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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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绵细雨融了黛瓦上斑斑残雪。

  寂寥烟雨深巷,子撑起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过。濡湿的黑靴轻踩出极细腻的声响。

  巷口处立着一抹人影。那人头戴竹笠,笠檐压得极低。不甚明朗的天光斜射而来,投出一道暗淡的阴影。

  见君然近来,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米布裹。

  “按夫人吩咐,属下亲自上京暗自察访。这把匕首果真出自于军造坊。”

  杏目湛了湛,君然接过布裹利落地解开,端瞧着刀面上的印纹。

  “据说前些日子王爷也私下派人调查过军造坊,是为了早些时的行刺案。”

  “在王府么?”眉端蹙了蹙,她沉声问道。

  “与皇上在酒楼里。”

  极沉地吐纳了声,君然凝眸思忖了片刻,将匕首包裹好收于怀中。

  “那刺客仍无下落?”

  听出言语中的责备,那人沉声回道,“属下以为,这刺客既是府所派,定是有人相护。”

  “属下追查到京都城便无了消息。”

  不满他的推脱之辞,君然蹙起眉,杏目含威,“这便是你追查近一月的答复?”

  “属下查到军造坊接到密令,正加急赶造两万兵器。”

  “赶造兵器?这消息可靠么?”

  “属下以人头担保。”

  “告知王爷了么?”

  “属下在王府未见着王爷。慎重起见属下先行回来禀告夫人。”

  “嗯。”君然低应一声,“还打听到些甚麽?”

  “属下一路过来,途经之处皆在谣传王爷举兵造反,不日便会领兵攻城。现下百姓人心惶惶,对王爷颇有微词。”

  扬起伞面,君然一脸凝重,“百姓不可妄自谈论朝政之事,这怎会...?”

  “以属下数日来的察看,确是有人在肆扬谣言。”

  清目流转,君然抿着薄唇沉吟了好一会儿。

  “你,现下回至京都。”

  “是。”

  “若有何异状,速告知于我!”

  “是!”

  .

  挥手一抛,挣脱开的鸽子扑腾了两下,扇动着翅膀闯进雨幕之中。

  君然凝望着它,直至它化成天际的一点灰蓝,这才将密信系于手中的白鸽上,小心地放飞了去。

  “背着自家相公与人私通信笺这可不大好吧。”身后幽幽传来偏柔的嬉笑嗓音。

  君然遥望着信鸽飞远了去,这才回眸瞥了他一眼。

  见她并不搭理自己,冷郁犀笑着举起油纸伞凑到她身旁,为她遮去纷纷而落的雨丝,“又有何事要密报与你殷大哥?”

  “你怎知是殷大哥,许是他人呢?”

  “若是他人你怎会这般谨慎?”见她敛眸默认,一脸沉郁,冷郁犀转了转那双极的眸,垂首轻问,“出事了?”

  轻叹了一声,她未语先颦。

  “我瞧他自个儿也未必似你这般忧心。”

  君然并不回应他的打趣。沉吟良久,她才缓缓开口,“殷大哥身旁定有人!”

  “作何这般讲?”

  她抿起薄唇,摇头不愿做多解释。

  “莫要低估他。他心下精明着,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冷郁犀握着她的肩头,“你有所顾忌的,他定是早已知晓了。”

  君然扬睫而视,他难得的正经与轻抚让她好是意外。那轻柔的语调带着邈远之味,含笑的凤眼噙着笃定,让人不生疑是否真是自个儿想多了去。

  见她一时失神,殷红的唇斜勾起,冷郁犀又嬉笑道,“怎不见夫人待自家相公这般费神?”

  还未来得及捕捉到那心间隐隐涌动的温暖,他便又换上了那幅讪笑邪气的模样。君然挑眉淡道,“我若费神,你还能这般逍遥快活么?”

  闻言,冷郁犀轻笑起来,连连点头,“夫人所言甚是!”

  集成的雨滴沿着伞边滴落下来。君然无意瞥见他的肩角已是濡湿一片。她不仰眸看了看撑于自己顶上的伞面,又看了看说笑着的他。有那么一瞬,那张无奈的脸皮似乎也不是那般令人生厌!

  “小蛮子不肯午睡,吵着要婶婶。”

  “方才不是要你么?”

  “她许是改变主意了!”耸了耸肩,冷郁犀淡笑道。

  “全是你宠的。”

  君然蹙眉瞥他一眼,责备的话语却丝毫未有埋怨之意。只要是提到小蛮子,她便不自知地显出一种母的柔来。

  冷郁犀噙笑不答,凝眸望着她如丝般的眼波。那绽放于眼角的温柔,有股温暖恬静的态,竟让他有些愣愣出神。

  似也察觉到了他别样的凝视,君然仰眸回望,却渐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那双极的眸子,黑如墨玉,温润亮泽。他微微笑起时,长睫翻动,波光流转,自有一股魅惑之态,让人移不开眼。

  “相公...”

  一声娇唤打散了两人眉目间流转着的暗暗波动。君然率先移开眼,侧过不知何时挨得极近的脸。她看向朝这边盈盈走来的景兰。

  “也在。”景兰走过微微福身。

  “怎穿这么单薄?不是让你待在屋里么?”见走近来的是景兰,冷郁犀一脸喜。

  “想出来走走。”

  “那也得让丫环跟着。”

  “若是让她们知晓,怕是连房门都出不了了。我是趁她们去熬汤跑出来的!”景兰甜甜一笑,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了骨子都能酥了去。

  “你可是愈来愈顽皮了!”

  冷郁犀将伞柄递给君然,自己跨进景兰的伞下。他解下身上的披风,与她围上。

  君然瞥过眸,只当全然不见他们的窃窃耳语。她顿了顿,“我先去看看小蛮子。”

  “也好,我陪景兰走走再去看她!”

  “嗯。”

  君然撑伞走开,敛下眼眸,一脸淡然。身后,修长白净的大手轻抚上仍是平坦的小腹,引得景兰娇笑连连。

  .

  桌案前,烛火跳跃。闪动的光线把那坚挺的轮廓照得忽明忽暗。

  狼毫挥动,落下的一杆阴影在纸上不停地晃动着。听闻到一丝微弱的声响,眉端蹙着的褶皱缓缓松开,留下两条细小的纹路。

  直至嗅到了那抹幽,唇角不牵起。殷宇安停下笔,扬眸一笑。

  “喏...”凌一伸手递过一杯新沏的龙井。

  殷宇安浅笑接过,嗅着暖暖的茶,缓缓饮下。

  凌一倚靠在案旁,拿过还未写完的奏折端看起来。

  “王爷还得管修建河道,筹集灾款的事?”

  “汛期一过,河道之事便无人接管。”

  “那皇甫轩做甚麽?他不管么?”凌一不蹙眉。思及他每日为国事忙到深可那人却整日享乐,她便愤愤不平。

  殷宇安叹笑一声,“皇上他朝事繁多,怎能件件都亲自审理。”

  凌一嘟了嘟嘴,很不以为然。她将奏折归放于原位,伸手又向一旁的信件探去。殷宇安笑着握住那不安分的小手,将她扯进怀里拥住。

  “不能看?”凌一双手搭上他的肩,仰眸看着他。

  “不能看。”殷宇安轻啄了下嘟起的红唇,笑道。

  眸光轻转,凌一抿了抿唇,叹道,“原本想为你分忧解难的,既然有人不愿,那便罢了。”

  闻言,殷宇安笑出声来。他捏了捏她温润的鼻尖,逗道,“只要你这小东西不成天惹事,便是为我分忧了!”

  “我几时又惹事了?”

  “昨儿是誰险些把我的信鸽弄死了的?”

  “我怎知它是信鸽!况且那是雪球儿扑的,与我何干?”凌一嚅着唇,不服地辩道。

  殷宇安噙笑望着她,也不出声反驳。他揽她入怀,贴在胸口。

  “明儿我得出府两日。”

  “去哪?”凌一仰起小脸望着他。

  “办些事情便回。”

  凌一似懂非懂地低应了声。

  他俯首吻了吻她的发,“定要乖乖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知道么?”

  “嗯。等你回来。”

  殷宇安紧紧搂住她,捧起那张小脸,爱怜地吻了又吻。

  .

  华贵的红漆软轿缓缓停落,于一片琼玉叶,茫茫雪之中,甚似人雪肤上一点明朱砂。

  印有华祥图的缎质轿帘被掀起,轿中之人盈盈探出身来。

  凌一紧了紧披风,转目环视了片刻便含颌跟随着宫踏进长廊。

  回廊之中铺着厚实的绒毯,踩上软绵乏力,甚似凌一此刻的心情,有些不踏实。

  他走前曾答允两日便回,可现下已过数日却毫无音讯。本已忧心忡忡的凌一方才又好不意外接到宫里来的懿旨,说是太后于清缈殿召见。

  长吁一声,凌一稳下浮浅的呼吸却怎也安抚不了心底涌动的焦虑与不安。趁殷宇安不在单独召见她,这任太后当真只是为了品茶赏梅么?

  层层珠帘被放下,凌一听着耳后清脆碰响,竟油生出一股逃的压抑。

  “凌一拜见太后。”

  “不必这般拘礼,”坐于暖塌上的太后一身明云锦,映得那张含笑的容颜愈加鲜亮,“来,上本宫这儿来。”

  凌一迎上摸索来的手,贴于她身旁站立着。

  “王爷身子好些了么?”

  凌一仰眸一顿,虽有疑惑却不敢贸然出声询问。

  “听闻王爷卧病在,已有数日未能上朝。现下好些了么?”

  “劳太后挂心了。”黑眸轻转,凌一心下明了几分,答得含糊。

  “一会儿本宫让御医再过去瞧瞧。”

  “谢太后,王爷他已无大碍,再歇息几日便可痊愈了。”

  太后点了点头,勾起的红唇却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弧度。

  “这便好。颜宁回家省亲,本宫听闻后院梅开得正浓,却未能有个可心的人儿伴于身旁一同赏。”她笑得温和,“既是王爷已无大碍,夫人便于这儿多玩会儿,陪本宫说说话。”

  凌一不仰眸窥视着那双无神的眼眸,顿了片刻才轻应,“是。”

  任太后笑着拍了拍凌一,一手于一旁的案上摸索着,“方才画师为本宫作了幅画像,本宫也瞧不见,你与本宫瞧瞧画得怎样?倘若不好,也免得挂上让人笑话。”

  凌一见她不便,伸手拿过案上的一幅画卷。可方展开画像,凌一便不惊得一震。

  画卷上的子柳眉娟秀,眼眸明灿,瑶鼻秀挺,樱口含笑。有那么一瞬,凌一竟以为自己手上握着的并不是画卷而是一面铜镜。太后的画像怎会与她这般相像!

  “如何?像本宫么?”

  “...有些相像...可,”凌一将画像还与太后,抿着唇,沉凝了片刻,“可画的不是太后。”

  “夫人何意?”

  “这画中之人虽与太后甚为相像,却分明是位姑娘。”

  “你是说本宫年轻不再了么?”

  “凌一不敢。”

  未如凌一料想的那般,沉默须臾后,太后竟和颜笑起,“本宫喜爱你这直爽的子。”

  “那确是本宫的画像,只不过是本宫刚进宫时命人画的。”她摸索着,于案上又拿起一幅递给凌一,“应是拿岔了,这幅才是新作的。”

  闻言,凌一又仔细打量了番,虽说画中子与她极为相似,可那眼角闪烁的威仪,嘴角噙着的骄傲皆与她甚为不同。凌一暗暗深吸吐纳着,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凌一看向手中新作的画像,不感叹起这画师的笔蕴深厚。他不但极细腻地描绘出太后的容貌与华的服饰,且将那双无神的眼点润得鲜活起来。凌一怔怔地瞧望着那双似笑却露威的眼,那闪烁着的光芒有股让人颤栗的寒意。

  “他们皆说,夫人与本宫甚为相像。夫人觉得呢?”

  闻言,凌一抬起脸,却徒得一颤。仰眸的瞬间,她仿佛瞧见那原本涣散的目光竟聚集在她脸上。就那么一瞬,她仿佛在那双无神的眼中瞧见了画中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光。

  “...凌一怎能与太后相比。”

  “夫人不必过谦,这画像虽有七分神似,却较本宫要娇上许多。”任太后勾唇一笑,侧脸问道,“夫人可知这画是誰人所作?”

  “能为太后画像的自然是宫中的画师。”

  “是本宫的胞弟。”

  凌一眸光微湛,抿唇噤声,不敢接话。这任太后看似一幅悠然闲谈的模样,可话语间总是隐着一丝牵引的味道。

  “那时他日日念着心仪的姑娘,即便是为本宫作画,也染上了那子的影子。”

  “那她定是位极的人。”

  任太后沉凝不语。半晌,她扶着凌一起身而立。挥开一旁搀扶上来的侍,“夫人陪着便可,你们不必跟着。”

  “是。”

  “陪本宫出去走走。”她摸索着握住凌一的手,搭扶在那细瘦的前臂上。

  .

  清缈殿后院是一片较御园更为精巧幽僻些的园子。这时又缝大雪纷飞的时节,随处堆银砌玉般白皑皑的一片,秀致的景愈加风韵楚楚。

  凌一小心地搀扶着太后。静逸的园子里仅她一人伴着失明的任太后。可瞧望着被攥得甚紧的手臂,凌一竟有股逃不能的无奈与不安。

  “听闻夫人是于北国长大的?”

  “是。”

  “夫人可还记得,那儿最多见的是甚麽么?”

  “是冰雪。”

  太后顿下,侧过含笑的脸庞,缓缓而道,“是罪人,被流放的罪人。”

  凌一不手上一颤,她敛下眼眸,竟心虚得不敢迎上那双无神的眼。

  “本宫的族人便在那儿,在北国。”

  “是么...”凌一蹙了蹙眉,小声自喃。

  “不知夫人于北国时,是否曾见过一个眉心长着朱砂痣的娟秀人?”

  凌一顿时徒然震住,她仰眸紧紧盯着那双垂望着地面的眼睛。

  “夫人见过她么?她应还带着个孩子。”

  半晌,凌一哑声出口,“太后,太后识得她?”

  “她是本宫胞弟的遗孀,本宫的弟。”

  似胸口被人一把攥住,凌一只觉突然之间吸不进气来,整个儿脑袋憋胀得嗡嗡作响。眉心长着朱砂痣的人!

  “夫人见过么?”

  “...我...”凌一满脸茫然,混沌的脑袋让她一时竟甚麽也忆不起来。她摇首躲避着太后的追问,却觉手腕上的钳制愈来愈紧,让人好不生疼。

  “见过么?”

  “...我,我未见过...”

  手上突然一松,让凌一险些不稳跌倒了去。她满脸惊愕地盯着面容含笑却寒洌刺骨的那人。

  “夫人被带回京都时已该有岁了。虽说不谙世事,却也早该记事了。”任太后转过身来。那双涣散的眸光缓缓地,缓缓地聚拢成束,竟朝她穿射而来。

  “怎会连自己娘亲的容貌都忆不起来了!”

  接上那清寒透威的目光,凌一惊得浑身一颤,她不退了两步,满眼惊诧与畏惧。

  “...你?”

  任太后缓缓步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与自己甚似的娇颜,“当真不记得在北国受苦的娘亲了么?”

  “娘亲...你,你见到我娘亲了?”凌一拂上胸口,直直回望着她,“她在哪儿?”

  “她在哪儿?本宫未有能耐寻到她。夫人应当去问殷王爷,或许他知晓。”

  “他?”

  眼中顿时闪烁出的防备惹得任太后一声冷哼,“本宫亦是好奇得紧,不知他是以何种手段竟逼得你娘抛弃了你!”

  “这是何意?”凌一紧蹙起眉端,直勾勾地盯着她。

  “若不是逼入绝境,你娘怎会让他带走你?”

  “说清楚!”

  “夫人为何不去寻王爷问个明白,”带笑的唇角噙着一抹残忍,任太后步至她面前,“问问你那殷王爷当年是如何血洗任府,如何千里追击手刃叛臣!”

  “问问他又是如何逼得你娘将至爱骨肉交与有杀夫之仇的他!”

  “胡说!他不会!我不是任...”

  “当真不知晓自己是谁么,任凌一?”暗沉的双瞳因她的逃避而绽出幽冷的光,任太后擒住凌一的手腕,将她拉至胸前,勾起的红唇带着嘲讽,“未料到本宫内定的后如今竟背叛族人,甘愿为弑父之人暖!看来他当真对你下足了功夫!”

  “住口!”凌一水眸怒瞪,气得红唇微颤,“他待我如何与你无关!那是你的族人,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太后冷笑一声,“你若不是我任家的人,他要你作何?”

  “你当真以为他眷养你十数年真是喜爱你么?”

  凌一顿时呼吸徒紧,她瞪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一脸讥讽的任太后。

  任太后扣过那张错愕的脸,轻笑道,“虽说现下是张绝的脸,可那时他要个孩子作何?”

  “若不是你这代代为后的家族,他要你作何?”任太后一把推开凌一,怒瞪着她。

  “已败的家族与他有何好处?”凌一恼怒地囔道。他带她回来只是因为她有双与熙儿一般的明亮眸子!

  “颐朝建朝近百年来,代代东宫出自任家!吾任家被天下之人奉为凤族,乃天定的后宫正主!”

  “那又如何?”

  “平定江山的功绩与权倾朝野的势力,若再加上你这凤族的身世,”任太后直望着那双湛亮的眼,“夫人乃聪慧之人,不必本宫讲明了吧。”

  好似脑袋被谁用力地敲了一棒,凌一整个儿人顿时晕沉沉的。她瞪着杏目生威的任太后,深知她这是在激她,是在挑拨。可那心口仿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狠狠地蜇了一下,瞬时蔓延开来的酸疼刺痒让人倍感无力与恐慌。

  “这后宫之位本该是你的,凌一!”

  “是他当年为邀功亲手杀了你爹!是他毁了原属于你的一切!是他逼得你娘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他留你在身边只是为了他的野心!”

  “不,不是这样的...”凌一摇头自喃道。那涣散开的眸光闪动着一丝恐惧。

  “凌一,”见凌一顿时一脸茫然失措,任太后步近她面前,软下声道,“你知晓本宫听闻你在京都时有多么欣喜么?本宫现下只有你这么个亲侄,本宫怎又会害你!”

  拂上脸颊的触摸惊得凌一连连退开。

  “我不是你侄!”凌一抿着微颤唇,眼角泪光清亮,“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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