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百无聊赖之间,就听得雅座外脚步声响,都异常兴奋起来,特派员抬起一直低着的脸,嘴里也不反刍了;主簿放下茶杯,手中的纸扇也不扇了;花满楼最夸张,急急离了座位,站在雅座门口,伸直了脖子往外瞧。
两人纳闷,这是谁呀,走路这么重,楼板隐隐在动,身架子绝对轻不了。花满楼在门口却急赤白脸地说开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候,搬一坛酒用得了多长时间?到哪玩去了?”
随着花满楼的训斥,刚才走的那个店小二小心翼翼挪了进来,店小二满头大汗,手里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跟一个小水瓮差不多,因为手上也出了汗,店小二的手不断哆嗦,酒坛子眼看着往下滑,就要抱不住了。花满楼从后面赶过来,往坛底一伸手,两个人一上一下,把酒坛慢慢放在雅座墙角的一张小桌上。
花满楼还在嫌小二来得慢,嘴里不依不饶地说个不休。主簿觉得当着特派员的面,不是训斥人的时候,轻咳了一声,花满楼何等乖巧,当即就不说了,由于说话停得过猛,急切里收不住,脸上涨得通红,还没有喝酒,看上去已经喝了半醉的样子。
花满楼摆摆手,让店小二退下,屋里等着来伺候的另外几个人忙过来,七手八脚拍落封泥,拧下坛盖儿,取出蜡纸。
一股清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屋内之人不由打了一个机灵。下人们把酒舀到酒壶中,捧上桌来,刚要斟酒,花满楼摆个手势,把酒壶要了过来,“两位大人到小店来赏光,我也无以为敬,这第一杯酒我是一定要给大人斟满的!”
特派员忙说:“不用,不用。”
花满楼已站了起来,端了酒壶,恭恭敬敬地先来给特派员斟酒。这酒壶样子和别处的不同,别处的都样子小巧,玲珑透惕得很,花满楼手里的这把,却截然不同,蠢笨得很,粗看就是一把大茶壶。并且,这酒壶的嘴格外长,应该是特制的,专门用来斟酒。
花满楼见特派员盯住这把酒壶不放,笑道:“这种酒壶是我店特用的,给客人斟酒、倒茶都行,离得远也能给客人服务,客人满意得很。”
特派员沉吟道:“看这酒壶应该能盛五斤酒,倒酒的时候很累吧?”
“大人好眼力,的确能盛五斤酒,要把这把酒壶使得自如,倒酒一滴不洒,让客人满意,非下几个月的苦功夫不可。大人,就让我露一手吧。”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花满楼在饮食业里滚爬多年,虽然做老板多年,功夫底子还是有的,他把酒壶高高举起,壶嘴正对酒杯,那白酒一溜线似的奔流出来,落在杯底,好似清泉击打在石头上,脆生生地响。看杯子里酒已斟满,花满楼双手猛地一抖,壶嘴一扬,那些奔流的酒线立即缩了回去,好像酒壶里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吸了进去。自始至终,没有一滴酒洒在酒杯外面。花满楼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臃肿的身子也轻灵了许多。
主簿赞道:“花老板好功夫呀!”
特派员也不由得赞叹,说话间,花满楼把三人的酒杯斟满。
花满楼放下酒壶,抹一把汗说道:“我只给大人斟一次酒,聊表心意。下面,请大人品一品敝店的劣酒,多提提意见。”
特派员早就注意到这酒了,如果说店小二出去搬酒坛的时候还没有放在心上,那么当酒坛打开,香气四溢开始,他就觉得这酒不寻常。尤其花满楼斟酒的时候,酒壶举得老高,酒水倒得又急,好像瀑布从高处落下来,酒香弥漫得更厉害了。特派员不是没有喝过酒,实际上喝过不少酒,喝的还都是好酒,经历过无数次酒精考验,不由觉得这酒异样,到此时这酒香弥漫在自己眼前,一个劲往鼻孔里钻,长了手的毛毛虫似的,前仆后继。特派员不由得想:这酒香像什么呢?如果他刚才还能品出瓦罐汤有花生的香味、莲蓬的清气、红枣的甜味、绿豆的凉意、黑豆的软酥,现在他只能隐隐觉得这杯酒什么都不像了。这气味太杂了,
因为参加的酒局多,特派员对品酒也有研究,需要指出的是,他本身并不主动对酒研究,这和他热爱厨艺截然不同哦。他对厨艺有一种出乎发自肺腑的喜欢,主动钻研菜怎么做的好吃,有营养,纯天然、绿色。而对酒的品味,他纯粹是被动的,别的人都在喝酒,喝酒就要说酒,说得多了就有了研究,否则,在酒局上还能说什么呢?耳濡目染,他也渐渐看出了门道。
品酒有好几个步骤,这些步骤是有顺序的。什么叫顺序?往浅了说,先后就是顺序,顺序就是先后,它在世间无时无刻不存在,比如春夏秋冬就是顺序,老子儿子也是顺序。如果往深了说,顺序很让人头疼,没有顺序就没有秩序,没有秩序大家会一团糟,所以千万要有顺序观念。
可是,深究起来,顺序深奥的很,有位前辈哲学家就感慨:你如果不问我顺序是什么,我还知道顺序是什么,你如果问我顺序是什么,我反而不知道顺序是什么了。哲学家给我们举了一个例子,来深入浅出地解释这个问题:世界上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呢?有人认为先有蛋,因为有了蛋,才能孵出鸡。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马上会有人反驳,没有鸡,哪里来的蛋呢?这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难说得清了。
哲学家引导我们思考,明确问题中的“鸡”和“蛋”,是指“第一只鸡”和“第一个鸡蛋”。所以,问题的较为完整的表述是:“先有第一只鸡还是先有第一个鸡蛋?如果有答案,那么答案的依据是什么?” 现在,一个“先”字的含义决定了整个问题的性质,如果它指的是时间上的先后,就属于事实问题,如果指的是逻辑上的先后,就属于概念问题。比如说,你问我先有马车还是先有马车轮,我的回答是事实上先有马车轮后有马车,因为在时间顺序上,不先做好马车轮子,完整的马车就做不出来。但是在概念上,先有马车,后有马车轮子。因为在逻辑上只有先理解了什么是马车,才能理解什么叫马车轮子。那么“世界上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我们应该从事实问题和概念问题两个方面入手进行突破。只有把事实问题和概念问题都弄明白了,这个问题才能得到完满解决。当然,在攻克这两个问题的过程中,不排除事实问题会出现两个角度的情况,概念问题也很有可能异化为概念一、概念二,这都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一个问题变成了两个问题,并且还会有二变四的可能,四会不会变八呢?很难说。反正,一个问题曾经让人们吵个不休,哲学家把他分成了两个问题,就更有吵的余地。因为,在事实问题上站不住脚,在概念问题上反而会得胜。哲学家少有女人,这是一个很费劲的行当,女子受不了这种折磨,一辈子正过来、反过去的和自己吵个没完,谁是谁非得不出一个结果。不过,他们也有长处的,他们的长处就是不一定看得准,但是一定分析得全面。这就好像一个生殖力旺盛的妇人,不一定生出好孩子,但在表面上身前身后孩子一大帮看着挺热闹。
如果沿着哲学家的逻辑,可以把这个现象一分为二,这样给他们下一个结论吧:哲学家没有女人的生理功能,但是有女人的心理功能。
但是,不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顺序总是客观存在的。也可以这样说,客观存在包含顺序。顺序对人很重要。
活了一辈子,就是找一个正确的顺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