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大威和杨国柱率领的左、右两路军因分开作战力量太弱，又得不到卢象升的策应，只得会合一处，协力突围。虎大威挥舞狼牙棒，将一个清军小头目砸得脑浆迸裂，可狼牙棒不及收回，忽听一阵掌风和着磔磔怪笑从背后袭来。虎大威单手提棒反身一扫，那人却倏地落在了马前，正是方觉和尚。虎大威挥棒再打，杨国柱眼疾手快，镔铁枪从边锋扎来，又准又狠。方觉吃了一惊，极快地闪过一边，虎大威和杨国柱棒砸枪挑，眨眼间又结果数人，冲过了方觉的阻截。
方觉拦不住虎大威杨国柱，气呼呼地冲开围困卢象升的清兵，施展少林派的罗汉神拳，飞身向卢象升脑后击到。卢象升朴刀在头上一旋，迫开了方觉的双拳。方觉落下地来，倏然退后数步，大叫道：“放箭！”他话音地落，清兵纷纷弯弓搭箭，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卢象升一柄朴刀上下飞旋，那些射来的羽箭不是吃他削断就是被震得飞上半空，然而百密一疏，卢象升的刀法奇快似电，但毕竟不能维护周全，背上和大腿很快中了四箭，胯下的五明骥更是中了十几箭之多，不住哀鸣，跪将下去，再也不能站起来。卢象升怒极气极，一转身跳下马，快步冲将过来，大喝一声，朴刀呜呜作响，挟雷霆之势向方觉拦腰斩过去，插在他身上的四支羽箭兀自在不断颤动！方觉被卢象升这凛凛神威震慑住了，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忙不迭地向后退，指挥众清兵又将卢象升困在垓心。
卢象升仿佛一只发怒的雄狮，连连暴喝，手中朴刀时劈时削，亦虚亦实，转眼间斫倒了二三十人，身上战袍一片殷红，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血或是他自己的血，只见在他周围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方觉看得心惊胆战，亦禁不住暗加钦佩。
金仁重听见卢象升的暴喝，剑法使得越加凌厉，可由于过分急躁，反而失了准头，伤不到林英梓。正自斗得激烈，忽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人从金仁重身后杀出，朴刀向林英梓唰地斫来。林英梓吓了一大跳，就在这一愕神之际，金仁重挺剑从斜刺里一削，正削在林英梓胸口，林英梓疼得“哎哟”一声，提剑就跑。金仁重这才看清面前这个血人竟是冲破清兵的围困，来助他突围的卢象升。卢象升显然是筋疲力尽了，四支羽箭微微颤动，身上血肉模糊。他忽然在雪地上坐下来，喘着粗气道：“金大侠，还不快走！我，我，我是不行的了，驱除鞑虏之任，切不可忘！”金仁重虎目圆睁，吓得那些清兵不敢上前，道：“卢老兄，你死不了的，站起来！卢老兄！”可是，卢象升到底没有立起身来，上身一仰，静静地躺在盖着白雪的山坡上，手中紧握沾满鲜血的长柄朴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灰色的天空。可怜一代英豪骁将，就此捐躯沙场。
金仁重欲哭无泪，躬下身，轻轻合上卢象升的眼皮，手中剑光暴涨，将一个清兵的首级削得飞上半空。其余清兵见状大惊，一齐围上前来。金仁重把满腔悲愤都凝聚在金龙剑上，其威势较之卢象升尤甚三分。那些没和金仁重交上手的清兵只见剑光闪闪，血影飞溅，又惊又怕。金仁重单人独剑，大展神威，竟然闯过清军的重重围困，杀开一条血路，奔到了山脚下。
虎大威和杨国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又遇上了布颜代、图赖，四人捉对厮杀，难解难分。这时金仁重飞步赶到，宝剑奋力一斫，斩断图赖的亮银枪，对杨国柱喝道：“喂，此时不走，难道等着送死不成！”杨国柱拨转马头，虚晃一枪，将虎大威从布颜代的开山斧下解救出来，纵马驰去。金仁重凌空跃起，将图赖踹下马来，夺得马匹，如飞而去。
布颜代跳下马，从地上扶起图赖，道：“这人的身手实在厉害，竟能单枪匹马逃出生天。”图赖摸一摸摔得生疼的屁股，道：“由得他去，只要杀了卢象升就成。”
半山腰上的厮杀声逐渐停止，在白雪皑皑的遍野漫山之间，到处是尸首，鲜血，兵器，寒冷的北风不住地哀嚎，破裂的军旗迎飘舞，惊悚而惨烈。
金仁重和虎大威、杨国柱一口气赶了二十来里路，直到坐骑累得大汗淋漓，口吐白沫，方在路旁一条小溪边停歇下来。杨国柱道：“金大侠，卢将军他……”金仁重平静地道：“他死了，身上中了四箭，也不知捱了多少刀。”虎大威惊道：“卢将军当真……”金仁重不待他说完，道：“你们打算去哪里？”杨国柱道：“我们也只有回京请罪了。”金仁重冷笑道：“请罪？难道卢象升也有罪么？应该说，让朱由检向杨嗣昌和高起潜这两个鸟官问罪才更恰当一些。”虎大威和杨国柱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过得良久，两人默默地上了马，往北而去。
金仁重蹲下身，将一些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顿时清醒了许多。他疲倦地靠在一棵大树下，忽然间感到了难以言说的茫然和哀伤，回想起卢象升临终前的希冀和那死不瞑目的可怖神情，不自已地打了个哆嗦。怔然出神时，忽听身后响起轻微地脚步声，渐渐从林间传过来，接着停在金仁重的背后。他从沉思中惊醒，带着意外的眼光回眸一看，后面站着一个身穿黄色僧袍的和尚，正用慈祥讶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金仁重转过身来，道：“无缘大师，你……”无缘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抬，止住金仁重的话，道：“金大侠，难道卢象升战死了么？”他口中说话，眼睛从金仁重的右手上一扫而过。金仁重正自奇怪无缘怎么清楚蒿水桥一战的结局，却在俯首间看到自己衣襟上的斑斑血迹，蓦地省起，道：“大师是来为卢象升助战的么？那未免太迟了。大师法号无缘，许多事情确是无缘得见。”无缘叹道：“贫僧果然来迟了一步。可是，纵算见到卢象升的神勇，又能怎样呢？”
“至少，他为咱们日后抗清作出了榜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