬起查理脚边盘好的大绳,往大车前头一扔,“走咯!”
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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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还不敢放松,前面探看的、后面断路的,一个不缺。
一开始,气氛非常轻松活跃。主要是古勒他们几个,在说晚上的大餐。
这话题其实容易分心,让人放松警惕。不过凯尔也没喝止。他听了一小会儿,与康拉德他们说起了镇政厅的悬赏。主要是还有什么活,比较合适接下来。
几个老手商谈起赚钱的正经事,年轻人就忘了好吃的,噤声聆听了。队伍里自然随之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在不太平的森林里行走时,所应该保有的警觉。
查理对大块烤肉、大杯啤酒没什么兴趣,未曾投入到古勒他们的话题里去,所以清楚地旁观到了话题转变的过程。此刻,他若有所思——“头儿”这两个字的精髓,就是在这种地方吧。
反正从来不在空话装套话的报告里。
尤里在这上头则老道许多。他看看查理,不由一笑。
就在这时候,前面山路微微一拐,路边长草、灌木让去了一旁,现出了一个穿着长袍、披着连帽斗篷、向上坡行来的法师。
他没有驻着法杖,靴子随着步伐一现一隐,甚至长袍也被斗篷遮盖得严实。
但一件斗篷已然足以说明一切。
它的布料厚实细密而华贵,色泽更是奇异。那是一种黯然的棕红,似乎曾被鲜血染个尽透、又在岁月风雨里慢慢褪色。它的披肩部分用白银打造,因为时日久远不再光泽冷锐,泛着一种明亮却陈旧的暖色。它与此相连的当胸部位,则镶嵌着一块锥形的暗红血石榴石,单手堪堪足以一握,通体透明无一瑕疵。
那显然并非只是个装饰。
法师止住了脚步,看向上坡的行人们。在树荫与兜帽的双重遮蔽下,他的面貌大半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能看清的只有部分仔细打理的灰白胡子,线条坚毅冷硬的下巴与嘴唇,与一个刀削般的鼻尖。
事实上幸运红石的人并未能够认出来者是谁。面前的法师与顺路搭车的老人实在相差太大。只有尤里以他甚于野兽的敏锐,意识到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
老人巨大的变化令尤里震惊——他行走之间的举手投足似乎并无改变,又似乎彻底不一样了。
队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查理察觉不对,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兜帽下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灰色眸子。
或者,换而言之,聂拉斯埃兰的目光,越过十数人,旁若无物地盯住了查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