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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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双掀起帘子,缓缓走近,这一个时辰他已反复来了三回,榻上的那个人,还是这般躺着,秀发覆在胸前,忖着皓臂如玉。

    清淡的脸面,渐呈微红,只这一日一的功夫,在她身上仿佛回大地,月起明湖,七分毒尽去,她果然大好了。

    无双坐将下来,仔细去搭她的脉息,并无时促时息,竟平缓清和,自然绵长,他反复推敲,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冷大哥……冷大哥”落琴皱起眉头,呓语了间,说的甚轻,渐渐无声。

    本来搭在脉搏上的手陡然一僵,竟有不信,呆呆的望着她……思绪翻飞,内心暗涌,可最终还是无奈的归于平淡。

    伸出手,替落琴拢好身上的薄被,就这般无措的坐着,一坐便是一个午后。

    “是你,师……”不知何时落琴醒了,未料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他—聂无双。

    不知是不是思念越深,人反而越发淡薄,记忆中的温润君子,竟有几许陌生。

    “你醒了,我让简儿将药再去热热,七分毒虽解了,可还有三分仍需经心,治愈的越快,落下病根的机会就越少。”无双回过神来,竟落得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了间客套话,千般掩饰,可确掩不住这份浓浓的关心。

    “简儿……简儿”无双唤了几声,未听有人应答,俊眉一皱轻声说“这几日也够她费心的,还是我去拿。”无双立起,正要掀帘出去,确听得身后落琴说了一句“你也瘦多了。”

    无双回头看她,虽因瘦弱清减了颜,可明眸似水,依然清妍,骤雨过后的阳光,夹着浓浓的秋意,透过掀未掀的营帘,扫在她的额头,眉眼,脸颊,下巴,有柔的清光。

    曾几何时,她亲亲切切,充满依赖的叫他师傅。

    而他也惯了,总月牙儿,月牙儿的唤她。

    韶光轻贱,到了今时,竟然只余你我二字,再也没有别的可讲。

    “义父托人传话,大战一触即发,端王爷虽为重臣,可确有楚国婿,且军职不低。

    放眼回祁,再无人比他身份尴尬,他待价而沽,两处暧昧。

    探子来报,他日日都躲在王府装病,看来短期内,是不会回去环月山庄看儿了。”迟疑片刻,无双还是说出了口。

    “如此说……?”落琴躺在上,只能看见无双的背影,挺拔修正,态如松柏。

    “好好养病,若好了,就回山庄去吧,军营都是男子委实不便……且你的事尚未完成,还有那柄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说的?”心凉了,纵然盖着被子,落琴还是觉着手脚开始冰凉。

    “没有了,好好歇着。”无双掀帘而去,脚步声越走越远,可落琴听来清晰,深深浅浅的像是踏在她的心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隔着那柄可得天下的上古神物,隔着仇恨,隔着算计,隔着千山万重。

    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透满,最耀眼的是眼面前的那双眸子,深深的,直掠心湖。

    冷临风衣衫齐整,可面容略带疲倦,促狭的一笑,使人温暖“真是万幸,若你不醒,我便成了天下第一倒霉蛋。”

    “冷大哥……何解?”落琴被他轻轻支起,拿迎枕来靠,他的手自然的挪到她的鬓边,细细的摩挲“好不容易和你打了个赌,也好不容易赢了一回,若老天爷真收了你去,我上哪儿要债去。”

    他改为抓她的手,合捏在手心中,低下头仔细看她,每一处都不放过,目光中含着几分小心,几分舒悦,几分患得患失,十分的扎眼“瞧瞧你,丑多了,看来也只有嫁我这个倒霉之人了。”

    落琴一讶,想也不想便伸出手轻捶他宽宽的肩,自从认识他起,她方明白,调笑戏弄也可以是温暖的,傻话浑言有的时候却也胜过一切。

    捶打虽轻,还是触动了他的伤口,冷临风吃痛“嗤”的一声,迎上了落琴担忧的脸面“怎么了,有伤,你……”

    落琴勉强的支起身子,忍不住翻动他的衣襟,想看个究竟。却怕自己手脚不细,反而弄痛了他,一时十分踌躇,睫羽轻颤。

    冷临风内心喜欢,挂在脸面上,容舒展,连疲惫都褪却了几分“瞧瞧,看来这受伤也未必是坏事,至少有人关心,有人惦记。”

    “好,你那么爱受伤,也不必假手旁人,就我来,省得旁人下不了狠心。”落琴心急,也不顾嫌隙,察看了他的伤处,刀痕深重,虽搽了上好的金疮药,可牵动筋骨,不可等闲视之,担心之余不免就说了狠话。

    “说定了,就你来,别人我还不候呢,唉!别尽顾着轻薄我,我……”冷临风话儿一毕,落琴这才发现自己已掀了他的衣襟,火烛之下,他上躯精壮,眸越深,十分难懂。

    “不,我不是……”落琴面上通红,一收手,身子便往后靠,秀发与他的襟扣纠缠,越拉越紧。

    冷临风只需低头,便可以触及她的面颊,那馨与温柔思慕已久,让他浑身一热,唇碎碎的落在她的鬓角微叹了口气“不是,不是什么,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段落琴,你少给我躲起来,你要给我负责。”

    “竟敢阻我,让我进去”听声音便可知来人的子,声调高满,又清又明,身份自然不俗。

    她也不客气,一把掀了帘子,甫一入内,便照耀的满室斗亮,如同鲜明珠,压得周遭伧俗且粗陋。

    一身白绢嵌着暗底的青,腰间的翠比目芙蓉玉,甚是过眼,经她一穿,明媚又矜贵,更不说端着无比的眉目如画,侬丽鲜妍。

    “公主”冷临风虽与她相熟,却君臣有别,礼不可废,立时立起。

    “綦哥哥好不客气,这位……”冷临风刚要应答,却听她阻道“我来说,若我没有猜错,这该是回祁的郡主,大胡子护国使的儿?”

    她手执墨的软鞭,通体呈亮,乃是稀罕的天蚕丝所制。鞭梢悬着一串红绒小球,随着鞭子的晃动一颤一颤的,煞是玲珑可爱。

    “不错,思敏本就是我朝第一奇子,聪明,灵巧,好事尽让你占全了。”

    这一声綦哥哥不免勾起了冷临风少时的回忆,天子伴读,本如履薄冰。倒是这个知情解意的“好”屡屡带来些趣事,乐事。

    回祁端王未裂土封王前,拜护国将军,先皇在世,两国修好,互递国书。

    他也曾不远千里做过来使,那时候公主不过十岁有余,只记得他有一把老大的胡子,便深深的记下了这个大胡子的护国使,谁料,流年暗换,她依然记得这般清晰。

    “月儿拜见公主”思敏公主,先皇长,与当今天子仁庆帝乃一母所生,同胞手足,天下无人不知。

    落琴因身子不便,不能起身行礼,只能在榻上微微低身,这一拜,青丝松委,遮住了大半个脸面。

    “抬起头来我瞧瞧。”那思敏心中好奇,却又偏偏瞥见了冷临风紧张的神,诉还休,好奇不免又多加了几分。

    落琴心中一讶,不料这位公主如此爽直的情,不免思及晏紫澜来,想来她也是这般任,这般的真实,缠着自己,说不完的明讽暗贬。

    自己总不受用,又不能与她起冲突,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可世事偏偏作弄,今日她自己得以生,竟想着她,想见见她,便是听听她的讽,得得她的骂,也是好的。

    可……落琴缓缓的抬头,腮边有泪,不敢怨叹,只是怜惜一个至情的子,梦破碎,从此寡淡。

    思敏公主微微一怔,眼前的子大病初愈,瘦得如同盛江边的芦苇,风吹便折,青丝无光,眉目清愁。

    可偏偏有一股难得神采,眸光流转之际,幽姿逸韵,迥然自别,秀远在容之外,忍不住喃喃的说“你不可能是端王的儿,绝无可能。”

    此言一出,冷临风与落琴均一惊,神复杂难眩

    落琴伪扮一事,除了她自己与冷临风,玄天宗,知道的本就不多,难道这个公主竟然神通广大,洞悉玄机?

    “大胡子王爷是个蛮子,食肉如鲸吞,喝茶如牛饮,生个大老粗还差不多,怎么生得出你这样的,该不会是假冒的吧?”这一句她说来顺溜,可听在落琴耳中,却既好气又忐忑。

    言语是好意,乃是夸奖自己秀气,少了回蛮之气,可说的却是事实,这个公主误打误撞,真料对了,自己自然就是个假冒的,只是这般坦荡的实话,她究竟该如何往下接……

    “好了,公主”冷临风开口解围,却遭思敏目一瞪,只能无奈的改口“思敏,别闹了,这郡主还能有假?她大病初愈,经不起乏,你想看的也看了,还不回帐好生休息。”

    “也对,綦哥哥,我可不是来找她的”那一双纤纤玉指,对着落琴随意一指,下一刻就紧紧的拽着冷临风的衣袖,轻轻的摇动“你曾说过,与我拔箭比试,我日日困在宫里,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你不可骗我。”

    “好,你是我救命大恩人,岂能骗你,不过……不如择期…”那日与回军决战鹫林,冷临风现在想来依然心有余悸,援兵迟迟未到,他耗尽了气力,却仍输于人寡,若没有她……。

    深深的去见落琴,如此安然无恙的靠着,尚有浅浅的笑还凝结在唇角,她无恙了,便是最好的。

    这份好,胜过他有生之年的任何一次得意,任何一次褒奖,任何一次欣喜,原来这才算是真的好,到了今日他才领会,会不会太晚。

    “已让晏家小哥哥摆下了擂,便是聂督军也跑不了,统统都要与我比试,听!鼓声起了,不去就晚了,我思敏可不当逃兵。”

    果然营门外,鼓声累累,三声重,三声轻,击打的极有巧劲,经久不绝,此乃是军俗,每逢校场对仗,自然是要擂鼓助威的,今日自然不可免。

    晏家小哥哥?冷临风一阵苦笑,好一个亲手足,好援军,他终于还是来了,可惜机关算计,料定是来收尸的凤城将军,然得不拉弩射箭,与人争个长短。

    思敏使了几分力,依然拽不动冷临风,见他略攒起眉头,似是深思,最后直把目光落在落琴的面上不放,心中一急,想也不想便对着落琴说。

    “綦哥哥陪你多了,现在该陪着我才是,你若病了好好养着,别让他整日陪着个病人,那倒是真真的乏味了。”

    “思敏”冷临风神一肃,知不该责她,却也不得不责。

    “冷大哥,你去吧,躺久了,正想沐,让简儿进来就好。”说话的是落琴,眼神似有回避。

    那公主说话不拘,却也对了正着,试问天下之人,谁愿意陪着一个病人?这真真无趣倒也不假。

    思敏听罢,笑得更,犹如盛开的牡丹,再也不见落琴,拉着冷临风便往外走。

    冷临风十分无奈,脚步也乱,回头看顾落琴,可她却偏偏低着头,总也不回,一声轻叹,混着脚步声,慢慢的走远。

    营帐寂寥,帘门在风中翻飞,发出“啪啪”之声,再无旁人了,落琴这才抬起头来。

    偏巧榻边置着一面铜镜,影影绰绰的映着一个落寞的人影,愁暗藏在眉梢眼底,竟然是自己……

    “可要吃些清粥,盛江的巧鱼最好,用渔家的土方,腌制起来,特别入口,这法子还是简儿学的,夫说,若你嫌嘴上淡,倒是可以试剩”

    沐之后,换了干净的衣衫,人也清爽了几分,简儿手脚麻利,收拾了帐中的杂物,便坐在落琴身边,欣喜的与她说话“真好,我早说,吉人自有天相,什么难关都过的去,必有后福。”

    落琴转头与她相视,看得清那眉线秀似青山,描痕浅淡,今日细细看她,聪慧之容,最慰心的是满面的热忱,更有那难得的为好之心。

    伸出手去,拂了拂简儿身上的微尘,淡淡的笑“这些天多亏你了,我大好了,你可放心了。”

    “对我如同父母,但愿我能随着你,总让你高兴,不要忧愁。”简儿虽年轻,可眉峰稍聚,也有几分沉重,看得落琴一愣,用手去抚“瞧你,我好了,大好了。”

    “简儿瞧在眼里,夫对是极好的,只是那个公主到像个说书的,那日哨病中,不知所以,情势十分凶险…….”

    简儿不仅手脚利索,口才也极顺溜,在她口中,那日鹫林之战,风云变,步步凶险,男儿如何英勇无畏,楚军如何化险为夷,轻描淡写,却隐藏着血雨腥风。

    落琴听来唏嘘,特别是无意知道晏元初“缓兵之计”心中更像是压了巨石,半天不得缓解。

    关于冷临风……他现下正做些什么?

    透过营帐,阳光独好,光影似沉似浮,清风中带着山的妩媚,充盈满室。

    此刻他定在校场,一柄重弩,弦鸣风劲,连矢三环。

    定是笑容最朗,最明亮耀眼的那一个。

    男儿英雄,自是天然不拘!

    更何况于侧……

    落琴微微的一愣,她想得都是什么?她该高兴,自己侥幸活了命,哨人间。

    可心头那股淡淡的酸,从何而来……

    “,你可在听?这个回祁的军师,实在是个顶厉害的人物,连夫与聂大人,都赞不绝口。

    “军师,什么军师?”落琴回过神来,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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