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即使事情早已过去多年,如今的秋见笑想起当日的康平对着垂死的自己就是这么一阵数落,不禁还是笑了出来,真不知是该耻笑康平的没大脑还是该自嘲自己的不够豁达——细想之下该是都有吧。
“萦宁,皇帝派王爷出兵平叛南苗,你要随军同去么?”秋见笑突然打断萦宁的话,用他特有磁性嗓音爆出一个绝密的军事秘密,而语气竟然淡得好似只是告诉康平明日有雨出行记得带伞。
乍听得秋见笑有此一问,正口若悬河康平猛然仿若得了失语症,登时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是瞪大了圆眼直直望向秋见笑。
被这么直接瞪视,秋见笑不由笑开:“瞪我做甚,难道我是南苗的奸细不成?”
“哼哼,秋大神医,此乃绝密之事,我也是昨夜才知,你一个民间医生是如何知晓,说。”
康平双目不复带笑,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见的狠厉,如此毒辣表情竟令康平身旁不远的侍剑也寒了一寒。
秋见笑看看康平又看看侍剑不由一滞,变了脸色,旋即一手抚上额角,低笑不止,不再去管康平是何种模样。
早已是柳眉倒竖的康平却不曾想秋见笑对自己赤裸裸的威胁竟是如此满不在乎,回首又再看看侍剑也是满脸鄙夷,脸上再挂不住,一拍桌子,正气凌然:“药堂之上不许装疯卖傻,秋见笑你即已知我天玄机密,无论如何你是哪也不能去了,乖乖在我眼皮低下呆着,不许你踏出这苏杭城半步。”
一句话出来,秋见笑更是笑得忘我,侍剑却是无奈,只得狠狠翻个白眼,默默迈出几步,借此远离康平,心里暗叹:郡主,这真是在逼问么,怎么看着都像是眼角抽筋,神啊,不要让别人知道她竟是我家郡主。
半晌,秋见笑才止住了笑,见得康平眉头拧紧,伸手抚平康平紧蹙眉头,定神道“萦宁,你不适合这种表情。”
微凉指尖触上眉心,康平顿感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柔气息传遍全身,登时面色绯红,周身着实不大自在,脑中过往场景一晃,愈发万般滋味涌起,怕是压制不住,只得撇过脸去做赌气状。
她还记得与秋见笑的相识是在七年前的二月初二踏青节。
“二月二日新雨暗,草牙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
青山之上,细雨方歇,四处烟云袅袅,清脆鸟声阵阵,本应是无人幽静之地却依稀见得前方两道模糊身影,一浅绿一雪白。
浅绿身影身量很小,短手短腿行走在略显泥泞山路之上,跌跌撞撞显得吃力得紧,而雪白身影较之浅绿则是挺拔了许多,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是犹如玉树琼花般出挑,虽是不存有路难行的困境,但却因为前方那随时皆有可能狼狈扑倒的小小人儿,面色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此二人正是年方五岁的康平与刚满十一的侍剑。
“侍剑,你看这山路滑的……是不是……”五岁康平粉妆玉琢,乌黑大眼谄笑盈盈,巴巴期待着侍剑能念在主仆情谊载自己一程。
可谁知十一岁的侍剑酷根早已种下,对康平晶灿双眸视若无睹,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径直往前走去,根本不去理会,留下康平独自狠咬帕子,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自己理亏在先,非得赶这二月二龙抬头的趟,生生要到这岁华山上走上一遭,可这也不能怨自己啊,都怪爹爹非说自己连爬上岁华上的能耐都没有,否则自己怎会在这阴雨天气到这岁华山上闲逛,除非是脑壳坏掉。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康平满心懊恼,可却除了撇了撇嘴,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抬起头来继续这漫漫征途,却更可悲地发现就在自己胡思乱想之际,侍剑早已远远将她抛在身后。
黄色泥浆糊满靴子,白色的衣衫也沾染山中露水,走在前头的侍剑一手挥开在前挡道的野草满心恼怒,这种粘腻腻的状况让有洁癖的他真真无法忍受,不由越走越快。
“侍剑,你等等……”见侍剑对自己的呼唤无动于衷,康平只得迈开短腿努力去追,可怎奈人小腿短,如何去赶与前头侍剑的距离不近反远。
“侍剑,侍剑……”只见侍剑越走越远,康平不禁心急,也不顾得注意脚下,只一心望着前方,只怕一个不留神侍剑便会消失了踪影,谁知一个不留神,脚下像被什么东西一绊,重心前倾,只惊呼一声便扑倒在地。
在前头暗自赌气的侍剑猛然听见自家郡主的一声惨叫,这才想起郡主还在自己身后,心中一惊,暗怪自己粗心,急急回头,却见得摔跤郡主面朝大地半晌爬不起身,郡主这一跤跌得不轻,侍剑心口一沉,正欲过去扶起仔细查看,不想原本半晌不动的康平此时却灵活得犹如弹簧只在一瞬便弹出老远,
“啊,有尸体……”康平大喊,凄厉尖叫响彻这岁华山的四面八方,侍剑大汗:郡主仍是中气十足,看来这一跤并无大碍。
这具“尸体”便是日后的慈悲圣手秋见笑。
至此一家药堂开业在苏杭城中最为热闹的沿河大街,至此秋见笑在苏杭城中一呆便是七年,至此康平日渐习惯了没事就来秋见笑的药堂嗑点药材当零食,也日渐习惯了有秋见笑笑颜相伴的每个午后黄昏。
康平开始认定了秋见笑,也觉得以后的日子秋见笑伴在自己身畔这是自然,秋见笑也说今后我哪也不去。
可谁知就在一个月前,那个曾笑望自己陈诺说哪也不去的秋见笑说他要走了。
那日雪尽天晴,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并无不同。
无比放松地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里,康平下意识地抓了抓身上的白色裘袄,用手支棱着歪歪的脑袋,周身有着说不出的舒坦,酸涩眼皮不自觉地就慢慢合上。
秋见笑坐在一旁,轻轻放下手中医书,看着康平猫儿一样睡着,不觉莞尔,抬头远望见得冬日的天空清朗甘咧,低低的好似一触便及。
“萦宁。”
“嗯?”在半睡半醒的仙境里,康平隐约听见秋见笑好似在远处唤着自己,便从鼻腔轻咛一声算是搭理。
“我要走了。”秋见笑的依旧带笑,嗓音轻得好像一阵风,没有重量,没有深根,甚至听不出他的情绪。
但只肖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康平便从靡靡之中醒转过来,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炯炯双眼直直盯着眼前这个温润如斯的男子,静静地不发一言。
她是在等待着他念头的转变或是他能给她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理由,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可秋见笑却是再也没有一句话,除了告诉她他要走了,余下的也只有心头他满满的笑眼,而这在笑眼中的自己竟是如此面色苍白……
她猛然明白,其实一切并没有发生改变,秋见笑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冷淡疏离的年轻人,而自己也从未真正走入进他的世界,她想要的那扇大门他从没有对她敞开过,他虽然是日日对她浅笑对她温温融融并不是因为这是他的本心使然,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这些再也回报不了她什么了,他不想欠她的。
或许在他心里她甚至比不上他治病救人时的手中银针来得亲近。
明了此事,康平只站起身来礼貌告辞,礼数周全得令侍剑咂舌,随即不再多言,昂首挺胸,体体面面跨出药堂大门,不再回头也不再跨入半步直至今日一场意外。
秋见笑见康平扭头不理自己,只当她孩子脾气发作,也不恼更不窘,只浅浅说着:“前日我已答应平南王作为随军医生,想这两年内我是不会离开天玄,你何苦要用这种……”话语至此,秋见笑本想说拙劣,但又望见康平气恼模样不由收口,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嗯,……不成熟的方法赖我留下。”
他两汪寒潭似的双眼笑弯成一对新月,望着康平,仔细端祥她面上的一丝一毫变化,只见她由惊转喜,直到眼神熠熠,笑上眉梢,一阵风似扑将过来,情深意重地握起秋见笑的手:“秋军医,咱们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闻得康平此言,秋见笑不由大笑开来,而妄图悄悄远离康平辐射范围的侍剑不幸动作不够迅速,无奈又是一个白眼:郡主你贵为当今圣上亲封的康平郡主,父亲更是威震四方的天玄平南王,母亲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温良贤淑平南王妃,请你不要乱用词语,污我天玄光辉形象。
堂外天色渐暗,沿河大街两旁商家店铺的小二开始燃起灯笼,明明暗暗的黄铺满大街青黑石板,那样微弱却又莫名让人心安。
秋见笑缓缓出了药堂,眯了双眼,将双手合十轻轻架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之上,如同睡去一般感受着初夏夜风的丝丝清凉,嘴角慢慢溢出一丝浅笑。
那日,浅绿衣衫,玉雕笑脸雌雄莫辨,甜软童音醇澈清朗:二月二龙抬头,抬头龙见喜。南屏借东风,万里波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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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没准备发番外的,可是最近这几天都在忙两个案子,审理这两个大案很是麻烦,加上我不是会计专业,对看帐又没有天赋,所以更是格外辛苦,又加之稽查局催得紧,所以为此几乎没有空暇时间来写正文,各位不喜欢番外的亲们,抱歉了!
另外其实我自己蛮喜欢秋见笑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