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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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持续颠簸着行驶,马车内却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稳。我靠在马车的右窗向外眺望,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向左飘去。

  慕容沉熙靠在马车的左侧,披着薄毯闭目假寐,身上的长袍不再是他常穿的月白,而是深沉如的黑。

  其实他并不适合黑,因为这种浓郁的泽更加衬托出他苍白的面和骨瘦如柴的身体。

  他瘦了,我知道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

  心疼,我又一次开始心疼,心疼这个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小心的把已经下滑的毯子拉了上去,然后轻轻掖好。

  慕容沉熙的睫羽轻颤,似是要醒来,可是又过了一会他仍没有动,亦没有说话。

  我大着胆子靠近慕容沉熙,目光留恋而缠绵的在他温润清俊的面颊上静静流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马车的速度突然放慢,静止的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我也缩回半倾的身体,重又向外眺望。意外的我发现我们竟是快要到皇城外了。

  不等我将疑问提出,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门外的小厮也恭敬的道:“皇城已到,恭请殿下下车。”

  等我刚下了车,那马车就掉头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我忙抓住刚才的小厮道:“你们要去哪?”

  那小厮垂首道:“回殿下,是送王爷回庄王府。”

  我悬着心这才放下,可没一会我就想到了另一个症结所在。他住庄王府,我住皇城内,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么?

  幽静的回廊,气势恢弘的宫殿,一切一切的华丽景象映入眼底,我却已不再惊叹,甚至连欣赏的心情都欠奉。

  很快,我又一次见到了天崇帝慕容秋,比起年前见他,此时的慕容秋显得更加苍老虚弱,看上去已经是行将就木了。

  “御儿。”慕容秋见到我,眼中暴出了欣喜的金光,连忙摆手让作势要跪的我走上前去,“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回来了。”

  我适度的前进几步,掏出袖中庄祭莲给我的契约书,递给了随侍的宦。

  慕容秋混浊的双眼在契约书上停伫了许久,突然暴出一阵狂笑:“哈哈,御儿,我的御儿,你果然没有辜负父皇的期望,朕要……咳咳……”话没有说完,慕容秋已一阵猛咳,几乎咳出五脏六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轻柔的拍击着慕容秋干瘦的背部。

  就在这时,慕容秋猛得攥住我的手声,哽咽的语不成言:“御儿,你原谅为父了,父皇这就下诏立你为太子好不好?”

  我几乎瞬间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慕容秋实在抓得太紧,我根本抽不动自己的手,最后我只好跪在慕容秋的榻前道:“那父皇置二皇兄为何地,置满朝大臣为何地,不会有人同意儿臣为储的。”

  “为何不行,这整个天朝都是朕的,当年朕忌讳外戚不能保护朕心爱的人,可如今朕大权在握,连自己的继承人都不能决定吗?”

  我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慕容秋默然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你二哥今日赴封地,是你追回的?”

  我点了点头。

  “父皇知道在东临宫时你们兄弟的关系很好,可是……”慕容秋顿了顿,“你们都是皇子,而他是你的嫡兄,但是父皇却更属意于你。”

  慕容秋说的很隐晦,可我的心却在变凉,这就是帝王的补偿么?你让环御失去了多少,这样的补偿够么,适合么?漫说是我,就算是环御对那个位置也没有一丝兴趣吧。

  但是这样的话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应道:“儿臣知道。”

  慕容秋不是个明君,也算不得昏君,充其量也就是个庸君。前半生大多受外戚压制,郁不得志,了半生的光阴掌握住权力,却已垂垂老矣,连个继承人都选不安心,适合的看不重,看重的不适合。

  离开之前,我还是忍不住向慕容秋请了一份谕旨。

  我说,这么些年的奏章大都由二哥批阅,二哥在离开前曾将奏章留给儿臣儿臣从未处理过此类事务,故请求搬入庄王府中方便请教。

  慕容秋顿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重回东临宫的时候,丁寻聂已早早的等候在正殿中了。空剑的护卫队在送达后已就地返回空剑。此时的正殿中正孤零零的立着一排宫和内监。

  我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径自先回了自己之前所住的寝殿。

  明明很久主人都没有回来了,可是我的寝殿里仍然干净的纤尘不染,甚至连被褥和枕席都有重新洗晒过,散发着阳光的清以及熟悉的茶。

  桌面上堆着一摞摞分门别类放好了的奏章,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一叠上都放着一张长长的备注,字迹飘逸简约,柔中带刚。

  随手翻开一本奏章,最后总是有着笔迹相似的批注,寥寥几字,并不长,可是却总能一针见血,极见成效。

  只是为何这些批注的字体却都不一样……

  最先是常用的蝇头小楷,到后逐渐潦草,至行书,至草书。纵然是勉强,那些字也都能叫人清晰的辨认出,可越是这样便越是叫看到的人感到压抑,说不出的心痛。

  我握着奏章良久,指尖触过干透的墨迹,方才放下,顿时觉得有些疲倦,毕竟是一路奔波未曾停懈。

  我身子一矮,斜靠在榻上,懒散的侧倚着柔软的被褥,鼻间贪婪的嗅着那淡雅的茶,突然我的视线中闪出一块醒目的暗红。

  我翻身下,书桌旁的地面上不知冲洗了多少次的暗红斑块看起来竟那样刺目。我记得,我分明记得这血的位置正好是当日慕容沉熙得知真相,郁及胸中,一张口所吐出的鲜血。

  他这些日子竟然竟然是在我的寝殿里工作,甚至……居住。

  我的困意被一搅而空,脑袋里满满都是那个人的影子,乱成一潭水。

  次日清晨,我只带了丁寻聂一人便住进了庄王府。也许是慕容秋已打过交待,我的突然进驻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急,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第一日就失望了。

  慕容沉熙第一日根本就没有出来过,只是托府上的管家将我安排在府中的主屋,自己却托病说要静养,搬去了离主屋最远的厢房。

  他在躲我,我管不了外面风传从空剑立功回来的四皇子如何逼迫欺压温雅的二皇子使其称病避世,我只知道,他在躲我。

  我在他的院门口站了一次一次,他还是一直固执的没有出来见我。我不是不可以用强进去,可是我怕,我怕他其实已经放弃我,怕听到他残酷的答案,我怕把他越推越远,更怕的是他用怜悯悲伤的眼神看着我,那会让我想起那个长长的恶梦般的。

  追着他冲出城的勇气,也许只有一次。

  这次回天朝,我正式每日早起上朝,反倒是称病的慕容沉熙一次也没有去过。

  刚刚入朝,大多数的臣子都很不待见我,虽然表面上仍旧是恭谦收守礼的样子,但却常常在早朝刻意刁难我想,害我出丑,但几乎无一例外的都被慕容秋反整了一通。

  后来,他们见圣上有意偏颇,才收敛了些,上朝时干脆就权当我不存在。

  这也很正常,毕竟此时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搬入庄王府是为了架空慕容沉熙,借圣宠逼迫他称病,实则软。而疾奔追出更不是因为什么兄友弟恭的感情,而不过是怕慕容沉熙在封地拥兵自重罢了。

  朝臣上书无数,但通通被慕容秋压下,恐怕听多了慕容秋也会信以为真吧。

  我则一概充耳不闻,只每日两点一线的上朝回府。事后我才知道,这段时间刺杀我的人几乎隔几天就有一批,而来探庄王探听消息的则更加密集,前扑后继,杀之不尽。

  这段时日,怕是唯我和慕容沉熙这两个当事人的日子最为安逸。

  慕容沉熙的工作除了协理奏章,更直属负责礼部和工部,两个最没有实权也事务最繁杂的部门,我在经手之前从不知道他原先竟要做这么多的事。

  好在,之前因为慕容沉熙要赴封地,两部都已交移的差不多了,我的任务也轻了许多,但等任务分到手上时也仍旧是一份不轻的负担。

  刚刚接手时,这些无论我前世今生都没有遇到过的事务忙得我焦头烂额,日日三更后方才有时间就寝。

  于是我的桌台上也开始摆放着一些滋味寻常,但却极为浓郁的茶。

  他的习惯又一次被我不经意的记在心上,不经意的开始模仿,喜欢一个人,当真是一件完全没有头脑的事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