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冰冰——”孩儿气地揉了揉眼角,羽惜撑起瘫软的身子,用一双刚刚睡醒的惺目打量四处,“冰冰?”哪都没人,应该是做早膳去了吧!
抻了个懒腰,她仿如蜗牛般缓慢起身、穿衣,好歹她也是个富家千金,一切衣食住行都不用她操心,若不是有冰冰帮她打理,还不知这间布置井井有条的屋子会被她糟蹋成什么样?
“唉!”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叠好被褥的她相当自嘲地摇了摇头,顺带按压着两鬓的穴位,“真是宿醉害人!”昨和冰冰两人聊得起劲,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要学古人醉溪,就这么聊到后半,头又沉又昏,很不舒服地捂着胸口向盆架走去,刚舀起些清水正要往脸上泼——
“啊——”一声尖叫后,架倒盆翻,盆里的水湿了一地,羽惜往后大退三步立刻闪到屏风后面,只探出个头来,两眼一眨不眨的防备地盯着某处,口中还振振有词地默念,“做梦!这一定是我在作恶梦……对!我还在作梦,我还没醒……”
不过,再怎么麻醉自己,也不能叫“那玩意”消失,羽惜脸怪异无比,此时的窘态反倒让儿态毕露无遗,几乎是一动不敢动的紧挨着屏风。
“惜儿,”听到她叫喊的冰冰出现在门边,连围裙都没脱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小跑而来,“你怎么了?”看着屋内的一片散乱和羽惜慌张失的神情,她急忙询问。
“冰冰,你来了!太好了!快!快帮我把那个赶走,快把它弄走啦!”就像见到了救星,羽惜指着地面朝她又挥手又大叫。她是一刻都不想再让那玩意儿在她的地盘上待下去了,一刻都不许!
那里见过羽惜这般惊恐万分的模样,冰冰顺着她的手指,视线缓缓向下移动,“这?!”张大的檀口可以吞下一颗鸡蛋,她讶异地看看地上,又望望仿佛受了不小惊吓的羽惜,这,不可能吧?“惜儿,你居然会怕这东西呀?”若不是眼见为实,打死她也不信!
“我的好冰冰,你就别迟疑了,随便你怎么着,只要赶快把它弄走就行!我不要看到它!”在这样下去,她不保证会不会丢林家的脸,晕过去!
“可是……”
“不要可是!”冰冰还想说什么,就被羽惜打断,“冰冰,看在我是你恩人的份上,请让它立刻消失,算我拜托你了!”
喝!好严肃的请求!冰冰不再多说,决定先解决“小问题”再处理“大问题”,看了眼缩在屏风后的羽惜一眼,便卷起水袖抄起手中来不及撂下的锅铲,柔荑一抬一铲,接着手臂一甩,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小黑影咻地飞出门外,越过护栏掉楼去,当真是在羽惜面前消失不见,而后又利索地简单收拾了下,“好了!”环视了干净的房间一眼,冰冰满意地拍了拍手。
“冰冰,太好了!”羽惜扑到她身上,如释重负般得松了口气。“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一定吓死了!”哇,她总算得救了!
想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冰冰噗嗤一声笑靥开来,“惜儿,你怎么连一条虫子都怕成这样?”还真是没看出来!
“哪里是一条?那是七八条!”羽惜反驳,拉她到边指着架子,“你想想看,七八条蜈蚣啊!我刚刚正要洗脸,就发现它们在那下面拧成一团,噫——好恶心!我现在想起来都浑身打颤!”想想就不舒服,羽惜不自在地蹭着手臂,她可是最怕这些多脚有毒的虫子了,只要看见它们就让她浑身难过,甚至到了“见虫就晕”的地步!
“呵呵,瞧你把那些虫子说得那么避恐不及,要我说它们可真是厉害,能叫惜儿怕成这样!”冰冰掩嘴轻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咦?惜儿,你不是有武功么?怎么不拿银针射死它们?”她来的时候那些蜈蚣像逛大街似的在那里乱爬,而林三有武功却偏偏不用,竟躲在屏风后一动不动!
羽惜经她一提,顿时塌下肩来,怎么不想?她恨不得这些恶心巴拉的东西赶快从世界上消失!可是……“我,天晓得我那时候一见到它们魂都吓没了,我,我忘了自己会武功了。”最后一句她是钻进地缝里才从牙里挤出来的。不用想,冰冰立刻爆出一阵没节制的大笑!
“嗯?你忘了?你竟然把自己会武功给,哈,忘了?哈哈哈……”老天,谁来救救她,她肚子疼!
“冰冰!我已经够烦的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笑?!”羽惜捂着发烫的脸颊,不依地跺脚。她就知道!就知道她会笑成这样!“不要笑了!你再笑,我就走了!”作势往门外走,赌气地不理会冰冰在后面的叫唤。
“别走呀!”冰冰止住笑,连忙拉住要离开的她,赶紧端茶递水地赔笑,“惜儿,我不笑了,你可别恼啊?”
“哼!”接过茶盅轻酌了口,羽惜还是不理她。
“碍,惜儿,人家只是一时忍不住笑,你别生气吗!”冰冰好言好语地哄道。
“这个吗……算了!看在你刚刚解了我的围,本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你计较!”她可是说得真心话,要不是冰冰,她这会儿兴许还在哪儿罚站,动弹不得呢!不过……“冰冰,我从小就怕这些东西,刚刚你把它们仍到楼下……”那是她出去的必经之路,她可不想绕远。
“行了,过会儿我就处理好庭院,尽量不让你见到它们!”冰冰了然得点头,一幅抱在我身上的样子。“可是……我不保证你以后不会遇到呦!”
“不会了!”放下茶盅,羽惜搂上她细小的肩膀,“只要它们不来招惹我,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招惹它们呀!”她是绝对不会的!
“啊!”
“怎么了?”被她突然叫出声吓了一跳,羽惜问。
“惜儿,你要不要换个住处?”冰冰小心地开口,不知道怎么对她说好。
“为什么这么说?”羽惜好奇地看她。
“惜儿,呃,是这样的,这座园子因为没有小动物,不不不是,是没有小鸟,所以……”她真不知道怎么说!
羽惜聪明,对她的一言半句稍加猜测,便拼凑个七八,此时正怪怪地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她,“冰冰,该不会这座园子有很多……”请恕她受不了这种打击,不敢说出它们的学名。
“哈,你猜到了,”冰冰冲她抱歉一笑,“其实这座园子自老太爷走后就一直是老爷的地方,老爷一向怕吵,所以就把原先种在这里的草草除净,还换种翠竹,防止飞禽造访,没了那些雀鸟,虫子自然是多了!”
“喝——”深深吸气,羽惜多半晌噤声不语,呆望着满是愧疚的冰冰,“可是,现在是冬天。”这该死的东西不用冬眠的吗?她很纳闷。
“哦,哪个呀,惜儿,你楼后不是有一处温泉吗?温泉常年保温,那些虫子哪还会死?”冰冰如是地说。
“不对呀?那之前我怎么没见它们出来吓人?”她相当不解,毕竟之前她都住了好些日子也没什么事,不是吗?
“之前有撒药呀!你瞧,那些白白的就是驱虫药!”冰冰走到窗边搬来一盆植物,要羽惜往土壤中看,“不过,这些药都是老爷才有,算算日子这些药药效也该过了,因为自从老爷让你搬进来就一直没再撒过。惜儿,这里的虫子可是有很多,你看见的不过是小巫,真正的大巫可是楼后的温泉处!”所以她才建议怕虫要死的她换个住处。
砰的一声,羽惜一下子坐到椅子上,脸比苦瓜还还难看,“完了!那我要怎么办?换住处?我能换到哪里去?”别说出不去是个问题,就算出去她也没地方搬呀!况且,她怀疑,说不定这是宋民险故意整她的!“哼!杀千刀的宋民险!本跟你没完!”越想越怀疑,她吼道,顺手脱下绣鞋赌气地往外一扔——
“哎呀!”好死不死正中红心。
“我的天,是太老爷!”冰冰阻止不及,只赶上楼下人被砸一幕,站在护栏边上的她立刻认出这位不幸中弹的人就是她才想让羽惜去求助的人,这下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太老爷,您没事吧?”她担心地下楼。
本是心血来潮地来这里找羽惜聊天,宋攘此时正在考虑是不是因为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这么邪乎的事竟被他赶上了?捂着脑门,他是越想越想不通。
“太老爷,您怎么样?有没有砸到哪呀?”三两步并成一步地急忙下楼来,冰冰颇为担心地搀扶着老人家上楼。
“还好,幸亏是只绣鞋,这要是个盆什么的,我这把老骨头那还有命上楼?”宋攘没好气地边走边嘟囔,让冰冰哭笑不得,都这会儿了,太老爷还开玩笑!
“丫头,你这待客之道可真是稀奇呀!”甩了甩手上的绣鞋,宋攘脸上看不出什么地对她说道。
“哪里,我是不知道宋老爷子您大驾光临,要早知道是您惜儿怎么会如此招待,就算这脸面惜儿的爹娘不要,惜儿还是要的!”早知道下面有人且还是他,她会有用洗脚水!
“丫头,别以为住在陈梦园里就可以嚣张至此,我宋家的主母虽未过门但为时不远,到时我会让妙儿好好教教你为之道!”大家闺秀就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尤其是他宋家的少夫人,险儿的贤内助。
“瞧您说哪去了?惜儿自有自己的夫君调教,哪敢劳烦袁的金枝贵体?”羽惜微笑,努力下是一颗无形的虎钳,恨不得拔掉宋攘那口没生几颗的牙!
“呃,太老爷,惜儿,你们……”冰冰左右为难地出声唤道,对他们的暗潮汹涌大惑不解,这两人昨儿个还有说有笑,怎么这会儿就剑拔弩张了呢?
“冰冰,我刚才在楼下好像听你们在争执些什么,你,没什么事吧?”宋攘侧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冰冰问道。
“宋老爷子放心,我和冰冰情同,不会吵架更不会受些挑唆咱们关系的人影响,又不是那家府小在争宠,我们犯不着自找无趣,您说对不对”羽惜先冰冰一步开口,一语双关地笑道。
“惜儿!”冰冰大惊,眼神示意她收声,不要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
“冰冰,老头子我有些口干,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走这么点儿路就有些力不从心,唉!”宋攘忽然对冰冰开口,说罢径自走到桌边坐下,那利索的腿脚跟他说的大相径庭。
“这,那好,太老爷稍做休息,我这就去沏壶碧螺来!”冰冰咬着下唇半晌才似是为难地下了决定,望了眼羽惜,这才往门外走去。
待她离开,屋中一老一少两两瞪视彼此,较劲儿好一会儿不见其他动静。
趋时——
“林羽惜,你就是这么对付救命恩人的吗?”“宋攘”眼不移位,摇了摇手中绣鞋,随后扔落她的面前。
“要你管我?”羽惜仿若无人地拾起鞋来就一脚穿上,与他对坐圆桌两头,屋中气氛顿时低沉许多。
“喲?敢情你林三当家是不需要旁人来帮的喽?”“宋攘”挑眉,注视着缓缓自斟自饮的羽惜,皮笑肉不笑地瞪眼。“那正好,小爷我也没工夫管你的闲事,就此告辞!”说完冲她抱拳转身就走!
“来夫人恐怕过完年就要生了吧?”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宋攘”立即转身冷目扫去,“你!”可真够狠的!
看“宋攘”有愤难平的模样,羽惜娇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五粒药丸,递向他,“喏!拿去!”
“你会这么好心?不怕我夺了药一走了之?”接过药丸小心地放入怀中,“宋攘”冷声再度响起。
“不怕,就当我给未出世的孩子的赠礼;反正五个月的药剂一用完,你还是会回来的!”这回,羽惜真正笑靥开来,冲他招了招手,待他坐下后才又说道,“再说,我还没向悔部说你是怎么下药毒倒他们,才让我有机会歼灭一笑堂呀!”
“宋攘”一听,没好气地能离她多远就有多远,根本不甩她这个自称是他主子的林羽惜。“这回,你又是怎么认出我不是宋攘的?”
透过“宋攘”看向他,羽惜笑得不能再得意地说道:“你这次的确伪装的很完,但就算你尽力模仿他的一言一行,终究会在细微处露出破绽!来敌呀来敌,我不是说过有空的时候要多读读圣贤之书?昨天宴上你跟智儿说话,每当那小子说道让你教他下棋,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我就怀疑了,再加上对你的了解仔细推敲,就不难发现了!”没错,这位披着宋攘面具的男人就是与她暗中合作歼灭一笑堂的来敌!“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老是被我这个小丫头揭穿,羞不羞呀?”
来敌一拳重重砸在圆桌上,桌面立时出现一道纹路。可恶的丫头!每回都要拿他的目不识丁做文章!被她抓住把柄算他倒霉,但就这点关系到他的人格,绝不能忍!“林羽惜!你说够了没?”
“还没,”她可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就算他是杀手界排名不弱的来大公子也一样照讽不误!“什么时候你来公子成为一代文豪,到那时本自然就放过你喽!”呵呵,这辈子他是没指望了!
“你!”来敌又要挥拳砸向桌面,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羽惜一句话阻止。
“这张双面梨刻的桌子可值一千两,我没带银子,若是坏了可得你赔!”
“你到底要怎样?”咬牙切齿地说着,来敌改用手掌掐紧桌面,立刻传来木头碎裂的撕拉声。
“来公子,风度啊风度!”羽惜摇头,知道就算救回这张桌子也再无用处,索随他。托腮饮了口茶,她叹气,“被关在这里那都不能去,你说。我还能怎样?”
“你家那位少主真不愧是库赛寨的继承人,手段和你有一拼。”喝酒似的将茶仰头喝尽,来敌突然说道。
“嗯?”瞄了一眼他,羽惜懵然无声询问,你什么意思?“等等!来敌,你怎么乔装宋攘混进宋府的?”倏地直起腰来,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半敛的凤眼一闪慧黠的光芒,她微眯眼眸细细推敲。
自一笑堂瓦解后,她本想将来敌收为属下,可来敌狂骜却独来独往惯了,当她以药物要挟他加入山寨时,若是其他人早就为保命或是丰厚的酬劳加入进来,而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正因为他的特殊,她才特殊对待,许他单独执行任务且只听她一人调遣!此时来敌既没得她的命令又出现在落都……是寒!除了孤骞寒可以随意调动她手下的人外,就算是郑守波和孤占风都没这个权利,只有他才有——
“是寒叫你假扮宋攘来宋府的,是不是?”羽惜迅速理清头绪,很肯定地扬声,“好你个孤骞寒,想必早就知道劫我的人是宋民险,还有之前的雪山比武……可恶!”本以为他为不让她有后顾之忧,再留下魈、悔二部确保她安全后,这才先回去解决林府的困难;原来,他是怕她知道原委会找他算账,才把人力集中在她身边,感情他是拿宋民险当盾牌,让她把火气全出在姓宋的身上,等她回去那时,肯定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来个负荆请罪!难怪!难怪她总觉得哪不对劲,若是以往寒绝不会让她脱离他的视线超过个把月,可这次他们近几月不见他都不来寻她,原来是因为心虚呀!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从羽惜闭嘴无语开始,来敌从她最初的惊愕到冷静再到沉默,最后是灵动的双眸绽出诡异的光芒,一个情绪也没漏掉的尽收眼底,随后总结出一结论:惹狼惹虎,不可惹林家林羽惜!天!太可怕了!他可什么没说、什么也没提示,她就知道孤骞寒要他来做什么,还从中推敲出他在盘算些什么,不过,这些都与他不管!他只是好奇,对犯错的未来夫婿,林要怎么处置呢?
“你问。”羽惜爽脆地应允。
“敢问林,倘若真如你所料那般,那你会对少主怎么样?”虽然知道就算她此时的处境更像是待宰的猎物,但随时会冲开笼子,到时候又是一只兽中之王,但他现下还是对孤骞寒的下场比较有兴趣。
“来敌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寒执意要把两部精英遣到我的身边来,就是你也不例外?而他只带了少数侍卫和怀远赶回林府解围?”羽惜沉吟了会儿,抬头对他不答反问道。
“你们是夫。”且他拒答这种后果很严重的问题!谁晓得诡计多端的她是不是在设个套等他往下跳?
“成!反正我没想着瞒谁,告诉你无妨。”哈!不错吗,反映变得比以前聪明不少!“那是因为寒知道我有个不小的脾气,就是从不生气的我一担火起来,就会拿最近的敌人开刀,我的火气越大,对敌人的处置也越狠厉!我还有个不错的优点,就是从不把气憋在心里,等我出了这口气,也没心思再对他和怀远动什么脑筋了!所以,寒努力配合我,就是要我顺顺利利地消气,等回了京都,他也就功过相抵,不会担心我再对他怎么样了!”所以她才说世界上除了寒外,没有人再能像他这般熟悉她,就像照镜子似的熟悉。
“那姓宋的岂不是……”你们夫俩的出气筒?!来敌暗忖,却什么也没说。
“你想说什么?”羽惜见他言又止,眼睛一个滴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谁让宋民险自视过高来的?那是他活该!”
“呵,是呀,他的确活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来敌嘴角裂开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滴汗珠从耳边划下,这还不算什么,因为此时的后颈已经是冷汗淋漓,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僵住,动弹不得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