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班长约我个别谈心,他没有否定我好但显得天真的动机,对我的热情首先给予肯定,又介绍几本书给我看,亲切地对我说:“关于旧社会人民遭受的苦,我们知道一点,都是从书上看到,或听长辈讲的,不是亲身经历,感受就不深,对党的感情比不上翻身农民那样深厚。同样一句‘拥护’,从贫下中农嘴里说出来是真心话,毫不动摇的一句话。从我们口里喊出来,恐怕仅仅认为道理上应该如此。所以知识分子遇到风浪就容易动摇,容易产生怀疑。”我谈了自己心里的委屈。他又接着说:“一个人的立场不是自己说了算,要看他的言行,尤其在关键时刻,看他是站在哪一个阶级讲话。一个人想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就必须到工农群众当中去,同他们相结合。我们有不少革命领袖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他们都背叛了自己的出身,成为无产阶级坚强的战士。”这些话我以前听过不只一次,政治考试也能答出来。可是直到那一天,我好象才发现它的真谛。我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也从外地给我寄来热切的信。他们说:过去在一起发表的议论太偏激了,政治上是幼稚的,行动上是可笑的。都表示今后要加强自我改造,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钊人在信中写道:“不合理的现象是难免的,太阳再亮也不能除去树叶和屋宇的阴影,要达到十全十,恐怕只有到才能实现。”又说,“生活本身是个大熔炉,又是铁面无私的法,我们每个人都要受到熔炼,得到它的鉴定。因而责已严是多么必要。”朋友的鼓励,使我非常激动。仅仅几个星期,我们都经历了一次飞跃,从看不惯这一切,到理解了这一切;从不负责的信口开河到学会冷静地思考。虽然只是一个开端,却是一个很不容易的起点。
这期间团支部组织了一次访贫问苦的活动,到乡下去访问一位老贫农。这位老大伯解放前受苦受难不用说,解放后虽翻了身,比起原来就富裕的农民,生活仍是很苦的,一个儿子刚病死,还欠了一百多元的债。但他告诉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要不是人民政府,遇到这种情况,我早当乞丐去了。现在不怕,不怕土匪,不怕抓壮丁。”他指着膝下的一个孙子说:“这小娃将来长大就幸福了。”我过去认为农民自私自利,眼光短浅,可这位老贫农已经看到未来。我突然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却还要去斤斤计较。
暴雨过去是一片晴朗的天空,经过这场热雨后的冲洗,大地将是更清新。1月30日班级召开“丰收会”,总结一段来开展“大辩论”取得的成果,我在会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定要努力学习著作,积极参加劳动,争取又“红”又“专”。我甚至认为校长说,“多放多收获”一点不假。要不是经过这次运动,带着一脑子疑问到社会上去,可能要犯更大的错误。
我在当天的日记上地写着:
“一个人要善于发现生活的意义,当我们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也许厌恶不满。一旦发现它的奥秘,就会疯狂地去追求它,爱护它。
“回顾过去,老是患得患失,有时认为人活着,如果不是为着伟大的理想,神圣的真理,生命还有什么价值?我不愿自己的一生在无声无息中度过,即使不被历史铭记,也要跟她相识,让社会感到有我这样一个人来过。因此活着就要奋斗,要争到生活中的一个位置,如此人生才有价值。有时我又觉得一旦理想破灭,徒劳无功。大概是我没有天才,要不,现在就该显露出来。然而一点值得骄傲的也没有。一年到头,除完成任务似地增加一岁,双手依然是空空的。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于是又悲观地认为,人生就象树上的叶片掉到江河里,被无情的江水悄悄地带走,一分一寸地向前漂流,一刻也不停留,不管经历过怎样迂回曲折,终归要沉入大海,一生也就完结,无人知晓,无人忆及。因此‘对酒当歌,及时行乐’又何等需要!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始终走不出个人的圈子,一心只想成名成家,没有更崇高的目标。而离开国家和人民,就谈不上个人的理想和前途,只有和国家、社会溶为一体,才能有所作为。”(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