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萧曼在120急救车载着老者和中年人呼啸而去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整个茶社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中而显得有些离乱。我问萧曼:“是你叫的救护车吗?”她半嗔的一笑:“你这个人,怎么见死不救呀,就知道站在那儿看热闹,和那群闲杂人等一模一样。”从她的话音里,我听出了这个急救电话确是她拔的,必竟是警察!我用玩世不恭的微笑遮掩了刚刚流露出的一丝尴尬,眼光有意无意间向刚才发生事故的座位上一瞟,突然的就有了发现。
是一角纸,被夹在茶台沙发座的缝隙里,远远的看上去就是一张普通报纸的边角。我飞快的想了想,这张报纸是不是那个中年人留下的,还是早就在那里了,正想着就有了主意。我向前台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名侍应生快步到来。我佯问他这里的一些情况,生意的好坏,客人的多少,并故意挑剔了这里的卫生。侍应生急急的解释,说来说去无非是证明本茶社的卫生是绝对一流的,每一张台子只要坐过客人,他们马上就进行清理,一定要让新的客人感觉到满意和舒适。说这话的时候,他发现了刚才的那张茶台还未曾清理,忙对我说对不起,就小跑过去着手进行打扫了。我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他端着清理后的脏物往整理间去的时候,我向萧曼说了声:“不好意思,去一下洗手间。”就起身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位侍应生的身后向洗手间方向走去。我早就注意到,整理间和洗手间是被安排在同一个窄廊里的,而且是在同一排上。
报纸就这样被我藏到了自己的身上。
又下雪了。
北方冬天的雪夜让人留连,让人无法拒绝。
萧曼走了很久之后,我依旧站在小区的门口享受着雪花的清凉。回首是住宅楼上的万家灯火,只有我的窗口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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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过了期的《浙江日报》,说它过期只是因为它刊出的时间距离今天已有三天。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三天里这个世界会发生很多变化,大都令人始料不及。
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报上登载的内容,几乎都是这个南方富饶的省份的政治、经济动态,其间还有一些募捐活动什么的。很普通的一张报纸。
依我的眼光,这张报纸并没有经过特殊处理,例如用隐形墨水什么的在上面留下只言片语,或者,使用某种暗号让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文字组织成一句提示或密码。
也许,这仅仅是用来包裹什么东西临时找来的罢,我闷闷的想。
我又将它拿起来,想从一些折叠的痕迹上看出丁点端倪,而这种行为仍然属于徒劳无功。就在我顺手将它扔在一旁的刹那,我偶然从它的中缝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曹某,男,浙江萧山人,36岁,会讲普通话,患有轻微神经分裂症,于今年十一月三十日下午在杭州走失,如有知其下落者,告之。有重谢。曹建华。”
这是一则平常的寻人启示,但它给于我的惊异和疑问却是来自于被寻找的人的一张一寸照片之上。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很年轻,虽然不算眉清目秀,但也属于那种方方正正的男子。他在照片里的穿着显和有些过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左右流行的一种夹克衫,领子有点大,使他的头颅看上去有点偏小。尽管这张影印在报纸上的照片并不算十分清楚,但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模样就已认出了他。他就是我的邻居,不明不白的死在医院卫生间里的王国庆!
这张报纸发行的日期和王国庆死亡的日期相隔只有一天,也就是说,刊登寻人启示的时候王国庆已经死了,为什么在他死去之后还有人在遥远的浙江发出寻找他的启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起了下午在茶社里的中年人,他偶然间吐出口腔的方言。我猛一激凌!这张报纸根本不会无端端的被他带进茶社里,说不定他就是能掀开王国庆之死根本原因的线索!
我迅速站了起来,穿好外套出了门,闯进了满天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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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碰到一些希望愈大,失望愈大的事情。
当我赶到急救车所在的医院时,中年人和被送往医院进行救治的老者已经离开了。
一名护士告诉我,那位老人有心脏病,在经过及时抢收救之后,他已经苏醒,并和中年人秘谈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所谓秘谈,就是“请”主治医生和护士们都回避一下,他们有十分要紧的事必须单独呆上一会儿。主治医生严肃的嘱咐了两个人几句,就走了。护士们也因为老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而注意力发生转移。但是据这名护士讲,大约在他们交谈中间约二十分钟的时候,她还曾经过那间监护室,不经意的看到两个人正在相互交换着什么东西,可在五分钟之后,当她再次经过这里,两个人却都不见了!病床上只留下一叠人民币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多谢贵医院相救,无以为报,仅此钱作为答谢,望笑纳。”
我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见到了这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古朴秀拔,颇有怀素之风。看起来,他们虽然走的有些急,但决不惊慌而是从容不迫。
主治医生告诉我,他们留下的钱数是一万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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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一点点失落和疲惫回到了家里,在看到那张报纸时,我立刻决定,给这则寻人启事上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个电话。至于后果是什么,我当时也没有仔细的去考虑一下。
我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听筒里只是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起来。
一个女性的声音,透着日复一日的厌倦,像机械似的重复着相同的问话:“你好,这里是**市民政局,请问你找谁?”我说出了曹建华这个名字,对方似乎感到了吃惊,足足停顿了十秒钟,才回答:“你找他干什么?你是谁?”
我很奇怪她的这句反问,就像是她和登寻人启事的曹先生关系非同一般,所以,我谨慎的问道:“我是曹建华先生的朋友,你是曹先生的……?”她很不耐烦的回答,“不是!不是!我和他只是原来的同事而已。”
只是原来的普通的同事,难道说现在就已经不是了?是姓曹的人调离了这个单位,还是……?我向对方说出了我心底的疑问,可是,她的回答却让我非常震惊。“你要找的曹建华,他已经在四天以前遭遇了车祸,不幸过世了。”
这个刊登寻人启事的人在启事还未曾见报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就是说他比他要找的人的死亡时间还提前了一天。这其间究竟暗藏着怎样的玄机?两起死亡的根本原因是否暗喻着什么?和我拥有的这张地图有关吗?乱如披麻的思绪纷淼叠来,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手中还握着电话的听筒。
电话听筒里响着忙音。对方早已挂掉了。我有些悻悻,一个人走进书房里,在那只破掉了的玩偶面前坐了下来。
玩偶内部所藏匿的地图还铺在桌上,说不清的符号,纵横交错的线条,泛黄的底布。这是我好奇的开始,但却不知道会从哪里结束。而我愈来愈觉得,其间的秘密已经让我欲罢不能。
我决定去一趟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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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浙江之前,我秘密会见了一个朋友。说其秘密,是因为这次会见是在我想办法甩开萧曼之后。
我们的见面地点是在本市的一座自然公园里。
在公园偏僻的竹林当中,我见到了他。
虽然是冬天,这里的斑竹仍然绿意盎盎,生机勃勃。
我要见的人穿着一件黑色苏梨士纯呢大衣,一条斜纹宽筒的长裤,四方脸庞上架着一副BT墨镜,看上去很像华尔街的成功者。
他叫夏陆。
是这个国度里很少的几位跟踪高手之一。
有一次,他受雇于一个属于国家的秘密机构远赴新疆地域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区寻找一个人,这个他要寻找的人是谁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他在那座恐怖的沙漠当中渡过了整整一十七天缺粮断水的时光。最后,他是活着回来的。在那座沙漠里,无论谁能活着回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一次,这个秘密机构给他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上汇入了一百万美金。
谁说他没有成功?
这样神出鬼没的人物却在许多年以前欠下我的一个人情债,这一次,他是来还债的。
我之所以要找他,就是想让他这样的高手找出我曾在茶社里见到的那两个男子,他们离开急救医院后踪迹全无。但是,我相信凭他的能力一定会找的到!我希望在一周之后,也就是我从浙江回来那天,他能确实告诉我那两个人的下落。
夏陆愉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但是,他有一个条件,让我将自己曾于几年之前学到的一套技击术教授给他。这是山西五台山普照寺云光和尚的防身秘术,我和大师的渊源在另一个故事里会有详述,在此暂且按下不表。我笑着说了一通他的精明和狡黠,他始终报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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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些时候,我向刘强队长正式提出要看看王国庆遗体的请求。
在刑侦队尸检室内,王国庆的遗体栩栩如生。
法医告诉我,因为气候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对这具尸体进行任何防腐处理,而且,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一具尸体正常保存十五天左右不会腐坏是常有的事。何况,这个人才刚刚死亡四天。“只要条件允许,我们一般不会对案件尚未明了的当事人尸体做防腐处理,这样,取证相对会容易些。”刘队长站在旁边向我解释说。
我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在接近他的手臂部位时我趁在场的人都不注意,从半握的手掌间取下一件东西。也许这件东西在正常人甚至公安人员的眼光下只是尸体上的一块污垢,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也许就是一条通向整个秘密的甬道。我说的,仅仅是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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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我要去浙江的消息告诉了萧曼。具体去做什么,我没有向她进行解释。而且,我又叮嘱她,我虽然同意她和我一起去浙江,但是,这个消息要绝对保密,尤其是对她的上司,刑侦队长刘强。她踌蹰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下来。至于我们这次要离开这座城市的藉口,由她自己想去好了。
我知道萧曼说谎的能力一点都不比我差。
第二天上午九时三十六分,在我向公司领导告假之后,我和萧曼一同踏上了开往杭州的K65次列车。
5、险遭意外
中国古代的命理文化曾让我一度迷上了相术和占卜。我由此而相信,在人的命运的扑朔迷离之中,一定有某种不可解释的机缘。让有缘的人在某一刻捉到神秘力量的昭示。这种昭示,被相面或占卜的人称作卦解。说的更加清楚一点就是,命理学里推算出的人的生命的未来趋势。是未来的命运-
在东南逶迤而行的列车上,我和萧曼百无聊赖之际做着一种测字游戏。是的,在萧曼这样的后现代人物加上身份又是刑警的年轻人来看这仅仅只是游戏而已,但,对于我,它可能就会包含着我们此行的顺利与否。
萧曼写了个“斌”字让我来测,我的右眼下意识的跳动了几下。这是个不好的征兆。斌者,文武也,去武加刂是“刘”字,“刘”的谐音是“留”,意思很明显,是让要出行的人留在出发地。“武”字的字面含义是止戈,有冲突才有制止。这个“斌”字总体上看,就是让我们别再远赴浙省才能停止某种冲突。到底是什么冲突,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倒是萧曼听了我对此字的解释后有些担心的说:“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我装作没事的笑道:“你不是说这只是个游戏吗?别太当真了。”
我嘴里说的轻巧,可心底,还是不由的打了一个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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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杭州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杭州这座江南古老的都市正处在一片冬日暮雨伶仃之中。
在西湖畔的一家私人招待所里我们住了下来。萧曼没有联系当地的公安系统,她也许觉得这样会方便一些。
吃过晚饭以后,一路奔波的疲倦已写在彼此行色匆匆的脸上。
这个需要温暖的夜晚,我们是分开睡的。
大概是午夜一时左右,我醒了过来。
也许是一直在惦记着从刑侦队验尸房王国庆的手掌里取到的那样东西。它自从落到我的手中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大衣内侧特别缝制的暗袋当中。这个暗袋是我储藏一些小事物的地方。包括:一把精致的瑞士多用途军刀,一只ZP防风打火机,一支微型手电筒和一把万能钥匙。现在,又多了一样,就连我也不能证明它有用的东西……
王国庆的左手手掌边缘脱落了一层坏掉的皮。
在这层皮彻底掉落之前它落到了我的手中。
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这层皮上粘着一些尘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粘在了上面,呈现出不太真实的颜色。
我的瑞士军刀是一个英国朋友送的,它的功能很多,其中的一种,就是高倍数的微型放大镜。
在微型放大镜下这层硬皮上除了尘土还出现了颗粒状的物体,看上去,像某种岩石的碎屑。我小心翼翼的借助放大镜用指甲将这些碎屑划拨到一只塑料袋里,这东西也许就是问题的关键,我有些欣喜的想。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脊背上窜起一股彻骨的寒意,猛然回头,在向东的窗户之外,一片茫茫黑暗当中,有一片泛白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什么影子的速度如此之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