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小心翼翼地跪在暖木地板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大片毛色晶莹洁白的羊毛地毯,好似想从那弯弯曲曲的羊毛中寻出点什么来。
紫檀木桌立在一旁,桌上金色雕花兽香炉依旧我行我素地袅袅升起一阵芬馥的紫苏香。
哼,丫头稍稍撇了撇嘴,果然是那种转个脸就忘记一切的人,也不怕再死一次。
感觉一股无形的气场,直觉告诉丫头宇文宁、宇文湛就坐在自己正前方,悄悄抬起头来,偷瞄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宇文宁一脸温文的笑,宇文湛的表情却是比石头还硬。
还好宇文湛没有笑,否则真是恶梦重现,丫头暗自想得呲牙咧齿。
“想看就看吧,何必要偷偷摸摸。”宇文宁竟不怒反而含着笑意。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厨娘大妈说了宁郡王高兴是笑,生气也是笑,怒极了更是笑,唉,丫头心里微微叹了叹气,现在他得笑又算什么?希望是高兴的吧。
“主子说话,你没听到吗?”宇文湛见丫头只低着脑袋半天没有动作,声音真是冷到零点。
足以冻死人的声音吓得丫头触电一般抬起头来,一抬不要紧,却一眼便撞进宇文湛凌厉的眼神里,更是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就又低下头去,可又想到这又违了宇文湛的令,忤逆他他说不定会杀了自己,又急急抬头,不想宇文湛还在盯着自己,一双眼睛没有一点温度,更是害怕,又想低头,可又不敢,矛盾不已只得转了方向,将视线调往一旁,却意外见到宇文宁的那双明亮双眼写满笑意。
丫头哀嚎,宁郡王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逃跑好不好,我什么都说了好不好,你不要笑了,你不要吓我了。
见着这个有胆呵斥宇文湛去买药的丫头现在竟被宇文湛堪比三九更为凛冽的眼神吓得魂不复体的怂样,宇文宁“噗哧”笑出声来,长眉一挑,修长如玉的手指拿起桌上茶碗,撩起茶盖,轻轻吹了吹,轻嘬一口,语气温柔:“小丫头,湛郡王比起地狱阎罗来谁更可怕呀?”
一句话好似闲话家常般亲切,但其中的汹涌却把丫头吓得不轻,连忙俯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该死,还望宁郡王、湛郡王恕罪。”
宇文湛站起身来走近丫头,冷声道:“不敢?当时跑得挺欢,现在才知道该死,不觉得晚了么?”
一句话蕴含着怒气,黑色的靴子就在眼前,丫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愈发俯得更低,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他厌恶。
“四弟”坐在前方悠闲喝茶的宇文宁嘴角弯弯含笑,看上去无比的和蔼可亲,“你这个样子会吓坏这个小丫头的。”
话语是这般的让人如沐春风,可听在丫头心里却是比宇文湛的那句不敢还更让人惊上三分,宁郡王才是比湛郡王、地狱阎罗还要可怕的人。
宇文湛重新坐了回去,也伸手拿起茶碗,却不喝只狠狠瞪了丫头一眼,此时的丫头已是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地板里去,宇文宁看着笑了笑:“丫头,你抬起头来。”
丫头虽然热爱这么扎着什么也看不到,这能让她稍微缓解这两兄弟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可宇文宁的话她是不得不听,只得乖乖抬起头。
“你叫什么?”宇文宁问道。
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丫头却是憋着半天,不见回答,宇文湛很不高兴,一个冷冷的眼神就让丫头瑟缩起脑袋,却也无话。
就在宇文湛耐心就要消磨殆尽之际,丫头眼一闭象是下了很大决心,犹如壮士断腕般壮烈“尽忠。”她说得字字清晰。
“噗……”宇文宁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宇文湛虽说还是寒着那张脸,可却也是很明显地看出他的眼角在抽搐,他已是刻意压制了。
这样的状况是丫头没有料到的,她本以为宇文宁与宇文湛听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只是鄙视,不可能会有什么表示,可却万没想到他们的反应竟是这样的强烈,好像自己的名字真的很惊世骇俗,这让丫头觉得很没面子。
愣神了半会,为了证明有这么个丢脸的名字确实不是自己的错,丫头凉凉地解释说:“张管家说我原来的名字犯了宁郡王的名讳一定要改,还有与我一同进府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也犯了其他什么的名讳也要改,于是他说为了便于管理,所以统一取名,同时作为宁郡王府的下人一定要有积极向上的信念,要时刻牢记『保家、卫国、尽忠、尽孝』的家训,我是排行老三,所以我就叫尽忠了。”
一席话另本以安静下来的宇文宁又开始狂笑,而且笑得更是奔放,而宇文湛的冰山脸也似乎正在“咔嚓咔嚓”地破碎开来。
丫头气结,已完全忘记适才是如何的灰头土脸,竟然敢抬眼怒瞪坐在前面的两位主子,而且表情还异常不满,她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跪在这里了。
撇见丫头的眼神,宇文湛一扫欢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放肆!”
丫头手脚一颤,又是一头扎进地板:“奴婢该死。”
宇文宁不动声色却将丫头的所有表情动作悉数收下,他瞥下长长眼睫优哉地喝了口茶,轻咳一声,闪出一丝笑意:“尽忠,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会有这么一手好医术,你原是何方人士,何时入的府,本郡王感兴趣得紧,还望你一一详细说来。”
宇文宁态度谦和、语气客气,可丫头却分明看见他含笑的狭长双眼里有着比谁都可怕的残酷。
他才不是在请求,这根本是赤裸裸的危险,他是在说你要是胆敢欺瞒,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
丫头哪有见识过这些,吓得通身发颤,不得不平复了情绪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自我醒来我就身在京城醍醐楼里了……”
“嘭”地一声,杯子在丫头跟前应声而裂,惊得她一个激灵,生生吞回了原本要继续说下去得话。
“好大的胆子,连郡王都敢糊弄,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宇文湛不知何时站起身来,深邃的眼眸里阴寒冲天。
“奴婢不敢,郡王饶命”宇文湛突如其来的怒意让丫头顿时面如死灰,唇无血色,连手上被溅滚烫茶水也感觉不到,只可怜兮兮地解释,“湛郡王,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呀,因为对于过去的事情奴婢全不记得,奴婢……奴婢怕是失忆了……”
失忆?宇文宁与宇文湛皆是一愣。
丫头极端无辜地望了望前面两人舔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宇文宁下巴轻轻一扬示意让她继续,丫头这才胆战心惊地将她所知道的统统说与宇文宁与宇文湛,虽说这一切离奇得让她自己都很难接受。
丫头的记忆是始于半年之前的一个早上:
在一阵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中,丫头从昏昏沉沉中醒转过来,环顾四周根本不知道这是何处,只看着想是某间客栈,试着回想自己为何在此,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东西记不了得甚至就连她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只依稀脑袋中有人叫她小宁儿。
一个藕荷色的包裹端端正正放在桌上,像是自己随身行李,包裹布料质地很好,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一套换洗衣服,式样简单,还有一些看着蛮值钱的金银细软和许多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里头装得全是药,将药倒出来闻闻发现自己竟然全部知晓用途,当时心里就猜自己或许该是个医生,可这学医的经历是一点也记不起来,自然也不知道师从何处了。无奈之下只得先出了客房,这才知晓原来这里是南月燕平最大的酒楼醍醐楼。本还想从小二那里套点什么信息出来,可丫头却是昨天夜里投的店,小二只知道她是独自一人,只说自己昨夜像是有些喝醉,订了房间就睡了,连晚饭也没吃,其余的他也不知道。丫头见小二也说不出点什么,就准备吃了午饭,再到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有认识自己的人,或许会有收获。
说到这里丫头停了一停,想是想到了什么眉色渐渐明亮起来,语调也较之先前愉悦了不少:午饭的时候点了醉香乳鸽,不愧是京城第一楼的招牌菜,虽然二两银子一只,贵了,但味道却是出奇的美,值了。
听那小二讲那乳鸽皆是完全靠亲鸽哺喂嗉囊分泌的乳汁,通过嘴对嘴的方式将鸽乳直接喂给仔鸽,在20多天内,乳鸽即能从出壳时的10克迅速生长到600克,有“生命胚芽”之美称。乳鸽的25-28日龄的乳鸽最是美味,它肉质细嫩,骨脆易嚼,养分最容易被人体吸收。
《本草纲目》药典记载:『鸽之毛色于禽中品第最多,惟白色入药;鸽肉性平,有益气补肾,生机活力,清热解毒之功效。』但凡有贫血、月经不调、气血不足的女性常吃乳鸽,不但能治愈疾病,还能美颜滑肤,可使之容光焕发,皮肤艳丽,而久患虚赢者,食乳鸽能滋肾益阴,提高人体细胞活力,增强人的抵抗力。
总之乳鸽好处多多,即可制成滋补佳品,又可做成名贵佳肴,比普通肉食更胜一筹,俗话说的好哇,一鸽胜九鸡,无鸽不成宴!……
丫头越说越高兴,似乎连脸上那细致的五官都开始跳跃起来,她调动起全身细胞,无视宇文湛那越来越难看的脸和额角跳得越来越快的青筋,不遗余力地向宇文兄弟诉说着醍醐楼乳鸽的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想必宇文湛是相当赞同的,当英挺的眉拧到不能再拧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了。
“够了。”简短却威慑力十足。
登时那穿脑的魔音在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张因呵止而苍白的脸。
“嘻嘻”在突降的静寂中,清越的笑声显得犹为动听,这是在沉默中变态的那个?宇文宁眼角一弯,薄唇轻开:“尽忠,说重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