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请退后一些,或许你该看看操作台上那些笔记簿,查一下有没有咱们感兴趣的资料?”方星合掌当胸,对着我说话,目光却始终落在达措脸上。
试验室里共有六张操作台,堆满了书籍和笔记簿,有几个簿子还摊开在桌面上,旁边凌乱地丢着铅笔、尺子和橡皮。假如詹宾等人曾经从达措嘴里知道一些情况的话,就一定会记录在这上面的。
我直起身,跨过横在面前的日本人身体,走向工作台。
“嚓”的一声,似乎是有人划着了火柴,我转头一看,方星正双手横在胸前,掌心里突然冒出两团突突跳荡的火焰,在达措身上一按,那具刚刚断气的尸体便呼的一声剧烈燃烧起来。
“去吧,恭喜你,终于从这件事里脱身出去了。其余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吧。”她后退一步,看着尸体在几秒钟内与那件藏袍一起化为飞灰,脸上只有漠然的平静,看不出一点悲喜。
我不想说什么,走到工作台前,迅速翻阅着那些打开的笔记簿,但大部分都只记载着寥寥数语,用来描述达措的身体状况,绝没有涉及到他说话的内容。
“抱歉。”方星跟过来,在我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涩声笑着开口。
我摇摇头:“没有什么可抱歉的,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深度沟通,就是非需要以某种奇怪的方式进行不可。可惜,藏人习惯于鹰食天葬,我们无法为达措准备这些,应该对他说抱歉才对。”
达措与方星表现出来的异状,在我眼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就像武林中的内功传递一般,高手将自己全身功力倾囊而授,然后瞬间衰老,委顿而亡。只不过达措是活佛转世,以年幼的身躯包容着一个藏教高僧的功力,看起来有些不太习惯而已。
“他不是藏人,而是像我一样,不知道何时何地出现在那个山间小村子的,怀有自己的独特使命——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也许我们该搜索一下任我笑去了哪里。他潜伏在老龙身边那么多年,一定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
一谈及任我笑,方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关于达措的来历,我曾做过无数次猜想,经方星如此一说,忽然一切答案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人死如灯灭,他的一生已经可以盖棺论定了,别人再说什么都成了浮光掠影,与他无关。也许他把自己思想上的一切都传给了方星,只有她最懂他,如此而已。
试验室里满地狼藉,再加上达措的尸体飞灰,已然无处下脚。日本人和詹宾还在昏迷之中,我们无暇理会这些,缓缓退出来,那扇门又自动关闭了。
方星大步左转,过了两个门口后停下,右手按在标着俄罗斯文字的一扇门上。
“应该在这里,老龙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俄罗斯境内匿伏疗伤,那时任我笑就在他身边,我猜俄罗斯人掌握了他们两个不少情报。所以,由俄国专家向他们开刀是最可能的。”她简单地向我解释,但这理由实在勉强之极。
门口的俄罗斯文字译成中文意思是“深度脑部读取部”,我现在非常怀疑这个地下研究室的主持人大概不是老杜。他的能力还不足以领导这么庞大的多国联合试验,因为很多国家都在秘密研究人脑活动的可视化,取得的成绩各不相同,但谁都不会率先把自己的成果拿出来共享,更不会听从美国人的指挥。
门口上方的红灯突然亮起来,门扇也向侧面无声地滑开,两名枪手平举冲锋枪出现在门里,枪口冷冷地对准我们的脸。
枪手身后,一个高大的金发女人抱着胳膊,脸上挂着阴森森的冷笑,目光轮流从我和方星脸上掠过。
“你们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金发女人的中文发音非常标准,这一点非常少见。试验室中央的白色巨床上,任我笑被锁住双腕、双踝,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眼向天花板直瞪着。还好,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人,连计算机和显示屏都没有,到处是空荡荡、白茫茫的。
方星冷冷地回答:“能够帮助你进行研究的人,特地为你送资料而来。”
那女人仰面一笑,傲然扬了扬下巴:“不用了,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任我笑和老龙是我国的紧急军情处理部门专项跟踪研究的对象,对他们的秘密监控频率可以精确到以微妙计算,还有什么记录不到的资料吗?”
我抬起右手食指,拨开就要顶到自己鼻尖的枪口,吐出一连串流利的俄罗斯语:“切尼金博士,我有充足的证据能够表明,任我笑的思想内部并非只有人类的成分,而是掺杂了某种兽性。并且,我亲眼目睹他的身体在杀人时能够产生异变,让我们进去,只会对你的研究有益。我知道,你在莫斯科大学的研究课题是‘双面人的隐性性格’,遇到了无法通过的节点,不是吗?”
这女人很有来头,表面身份是俄罗斯国家首席生物学专家,但背地里却有着国家安全部的秘密职务,所以我们没必要惹恼她。在老杜的私人生活中,有很多所谓的“俄罗斯女性朋友”,切尼金博士就是其中一位。
“哈哈,沈先生果然快人快语,请进来吧。不过,你的这位朋友却没这资格——”切尼金的态度有所转变。既然老杜肯向我说起她,就一定会向她提及我。
两名枪手蓦的齐声怪叫,身子腾空而起,从我和方星头顶跃过,重重地跌在地上,软瘫成一团。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方星大步向前,直逼比她高两头、胖两圈的切尼金。她发出的“螺旋劈空掌力”能够自由地控制两名警卫的扑跌路线,非常高明,让我都自叹弗如,可见达措传功的效果有多么明显。
切尼金双臂一分,紧身西装立刻刺啦一声从肩部挣裂,露出胳膊上白花花、圆滚滚的肌肉来。像她那么胖大粗壮的女人竟然能在瞬间变得水蛇一样圆滑灵巧,用日本柔道里的“贴身纠缠技”,穿入方星腋下,一个“反臂抓握过顶摔”已经将方星举在半空里。
我在老杜的资料里了解到,切尼金曾拜俄罗斯第一技击高手库恩为师,然后成为总统身边唯一一个文武全才的女性保镖,深受历任总统赏识。她最精通亚洲各大门派的近身搏击和贴身扭技,每次临敌,九成以上活擒对方。不过,她这次遇到的是方星,并且是刚刚得到达措功力、瞬间蜕变升华的方星,吃亏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方星倏的翻身,落在任我笑床前,切尼金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双手犹然怔怔地举在半空。刚刚她的确紧紧地扭住了方星的肩胛和左肋,准备用力道巨大的摔技来教训对手,可方星在身子腾空之时,借力一跃巧妙挣脱,切尼金根本就抓不住她。
“我们没有恶意。”我从切尼金身边走过,对她的窘态不忍多看。公平地说,方星目前的武功已经超过我,缺乏的只是临敌经验罢了,就算再多几个切尼金也并非她的对手。
任我笑虽然大睁着双眼,但眼珠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天花板。锁住他手脚的四根铁链是死灰色的,链条直径超过两寸,竟然是欧洲钢铁联盟出品的超硬度异种钢材。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的手指和脚趾上的指甲都还正常,没有异化现象。
方星俯下身,轻轻扒开任我笑的眼皮观察,忽然摇头冷笑:“你们给他打了什么?麻醉剂还是肢体僵化剂?”
我站在她的对面,偷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太冲动。科学研究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工程,一涉及到大的课题,非得全球顶尖人才汇聚在一起才能有机会完成。所以,对于地球人类而言,最重要的工作是搞好合作关系,让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贡献力量,以获得最美好的结果。
“哼——”切尼金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抽出一叠窄窄的信笺,随手一掷,落在任我笑胸口上。
我抢在方星前面拿到那十一张信笺,匆匆扫了几遍,心情马上低沉了许多。因为信笺上记录得明明白白,任我笑已经杀掉了很多人,最后不得不用超强度铁链锁住他。即使如此,他还乘人不备,弄死了两名替他测量体温的护士。
“不动用最高强度的麻醉剂,根本控制不了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他的暂时休眠状态,一旦发作,所有的看护人员都要撤出去,否则将会增加更多的无谓伤亡。按照时间表推算,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会再次发作。到时候,二位就能亲眼看到那种恐怖的景象了。”切尼金皱起眉头,连续看了两次腕表,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他说过什么?关于老龙,俄罗斯方面又知道多少?”方星的语气终于客气了一些,向切尼金抬头微笑着。
“这是我们的顶级国家机密,你猜,我会告诉你吗?呵呵——”切尼金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但只笑了两声,便肩膀一颤,双膝一软,缓缓地倒在门边。
方星弹了弹指甲,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我只是在她胸口做了点手脚,不会死。也许我们该想想办法,把任我笑带出去?”达措已死,我们到这里来的任务就简单了很多,带走任我笑并非是不可能的。
我搭了搭任我笑的腕脉,脉象稍显混乱,但底气十足,没有什么生命的危险,但目光掠过他赤裸的胸膛时,不禁一怔。因为之前老龙囚禁他时,曾经拷打过无数次,在他身上留下了相当多的鞭痕和瘀紫,可现在他的皮肤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受伤的痕迹。
“我观察过,他的脸上没有易容面具之类的东西,铁定是任我笑。不管怎么样,先带走他,好不好?”方星心细如发,只看了我一眼,便明白我在想什么。
我们虽然能够欺骗过詹宾博士和切尼金,但这种秘密潜入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两个人自顾不暇,也就管不了任我笑了。
方星把铁链尽头的那把精钢密码锁抓在手里,翘了翘嘴角,冷笑着抖了抖手腕,密码锁随即啪的一声弹开,铁链稀里哗啦地落地。其余三把锁更是简单,她统共只用了十五秒钟,就解除了任我笑的束缚。
“你背他,我来对付敌人。”她一脚踢开挡路的切尼金,打开门,大步冲了出去。
我把任我笑搭在肩上,感觉他的身体松松垮垮的,仿佛疲惫之极的瘫痪病人,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任先生,我们暂时离开这里,请放心,没人会伤害你。”说这几句话时,我感觉有些惭愧,毕竟何东雷、老杜、任我笑都是警方的人,就算他们把后者当成了试验品,似乎也跟局外人关系甚少,暂时轮不到我们来主持正义。带走任我笑,亦有我和方星的私心在里面,这一点与我一直秉承的江湖道义似乎有些背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方星从门外探头进来,焦灼地瞪着我。
我摇摇头,让任我笑的双臂环绕在我脖子上,随即跟上方星的步子奔向外面。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离开试验室、穿过大厅、出门上步行梯回停车场这段过程中,没遇到一个阻拦的警卫,很顺利地回到了我们下车的地方。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暂时躲进了空置的警卫室,悄无声息地坐在墙根下,以求避开可能出现的追兵。
“我去找辆车子,你等在这里。”方星警觉地四处张望了几下,猫着腰飞奔电梯门口。等电梯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缩成一团,躲进电梯间旁边的暗影里。
任我笑似乎有了动静,鼻子里的呼吸加重,脉搏跳动频率也提高了很多。我再次把住他的腕脉,三分钟内,他的心跳从每分钟五十次一直飙升到一百二十次,每次呼吸时,鼻翼都会紧张地掀动着,不断喷出淡淡的白色烟雾来。
“任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颈下,一条粗大的血管正突兀地凸显在我的食指边,仿佛随时都会迸断炸裂。
“哦——”他艰难地呻吟了一声,眼珠开始转动,并试图扭转脖子望向我。
电梯门开了,方星敏捷地闪了进去。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且电梯上下时,门框上面的液晶屏毫无显示,证明这里的升降设备是极少使用的。我很担心这幢大楼是建在荒郊野外,方星不一定能找到车子。
电梯开门关门的声音令我稍稍分神,目光再回到任我笑脸上时,他的颈骨发出奇特的“喀喀喀喀”的摩擦声,只是扭头的小小动作就耗费了十五秒钟之久。
“任先生,我是沈南。”明知情况不太乐观,我还是自报家门,希望他的神智保持清醒。
“龙……龙,老龙……”他张了张嘴,嘴唇、牙龈、舌尖上缓缓地渗出了血丝,像是干涸了太久的土地,那些若隐若现的灰色裂纹遍布在血丝出没的地方。
“稍等一下,我的伙伴会开车过来,带你离开这里。”我全身戒备,以防他在近距离内突然发难。老龙的遭遇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血淋淋的那一幕至今还回旋在我脑海里。
步行梯那边一直没有人露面,可我在打倒第一轮枪手进攻时,明明看到老杜的影子从门口闪过,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要回沙漠去,不……不是沙漠,我要回到母体,回到……合成后的母体,我饿……我饿——”陡然,任我笑的右手一晃,无声地扣住了我的左肩,随即向前探身,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向我肩头咬下来。
我早有准备,右掌化成剑指,重重地戳在他的喉结上,迫使他上身后仰。
“我饿……我饿了……”一瞬间,他的眼珠变成了可怕的红色,双手一合,挟住了我的右臂。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双脚凌空飞踹,蹬在他的额头、肩膀两处,把他踢得就地翻滚,跌到了墙角。
这一轮猝起搏击过后,地上堆积的尘土碎纸都被卷了起来,在我们两个之间纷纷扬扬地翻腾着。
任我笑落地之后,旋身一滚,四肢着地,像极了猫科动物,只差一条毛茸茸树立的大尾巴。
“再作怪,我就杀了你。”我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丹田内力也贯通全身。虽然何东雷与老杜等人没有出现,但我能够感觉到偌大的停车场里处处充满了看不见的凌厉杀机。也许对方放我和方星轻易撤退出来,正是要看看我们如何应对任我笑的攻击。
“天敌……龙……我们追随龙遁入黑暗,直到第二轮光明到来……”任我笑喃喃地自语着,血红的眼珠子滚来滚去,死死地盯住我。他的指甲正在缓慢地伸长,一阵一阵泛起青色的寒光。
“你曾经是警察,还记得吗?而且是潜伏在老龙身边的卧底——后来发生了什么?地下秘室里那女人呢?记得吗?我是沈南,还有司徒开、何东雷、老杜、居爷等人,你一个都想不起来?”我希望提及他见到过的那些人的名字能唤起本人思想深处的记忆,但很明显,他现在实际上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另外一种生物,与原先的任我笑根本就是两个人。
“龙……追随……”他举起右手,迷茫地伸到自己眼前,努力地屈伸着五指。
我再次深深吸气,因为一旦二次交手,自己面对的将是五根小刀一样的指甲,刺中哪里都会是一个致命的贯通血洞。
“吱——”步行梯深处蓦的传来一阵尖锐单调的竹笛声,任我笑仿佛得到命令一般,凌空跃起,迅猛地扑向我。我毫不犹豫地提聚内力,连续发出最强劲的劈空掌,阻止他继续向前。
“呜嗷——”任我笑发出了猫科杀人兽才有的那种怪叫,半空扭腰落地,双掌在地面上一撑,以更灵巧的动作贴地翻滚,攻入了我的劈空掌防御范围圈。嚓的一声,他是双手十指同时刺中了我的小腹。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这场搏斗就会在这里终止了,包括那躲在步行梯里偷偷监视的人。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体岿然不动,但任我笑已经一击而退,缩到十步之外的水泥柱子后面,只探出半边脸来,谨慎地观察着我。
步行梯那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衣着光鲜的老杜握着一根灰色的竹笛大步走了出来。他的背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双手都插在口袋里,应该是紧紧地握着武器,以防我的垂死反击。
“小沈,感觉怎么样?”老杜盯着我看的时候,像是凝视着一截毫无生命力的木头。虽然我们之前曾是能谈得来的朋友和伙伴,此刻却一点友好感觉都看不出来。
“你成功了?但我看不出你的研究有什么意义,能不能向我稍稍透露一些?”我语调平缓地回应他,同时偷偷注视着两名白衣人脚上穿的黑色特种军靴。军靴的侧面各有一个暗藏的兵器插袋,露出半寸长的纤细刀柄。
这种最先进的防刺、防毒、防辐射装备,是五角大楼特种军械处去年圣诞节的最新发明,只供驻守于阿拉伯海的海豹突击队使用。由此判断,这个秘密建筑里的安防力量并非由黑道上的乌合之众组成,而是最精锐的美军特种部队。
“既然是研究,当然就是永无止境的,就像人类探索太空、探索历史、探索未知世界一样,集合十几代人的力量,也不会到达某个终点。小沈,记得以前我邀请过你多次,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假如那时候你能爽快地答应,此刻我们就不是敌人,而是协同作战的朋友了。世事难料,生死难卜,你说是吗?”
他把竹笛横在嘴边,发力吹出一个更高亢的音节,震得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任我笑从柱子后面闪出来,四肢着地,跳跃着奔向步行梯,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任我笑对竹笛的声音如此惟命是从,我的心里不禁大为震惊,如果老杜具有这种控制力,假以时日,将能够操控所有的猫科杀人兽,其战斗力何止是海豹突击队的百倍、千倍?
“小沈,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得出来,我们对任我笑的研究和控制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切尼金那老女人还以为俄罗斯的生物学研究是全球第一的,每天都对着我指手画脚、大吆小喝的,其实她从莫斯科带来的全部资料都在我脑子里,再加上五角大楼派来的七位专家,很快便弄懂了那种猫科动物的基因编码。当詹宾博士研制出来的声控行为芯片植入任我笑脑子里时,马上与他的思想接轨,于是,一个完美的生化杀人机器就正式出炉了——”
老杜表面上洋洋得意,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焦虑不安。毕竟我们交往数年,对于他的某些肢体动作相当熟悉,此刻他不停地将笛子在两手里倒来倒去,就是证明对某件事其实没有太大把握,至多不超过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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