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觉得腹中空空，才想起自己并未用早膳，一时也没有心情去做事，便踱着步子去饭堂，顺便思考该想个什么法子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料半路却被人拦住了。
来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不丑……大概除了是男的，看不出其他特别明显的地方，就连他的脸，都让人觉得没有特点的看不真切。
这个人看起来太平凡了，反而让人觉得不平凡。阅人无数的青染当即下了定论。
“阁下是？”客套话省略，这人定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来人温和地笑了笑，平凡无奇的脸上溢出了柔和的神采，似是变了个人。
“冉月姑娘，幸会！”
冉月？
青染抬抬眼皮，似笑非笑道：“小子乃是逍遥楼总管青染，公子认错人了。”
“原来是青染姑娘啊……”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拱手略表歉意道：“在下乃是逸岚山庄的季秋桐，姑娘很像在下一位朋友的故人，才将姑娘认错，请姑娘不要见怪！”
逸岚山庄……这么说是易拦的人了？那么知道她也没有不可能。
“季公子言重了。”
青染微微欠身，便要告辞。今日心情不好，不想与人假意客套。
季秋桐却似是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与她并肩而行。
“青染姑娘，关于那金蚕羽衣，在下有个提议，不知姑娘是否有心情听？”
是否有心情？这种问法倒是新鲜。
“请讲。”
因金蚕羽衣蜂拥而来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由此引起的麻烦也越来越多，光是收拾那些麻烦就够她头痛了。若他真有好办法可以解决，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若由鬼谷出面，逍遥楼所受的威胁定能大大减少……姑娘觉得如何？”
季秋桐缓缓地说道，平凡无奇的丹凤眼闪过一抹精光。
“此事我向易拦提过，他拒绝了。”
鬼谷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若由他们为逍遥楼提供防护，黑白两道的人自然会忌惮三分——那她也不用头痛那些人时不时的打闹破坏了。但是易拦一听便拒绝了，理由她多少猜得到，同时她也不愿冒那个险。
“但此时，拦断然不会拒绝。”季秋桐的语气仍是缓慢，却是从容的笃定。
他虽不知易拦不应允的顾虑是什么，但因为秋离丫头在这里，他倒是很乐意从取人命的杀手转变成保人命的护卫——秋离那丫头虽是这逍遥楼的楼主，却不懂半分功夫，此时若没人在一旁护着，自然是危险。
况且，易拦定会因那蓝月儿母而留下，扬也会因秋离而留下，由鬼谷来为逍遥楼提供防护自然也成必然了……
“为何如此笃定？”青染问道，疑惑他未说出口的话会是什么。
易拦答应，会是因为月儿和小兔儿吧，毕竟小兔儿是他的孩子……但他会因此而打消最先的顾虑么？即便易拦答应，她又该怎么筹划才能将“那个人”找到他们的风险降到最低？
“因为……”他拖着调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慢腔慢调地说道：“陆尘扬一定会为了秋离留下来，而我，也会为了她而留下。”
“你们……”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大厅只听说秋离被陆尘扬带回了房去，状似十分亲密，却没有人提到季秋桐。
“他们两个两情相悦，而我，则将秋离当子了。”季秋桐笑吟吟地迅速公布答案，这回倒不再慢吞吞了。
才半个月，秋离就多了一个重要的兄长和一个重要的男人……那她五年的守护呢？
青染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你能留下来吗？”软软的声音怯怯的语调，一双满是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眼。
“我为何留下？”是她冷漠的声音，无动于衷于那恳切的期盼。
“为……为了……”软软的声音挤了半天，挤不出个全音。
她没有耐心，抬脚便走，才迈出一步就被人抱的死紧。
“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哀戚的声音软软的埋怨，活似被人抛弃的怨，那双眼正无比可怜地望着她。
她讨厌被强迫。
她讨厌软弱可怜的人。
她讨厌肢体接触的热度。
“放手。”冷冽的声音里警告意味十足，可惜听的人是块木头，不但没放还越发抱的紧。
头一次，她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暴起。
“我想要你留下来……我想要你留下来……我保证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不要留我一个人……”
呜咽的声音夹带着浓重的哭腔，一颗大大的脑袋不顾她的意愿径自埋在她颈间，瞬间湿濡了一片。
握紧的双拳放下。
“我不走就是了。”心底有一根弦被触动，她半年来的流浪似是有了答案。
她要找的，也许就是那一句，我想要你留下来。
五年来的忙碌辛劳，她不曾放在心上，因为有了所为的人，付出的任何都值得。
五年前，她为了一个人停留在这里，而现在，那个人却会为了别人而离开这里——这个她们一起努力经营一起欢笑流泪的地方。
被人遗弃的惶恐如同寒潮袭来，她呆立在原地无从躲闪。
现在，她又要被人遗弃了么……
一如那些人所说，她是天煞孤星，命中注定要孤单一生。
她们说，她是母亲恶意遗弃的。
她们说，她是父亲特意养在与世隔离的小院的，那里，止任何人靠近。
她们说，她像她的父亲一样，是个被诅咒的怪物，注定不能与喜爱的人在一起。
她们说，她，不该来到这世上。
“小染姑娘？”
熟悉的讨厌声音唤回她的意识，青染回过神，转眼已回复了一贯的淡漠。
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一个人，青染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不是那么讨厌。
莫回仍是一身浅蓝，却不是之前的那套衣裳，想必是哪位心仪他的姑娘送的。据说，他在逍遥楼里吃的相当开。
“莫公子。”青染礼节地朝他点头打招呼。
莫回立马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小染，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说着，他献宝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造型质朴的水壶呈到她面前，“这是我改良过的方子，很多人试过了都说不苦，你喝了吧。”
……
如果说青染刚才的表情如同木头一般淡漠，那么此刻她的表情就只能用如同石头一般的僵硬来形容了。
“咳咳，回，我看还是先别急了，有些事情要慢慢来才好。”季秋桐在一旁暗笑，知道莫回的老毛病又犯了，出声缓和一下气氛，免得弄得人家尴尬。
“嗯……嗯？”莫回闻声听话地收回手，随即又疑惑地看看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出处，不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冤枉！是某人很自觉地忽略他的存在啊。
“是么……我刚才没看到。”莫回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摸摸下巴点点头，嗯，确实没有看到。
“两位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青染礼貌地对季秋桐点个头，然后使出轻功急急走开。
“嗯？小染，等一下！”莫回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佳人身影远去了，连连急急忙忙追上去。
丢下季秋桐一个人。
事实上，自始自终他都没当他存在过吧……
季秋桐好笑地想着，莫回这回太反常了，有意思。
青染走得再快都能看到身后的那条人影，知道自己是甩不掉了，心头一阵恼怒，不由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瞪眼看他走近。
莫回见她停下，便屁颠屁颠地蹦到青染面前，献宝似的奉上那质朴的水壶。
青染二话不说，夺过水壶一饮而尽。
“可以了？”
青染淡淡地问道，不冷不热地递回水壶。
莫回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笑着。
青染不由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放开，然后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莫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青染要先行一步了。”
莫回仍是没有回应，仍是淡淡的笑着
青染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他面前闹别扭的孩子，被他看得通透。可他怎会将她看得通透？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莫回突然说道：“小染，这里面有毒。”
青染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信他，却无法说出不信的理由。自己的防心竟然在这瞬间的怒意下彻底失踪了。她竟然也会意气用事……青染颓然闭上眼，自己是被秋离影响了吧……
“你想怎样？”她静静地问，若真如莫回所言中了毒，主控权便在他手里了，不如摸清了他的目的再思索对策。她有些累了，只要能安然撑到秋离安全离开逍遥楼，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么一想，她反而能笑开了。
莫回却笑不出来了。明明是背对着他，却清楚她在笑。
“你希望这是什么毒？”
她希望？当然是没毒，假毒，但这是不可能。
青染转过身，原以为莫回会得意地看她笑话，不料却见他一脸凝重，不由意外。转念一想，也许他的目的并不是要简单的要用毒来控制她，那会是什么……金蚕羽衣？还是逍遥楼？
“若不能让人死，便是使人痛苦。”青染顿了一下，见他要说什么，便接下去说：“只要不让他人发觉，什么毒都可以。”
“这个他人是……？”
“你我以外的人。”
莫回眨眨眼，有意无意地拿水壶敲着手心，像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停了下来，用手比了比胃部。
“这里，有什么感觉？”
唔？青染照着他的比划按着自己的胃部，突然觉得里头一阵绞痛，当即疼得冷汗直冒。
莫回一把抱起她飞奔。
青染强忍着疼痛，想要挣扎却发觉自己使不出分毫的气力，只能咬牙任他摆弄。
这笔账她一定要讨回来——不计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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