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儿虽然以攻为守,实际却是艺高人胆大、后藏玄机,我设的套子还不是每每被你识破、化险为夷?”宋民险挑眉浅笑,发现自己格外喜欢此时和谐的气氛,即使这只是风雨前的安静。
“我是识破了你的局,但那是在掉进你的陷阱之后,若真聪明就该快你一步抢占先机、反守为攻,而不是事后亡羊补牢!”羽惜语带双关地盈笑,考虑须臾,执子落子间下手毫不留情。
“未必。要不是你临危不乱、随机应变,这会儿早已经是我囊中之物!”见她落子封住自己的后路,宋民险不急,反倒若有所指的从容执子,稳稳落在棋盘黑白交错中,丢卒保车、以退为进。“不是人人都能料事如神,只要肯下工夫多动脑子,一样可以克敌制胜。”而他相信羽惜和自己是同类人,为自己的目标不懈努力亦可以不择手段,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平凡。
“我不过是流之辈卖弄雕虫小技,怎么能跟在朝为的大人比?”羽惜嘴角上扬,不经意地一问,“宝公子的棋艺精湛,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不知道师承何处?”
“惜儿不是说对我的身份不关心么?”宋民险心情突然好得出奇,他带笑地望过羽惜。
慢条斯理地吃了口糕点,羽惜茫然撇头与他对视:“你就自恋到这种人神共愤的地步?”以为自己是谁呀?与他下棋和探他的底细是两码事,怎能混为一谈?除非……凤眼微眯,狭长的黠睦睨向他,“宝公子大人,你这招‘请君入瓮’用得不错吗!”软了这些日子,让她疑惑不解的是,这么个深藏不漏的人居然把他的心思随意与她说起,从没隐瞒,他对自己的目的昭然若揭,却不惧她要挟也不怕她逃跑。看来,他还真是对她是否知晓他的身份很关心呢!羽惜暗忖。不过以对弈来暗示她借此设想他的来历,就证明他一定与自己身边人或是与她熟悉的人有关联,到底会是谁呢?
“是吗?兴许是吧!”双眼一直注视前面的棋子,他没泄露一点情绪地笑了笑。
“如果你我不对立,兴许现在是对很好的朋友。我也会介绍寒和怀远给你认识,我想你和他们也会处得很好。”心里想着这些,羽惜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对他说,毕竟他对自己没好安好心。
“你想施舍我?”宋民险低头下棋,看不见表情,羽惜不想也知道此时的他脸上黑云密布。
“不!穆怀远叫我小恶魔,在我的脑子里怎么会有‘施舍’二字?不过,你硬是要理解成‘可怜’你,我也不会介意。”羽惜冷笑着说,动了动身子,从左边靠到右边的扶手,扫了眼棋盘再落一子。她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善心泛滥!羽惜不自然地撇了撇嘴,“林家很大却从不招风,能称得上是对手或敌人的几乎没有。不怕告诉你,不论是身份、势力,你确是足以构成我的威胁,若是你嫌林羽惜不配和你交友,也罢,反正除了朋友的称呼,你还有的挑、有的选。”
“你是在向我下战帖吗?”这回宋民险抬头,怀疑地望着笑含深意的她。
“我以为你就早知道了。”轻声细语,羽惜一副“难道不是吗”的目光回视他,他既然做了选择,那他们就只能做对手或是敌人。
“惜儿,我们……非要这样不可么?”不是对手就是敌人?宋民险苦涩一笑,望着她的眼神分外伤感。从以前,他因为身份的光环周围有很多人环绕,但他知道那些心有多虚伪。只有她,第一个看出他的伪装,却也把他忽略的很彻底。“我不想和你争执,但情况似乎不受我控制。羽惜,我在你身上看得到自己的身影,你知道这代表什么,这说明我们在某方面,不,是有一大部分很像!”
羽惜不语,只是依旧有一步没一步地跟他下棋。又是一阵凉风吹过,黄绿的叶子落下,她不经意地抬头伸手接下,低头沉思。“叶子变黄了呀……”
“惜儿。”见她没搭理自己,宋民险唤道,也不知刚才说得她有没有听到。
“快要过年了,应该快下雪了吧?”羽惜突然对着空气幽幽开口,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对面的他。
这一刻的羽惜让宋民险琢磨不透,没有焦距的凤目穿透他望着远处,她,在想些什么?他猜测着。
“你到底还要软我多久?”仿佛察觉到他疑问的目光,羽惜带笑的眼神变得扑朔,突然问道。“虽然你请我来的方式不怎么光彩,但在这里我吃得好、睡得好,我也就不计较了。”特地耸耸肩,表示自己的大方不记仇,羽惜无所谓地品茗。再有些日子年节将至,掐指一算她出来也有三个多月,如果不是被他劫走,兴许这会儿又该收到娘催她返家的书信了吧!
“听说贵府的老太爷逢年过节总会回来,你要冰冰出园,是因为老太爷回来了?那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搬出去?”她问。寻思着,也许她是该回去了……
“难得惜儿会注意我府里的人事物,看来你从冰冰哪里知道的不少。”见她又恢复以往的伶牙俐齿,宋民险心中暗暗叹气,他知道之前惬意的午后已经结束了。“如果是为了住处发愁,惜儿不必担心,今次爷爷回来只是小住一阵,不会回这座园子。也许,你该见见他老人家,爷爷学识渊博又很开明,你要是无聊可以和他聊天下棋。”
细细饮茶的他不再多说,目光却在暗处闪烁不定。心里有个念头慢慢萌芽,他可以用另一个更牢靠的方法留住她,虽然卑鄙,然,此时他只想得到她。
两人突然安静不语,棋局已下到尾声,是盘和局。
羽惜没心情再弈,茶盖划过褐的茶水,她轻轻晃动茶盅,小口小口地酌饮,宋民险亦是。
当智儿走进园子,就见到彼此无语的他俩在园中饮茶,他乐呵呵地叫道:“爹爹,你来啦!”多日不见的想念,让智儿忘了惧怕,忙不迭地跑过去,却没发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宋民险不常见儿子,对智儿也格外冷淡,由其在羽惜面前他对智儿更是不加辞,就在智儿的小手快要碰到他时,历喝:“站住!”
智儿幼小的身子一顿,愣在原地,这才想到自己的冒失,而爹最不喜欢这种行为。“爹,对不起,智儿见你来了,就高兴地忘了……”智儿声音渐小,不断向旁边的羽惜眨眼求救,别看他人小但很会察言观,他知道现在只要羽惜为他说话,他爹一定不会惩罚自己的。
“谁给你的胆子私自出府的?”见羽惜对智儿的求救视若无睹,宋民险眯眼叱问。对这个唯一的独子他可说是厌恶之极!从没想过成亲的他自然更没想过有子嗣,纳冰冰为不过是遵从长辈的意思。“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太爷爷护着你,不代表你可以在我的府里为所为。”
“我,智儿知道错了……”声音变得更小,智儿知道他爹已经发怒,两只腿不由自主地后退。
“给我站好!”察觉他的用意,宋民险又一声叱喝,智儿缩回脚,不敢乱动。
“智儿,听说你出去玩了是不是?你小子真不过意思,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枉费我白疼你一场!”就在智儿快招架不住时,不过瘾的羽惜这才适时开口。懒懒地抻了抻胳膊,羽惜站起身边活动着四肢边说道,“小孩子贪玩是天,没什么;倒是你这个当爹的有必要说话这么重吗?你们是父子又不是仇人!”
“你是在替他开脱,还是在为你自己?”看不惯羽惜维护智儿,宋民险有些眼红,言语不免变得极利。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有说话的自由,你当然也有不听的权利。”羽惜牵起颤抖的智儿,领着他的小手转头回楼,“大门在那不用我说宝公子自是知道,恕我不送了!”走远了还传来一句,结束两人晌午的谈话。
羽惜故意肆无忌惮,料定自己是他的软肋,所以在人前尽量刁蛮霸道不给宋民险留面子。而他仍旧立在原处,默默看着她向住处走去。
“智儿,我叫你办得事都办好了吗?”羽惜边走边问。
“惜儿谢谢你,可是你跟我说的一点都没用,那些黑衣叔叔都好凶,吓死我了!”没忘先说声谢谢,智儿随后开始抱怨,把遇到魈卫和他们威吓自己的事对羽惜说了遍。
“你有没有照我说的话跟他们说?”突然顿下脚步,羽惜轻声地问。
“有哇!可是他们不听还好,听完你教我说的话后更生气,还吓唬我……”智儿扯着羽惜的衣袖,越说越委屈。最让他不明的是为什么羽惜告诉他的话会一句都不灵呢?
“是吗?”嘴角上扬,羽惜猫下腰,食指轻轻在他的小鼻子上刮了下。“那就好!”当然会没用了,小笨蛋!没了之前的柔静,反而笑得狐狯。
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智儿说那些话激怒魈卫,也料到他们会好好“照顾”智儿。要说为什么……她可没忘智儿拿人皮面具吓唬她,害她把早饭都吐出来的事,不借此机会好好惩治一下小屁孩那怎么行?呵呵……
“啥?”智儿好像没听清。
“没什么,智儿,你是大功臣,对你可是刮目相看喽!”她似有似无地淡笑着说道,发现心情出奇好,牵着智儿幼嫩的手走回屋里。
当天下午,冰冰就在一顶红顶轿子来接的情况下出了园子,智儿自是闹个不休,让没辙的羽惜哄了他半天,直到傍晚园子里才安静。累瘫了的羽惜连晚膳也未动,就拖着步子回去休息。
寂静的里,四处无声。一身黑衣劲装的羽惜趁着监视的人换班,轻易地避开危险来到园后的小河边。
“三当家!”看见羽惜从黑暗中走来,匿藏在水中多时的魈卫立刻现身上岸,激动地跪拜。他们可算找到她了!
“行了,这种时候不用多礼!”羽惜挥手制止他们行礼,打量前来的三名属下,见他们一脸憔悴,就知道自己是主要原因,“兄弟们都好吗?”她不要问。
“劳三当家惦记,属下等一切都好。”这次一块来的老五差点激动地拭泪,他蹭蹭脸颊忙回答。
“那就好。”羽惜亲耳听到这才安心长吁了口气,放下一件心事,转而又问,“我家呢?有没有怎么样?”那日在树林听到武林人士围逼林府,她虽然知道寒会处理,但还是免不了担心。
“三当家放心,少主从出云山请下了云大侠,兴有他老人家及时出马,那些门派顾及出云老人的面子,都不敢造次,现下虽没从林府散去,但也快离开了。”另一名魈卫开口为她解惑,但却没提武林门派在云朔赶到前硬闯林府,伤了些兄弟还害林笑人受伤,那些领头的掌门还被赶回去的孤骞寒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还把不值十两银子的解药开出天价强买强卖给他们,狠赚一笔。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鬼主意少主是使不出来的,除非……
总算全放下心的羽惜眉目间不再纠结,她掠过微颤颤的河面,这才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另一属下:“翱殊,这里是什么地方?”
被点名的黑衣人恭敬低首:“回,这里是落都国丞相府内。”
翱殊是一笑堂头号杀手,也是现在悔部的老大,见他毕恭毕敬的回答,另外的老五两人有点沉不住气地失笑:“三当、当家的,你住了这么久,不会还不知道这里是落都国吧?”
瞧他们笑得目无主子,羽惜杀人的目光立刻送上,看来自己着实地把魈部养精了,“你们两个看来是不想回山寨了!”
“属下誓死跟随三当家!”老五两人收住笑声,异口同声。他们当然知道跟羽惜开玩笑的限度,不过想起白天羽惜要他们购药材的详单,都是些毒死人不偿命的东西,那时就知道三当家活得很好,而他们找人找得很辛苦,不笑笑哪怎么行?
“恶心!别一副死了吧啦的样子,我要一堆死人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我才不回去几天,就忘了规矩了是不?少给我来这套!”最烦人家“誓死效忠”的羽惜凤眼一斜,两小喽啰立刻讨好似的安分守己,不敢出声。
“让你们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她又看向一丝不苟的翱殊,庆幸还有悔部没受自己涂炭,心下也暗暗发誓绝不能再调教出另一个魈部!
“都准备好,请主子示下。”翱殊干脆地回道。
“很好,嘱咐弟兄们按记行事即可,其他的……”羽惜故意一顿,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草丛,不着痕迹地浅笑,“其他的不需要管,自会有人处理。”
“是,属下明白!”翱殊会意地点头,长久训练的他,早就发现有人在那边监视。
“你们呢?我叫你们找出他的弱点,他们找到了吗?”羽惜转头对上老五两人,问道。
“这……属下办事不利,请三当家惩罚!”两人同时跪地,让羽惜不解地看向不多话的翱殊。
如果没有魈部提醒他这种稀罕事屡见不鲜,他还真被羽惜现下如此真实的伪装混过去!可是,他偏偏有看那张表明了今他们探宋府的目的,不过是演一出好戏,不然他一定还不相信自己竟也同他们同流合污!无奈的两眼一翻,他还是很配合,别扭地说着戏词:“我们查到宋民险的爷爷宋攘,也就是前丞相近日回府,就在半路埋伏,没想到那老爷子也会武功且内力不弱,还有身边那么多武林人士护送,没能一举擒下宋攘钳制宋民险,以至归国拖延,属下自知办事不利,甘愿处罚!”
“宋攘?宋民险?”羽惜觉得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地偏头苦思。
看不过去地老五只好冒死修改戏词,小心地多了句嘴:“三当家,你不会忘了,少主有个师兄弟就叫宋民险吧?”
听他一说,脑子里还是模糊的羽惜又想了想之后,直接弃权地道:“不认识!”
这回不止翱殊,就连老五都白眼直翻,他还真同情那姓宋的。那个人为了三当家和少主在雪山比武的事可是可让他们佩服的不行,毕竟能与少主交手的人不多,而他们“只知整人”的三当家居然说不认识?!
不理会他们愕然的蠢样子,羽惜好心提醒:“里风大且飞虫多,再不合上嘴巴小心飞进里面去。”有点困地打了个哈欠,准备速战速决,好回去补眠。“既然那个捉住什么宋攘的方法不行,你们也不用自责,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你们去办!魈卫今日已经暴露,从明天起必须隐藏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混进这里!翱殊依旧照我原先交代的去办,有什么事情,我会让智儿带信给你们。”
“三当家是要擒贼先擒王?”老五问。
“不,他的武功很高,你们加上我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比划了一个端茶喝水的姿势,羽惜不说话他们也清楚只有下毒才能摆平。
“这件事我来做,倒是这座园子四周布满眼线,都是江湖高手,比在庙里哪会遇上的还不好对付,魈、悔二部只有相互配合,解决他们即可。”
“属下明白!”三人收起玩,低首领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