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族老催促着慎言去苏州把惜雨和嘉琮接回来，慎言也很想把惜雨母子接回来，可是现在父亲病重母亲又出了远门他暂时不能离开家。
七月七日，突然一则消息轰动全国，芦沟桥事变。
日军在七月七日当晚对位于北平西南郊的卢沟桥发起进攻，防守部队竭力抵抗终因众寡悬殊而退守宛平县城。第二天凌晨，日军向宛平城发动进攻。早有防备的中国守军同仇敌忾，奋起还击，打得日本鬼子人仰马翻。日寇吃了亏，便拉来大炮。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宛平县城的东门和西门被炸开了。虽然最后守军击退了日军重新夺回了卢沟桥，但是这场战火让整个中国为之一颤，从此日军开始对华的侵略战争。
从北平传来的消息让慎言担忧不已，母亲就在北平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他立刻让人发电报到北平舅舅家询问情况，后来得到的回复是姚玉庄和长兄姚玉成已经于七月六日离开了北平回扬州，慎言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可是没有见到母亲平安回来他还是担心不已，他派人每天都等候在火车站，而且这个消息也不敢告诉卧病在床的父亲。
焦急、心慌，让慎言站立不安，他等候了多日都不见母亲和舅舅回来的消息，再发电报给北平舅舅家也说暂时失去了联系。正当慎言为了母亲而焦急万分的时候，顾允之和顾慎行也为了生意而担心，突然而来的战乱让顾家在平津的一些生意受到很大的影响，几个米铺被恐慌的民众抢空。顾允之决定迅速撤回对平津地区的支出，这就等于放弃了那里的所有生意。而且对于国家不明朗的趋势，他开始谨慎地对待所有资产，甚至开始撤资对东北一带的生意，竭力保留南方的一片市场。
顾家的所有人都因为时局的动荡而担心，虽然每个人的目的和关心的对象不同。恐慌不仅仅萦绕在顾家这个高门大宅也萦绕在每个中国人的心头。
对于顾家生意上的问题慎言根本不关心，他只希望母亲能尽早回来。本来说好大概五六天左右的行程已经过了半个月，病床上的顾省之多次问起，慎言都让人暂时隐瞒着。
等到七月底仍然不见任何消息，慎言每天都在火车站等候。这一日，慎言等候在火车站突然添保气喘吁吁地跑来。
“二少爷，朝贵叔回来了！”添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慎言一听立刻往回跑，跑回家一进门就看到满面尘土衣衫破败的朝贵。家里的人都围着他问长问短，慎言冲过去焦急地问道：“朝贵叔，我娘呢？她在哪里？”
一提到姚玉庄，朝贵就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给慎言磕头。“二少爷！朝贵没用！朝贵该死！二少爷．．．．．．”
看到朝贵这个样子慎言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朝贵叔．．．．．．你．．．．．．你告诉我，我娘呢？”
在场的人都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的直摇头。朝贵泪流满面用颤抖的手缓缓指向正当八仙桌上的一个瓷罐，“夫人．．．．．．夫人已经亡故了。”
“啊？！”慎言当场震在那里，桌上的瓷罐犹如一座巨石压在慎言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只不过去了一次北平，归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罐骨灰。一口郁气顶在慎言的胸口，他一步步走向母亲，曾经疼惜他的母亲就在眼前．．．．．．
“娘啊――”慎言抱紧瓷罐跪在地上伏地痛哭，“孩儿不孝！孩儿不孝――”慎言哭得声嘶力竭，他没有想到母亲说仅仅是五六天的行程竟然是永别。
在场的人都不敢言语，只能看着慎言哭得伤心。蔡美娴和慎为夫妇也默默地落泪，毕竟自从顾问之去世之后顾省之夫妇对他们母子的照顾也是尽心尽力。
“朝贵叔．．．．．．”慎言红着眼看着朝贵道：“我娘是怎么去世的？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朝贵抹去眼角的泪答道：“我们离开北平的第二天就听说发生了卢沟桥事件，那时候我们和舅老爷正在天津。夫人说要尽快离开天津回扬州，可是想要离开京津的人很多，根本买不到回扬州的火车票。夫人和舅老爷就只好雇车出城朝河北走，希望能在那里买到车票。可是在途中遇到日军空袭．．．．．．夫人她收了重伤．．．．．．”朝贵说道这里就想到了当时的危机情况，就连声音都开始发颤。“舅老爷也受了伤，我们到了河北后就找大夫救夫人，可是．．．．．．可是医生说已经来不及了。七月二十日，夫人实在撑不住了，就这么去了．．．．．．”朝贵一边说一边哭，“舅老爷说要送夫人回扬州，所以只好将夫人火化。舅老爷的伤也很重，无法长途跋涉，只好先行回去。我就只好带着夫人的骨灰回来，路上因为战火而乱成一片，一直到了上海我才买到车票回来。”
听着母亲是如何遇难的慎言心如刀绞，母亲年岁这么大还受了如此的痛楚，临终的时候自己这个儿子也不能在眼前侍奉，真的是有愧于人子之道。“娘．．．．．．儿子不能送您最后一程，儿子这辈子都不能心安啊――”
“二哥，节哀顺变，大伯母虽然去了但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慎为安抚道：“你不能送大伯母最后一程也是出于无奈，相信大伯母不会怪你．．．．．．”
“慎为，你也是为人之子，如此不孝我日后该如何面对母亲的在天之灵？”慎言看着慎为自责道。
顾允之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是回天乏术。大嫂的丧事我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
“不行！”慎言突然说道：“娘过世的事情暂时不能办！不能让爹知道！”
“为什么？你娘去世了还不让你爹知道？”顾允之皱着眉道：“你已经不孝愧母了，难道还要隐瞒你父亲，将来再愧对你父亲？”
慎言抱着母亲的骨灰站起来看着顾允之道：“三叔，你明明知道我爹现在卧病在床，你这会儿还把我娘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居心何在？”
顾允之怔了怔，一向沉默的慎言突然这么发问倒是让他不知做何回答。一旁的顾慎行忙帮腔道：“慎言，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叔怎么会有坏心呢？”
慎言根本不理会慎行的话，他看着顾允之励正言辞地说道：“三叔，你想要权我可以给你，你想要顾家的一切我都可以不闻不问，但是这件事一定要瞒着我爹！否则．．．．．．”他又看了一眼顾允之身边的慎行道：“否则我会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慎言的眼神里流露出难得的坚定，顾允之不由地一怔。“好吧，好吧！随便你！我倒是要看你这件事能瞒你爹多久！”说完便拂袖而去。
慎言不去理会顾允之，他转身对慎为道：“慎为，劳烦你帮我打扫好祠堂，给我娘立牌位。还有让人在顾家祖坟那里尽快准备好新墓，早日让我娘入土为安，享子孙香火。”
“好，你放心。我马上去办。”慎为应道。
晚上顾慎行到顾允之房里喝酒，“三叔，今天你怎么让老二的一句话就给顶回去啦？”
“你呀，别小看了老二。如果他真的要拿回他要的东西，你和我就要费神思了！”顾允之说道：“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瞒着他老爹！”
“其实老二不想让老爷子知道也情有可原，现在老爷子病成这样如果听到了一定．．．．．．”慎行摇摇头说道：“就算不知道我看时日也不多了。”
“就是因为你爹时日不多，所以我们才要推他一把。”顾允之说道。
“三叔，你说什么？”慎行皱了皱眉，他毕竟是顾省之的儿子，听到三叔这么说也有些不快。
顾允之看出了慎行的情绪便安抚道：“慎行，你稍安勿躁。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他顿了顿道：“你爹一向疼爱慎言，这你是知道的。之前慎言因为和三娘私通的事情在你爹心目里大打折扣，这也是你最好的时机。如果时间拖久了，你爹又对慎言起了疼惜之心，你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慎行有些为难。
“慎行，大丈夫要做大事就要不拘小节。你爹走也是迟早的事情，当然要选一个最有利于你的时机才行呀！”顾允之拍着慎行的肩膀劝道。
慎行站起来走了几步，道：“可是慎言说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老爷子知道，如果我们硬来惹怒了他，恐怕．．．．．．”
“傻瓜！”顾允之说道：“我们可以不告诉你爹，但是我们可以让你爹自己知道啊。”
“自己知道？”慎行问道：“爹现在根本下不了床怎么让他知道？”慎行问道。
顾允之笑了笑道：“这个我自己有办法。”
很快，慎为就办妥了事情。墓地虽然简单但也不失礼数，顾家的人瞒着病中的顾省之将姚玉庄的骨灰下葬，并且在家中祠堂里立了牌位。慎言虽然伤心但在父亲面前仍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顾省之也多次问起妻子的事情，慎言说北平舅父留母亲多住几日暂时稳着父亲，他也知道这么说瞒不了多久，可是现在的情况只能瞒一天是一天。
顾省之何等聪明之人，姚玉庄对自己的病何等重视，怎么会在北平久留？可是自己下不了床，问下人也是一万个不知道，自己也只有空担忧的份。
慎言因为母亲过世的事情一直隐忧自责，在家里除了照顾观弘和父亲他什么都不想管。
“很晚了，你是不是要回去？”楚云将空酒壶拿走，看着有些醉意的慎言。
“我不想回去。”慎言无力地趴在桌上，摇着头说道：“回到家总感觉好冷、好冷。”
“慎言，我知道大太太的事让你很伤心很自责。不过你这个样子如果让大太太知道了她一定会比你更加伤心。”楚云劝道。
慎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楚云，你坐下来陪我聊聊好吗？”
楚云坐下来道：“陪你说话可以，不过你不能再喝酒了。”
“嗯。”慎言握着楚云的手，说道：“你只要陪着我这么坐着就行了。”
“其实当年我哥去世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楚云回想起了当年凌楚风去世时的自己，“天九哥说如果我哥看到我伤心的样子，一定会比我更加伤心。”
“天九哥？”慎言看了看楚云。她很少在自己面前提起程天九。
楚云没有再说下去，“你不开心可以到我这里来坐坐，可是家里的一切你还是要面对。相信大太太也希望你这样。”
“呵呵～～”慎言苦笑了一下，“我娘一直以来都希望我能这样。唉～～可是我一直让她失望。”
“别想这些了。老爷呢？老爷不可能不起疑的。”楚云问道。
慎言摇摇头道：“爹怎么会不起疑？我也只能瞒一天是一天。希望等他老人家的病好一些的时候再告诉他。”
楚云看了看夜色道：“我听说族老们催促你去苏州把惜雨母子接回来，现在大太太过世，作为媳妇儿和孙儿，他们应该回来拜祭。”
慎言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不能离开，至于惜雨，我会让朝贵叔去。”
“我看你走路都不稳，不如在隔壁小睡一下吧。等酒醒了再走。”楚云去了隔壁收拾。
第二日，慎言让朝贵去苏州接惜雨母子，还修书一封让朝贵带去。他知道母亲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嘉琮，他希望嘉琮能给母亲磕头，母亲在天上也会开心地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