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三个人先干了三杯,平喝,边喝边说酒好。花满楼也说不错,还总结说酒放的时候长了,味道就是不一样。然后特派员当周,喝了一圈,每人一杯。这时候,每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酒酣耳热了。
主簿就问:“花老板,你这酒楼的买卖可越来越好了!”
花满楼听了,嘴有些合不拢:“哪里有呀,你净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哪里是开玩笑呢,昨天我还碰到几个老板身子都瘦了一圈,唉声叹气的,围着向我诉苦,生意不好做呀,都让花瓣雨把客人抢走了!”
“听他们瞎说!”
“瞎说?那你说说,你这里有多少厨子、多少跑堂、多少歌姬?”
“那哪能说得清。”
“就是嘛,说你生意好还不承认,好就好么,我又不开酒楼,跟你抢生意。”
特派员听他们说得开心,插嘴问道:“既然生意好,有那个能力,怎么不把其他几个门面盘过来呢?”
按理说,特派员不应该问这样的话,毕竟和花满楼第一次喝酒,这样的话题涉及到商业秘密,买卖人最忌讳别人问这些问题,所以特派员的话太过了。可是,特派员对于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主簿刚把话题引到这里,再过一会儿,这个话题就凉了,谈话题就像蒸馒头,馒头一次蒸不透,蒸第二次效果绝对好不了,再怎么蒸都不透了。话题这个东西和馒头还有很大的不同,馒头毕竟是实物,看得见摸得着,蒸的时候还有味道,熟不熟,在厨房里使劲吸吸鼻子,想想蒸了多长时间,一般不会有错。话题却不同,乌黑的河水一样,谁知道哪里深哪里浅,掌握不好火候,胡乱一脚踏下去,只见人头不见人脸。
这就需要功夫了。世界上存在数不清的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一门技巧,所以,就有数不清的技巧。人也是有差异的,有些人只能掌握一些操作实物的技巧,像搬石头啦、喂马啦,等等。另外一些人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格外有感觉,凭空发现一些理论,比如阴阳相生啦、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啦。操作实物的劳力,动脑子的劳心,孔圣人概括得很精要:“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特派员对话题极有研究,准确地说,他谈话时和在厨房里自己蒸馒头一样,善于闻味。话题是有味道的,和飘散的面香显示馒头的生熟一样,话题的味道也预示谈话领域的安全和危险。当然,这味道需要特别的人才能觉察,不是想有这样的鼻子就有这样的鼻子。这样的鼻子,天上难找、地下难寻,既需父母给与,又需后天深研,不容易的。闻到话题成熟或生涩的味道,要巧妙地把它引向深入,比方说几个人在一起说得无聊,这就是火头太小,力道不够,要马上加火,讲一个荤段子,他经常讲的是这一个——
我在太学的时候,一个男的晕倒了,许多人围着。外面有个男生很有经验地喊:“掐人中!掐人中!”离那个男的最近的一个女生,思考了半天,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准确地掐住了晕厥男的JJ。
这就把搔到痒处,几个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补充,气氛一下子活跃了。
特派员问“既然生意好,有那个能力,怎么不把其他几个门面盘过来呢”就很好地掌握了火候。一则这花瓣雨确实生意好得不得了,二则花满楼谈起酒楼的生意眉飞色舞,就差翩翩起舞了。这个问题还是顺着花瓣雨生意兴隆的意思来的,但是更深入,更有探讨的空间。或者说,这个问题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吹捧,更有一统江湖的意思,“海到无边天做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感觉每个人都有。即使不能做到,犒劳犒劳嘴还是可以的。总而言之,特派员的问题把谈话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高度高了,空间就有了,眼界更宽,心胸更阔,谈起来就更有激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