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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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炉吐,室内自有一股药物之气,微浓。

    “原来是大少爷”孙仲人先看见冷临风,请安之后便要告辞,晏九环挥了挥手,却也不留。

    将目光放在这个久未蒙面的儿子身上,微带喜“受封回来了,倒也难得,这督军之职我以为你还要再推。”

    “你……伤势如何”父子之间聚少离多,便是问询都显得有些生涩,无半分自然。

    晏九环一怔,遂而立起,将臂一举“小事一桩,都是他们劳师动众。”此言刚毕,牵动痛处,眉目难忍。

    “小心,虽是外伤,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冷临风急步上前,握着他受伤的臂细细察看,关心之意尽数流露。

    晏九环低望他,这个儿子,他最看重的儿子,却也份外头疼,聪明有余,野心不足,且格桀骜,不愿受约束。

    他一生好强,凡事必争上游,可他的爱子,心智天赋胜他许多,却偏生如同野鹤掀,这环月山庄的一份基业毕竟还是要交给他的。

    感受到晏九环的目光,带着探寻、欣赏更有几分欢喜,心中一窒,他不是紫澜,可以毫无顾忌的在父亲面前撒娇邀宠。

    可他也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讨他欢喜,只是那疯汉的话,哨耳边。

    他也知这个疯汉并不是没有破绽,商阳本就是晏家势力管辖之内,青天白日竟有人当众说起往事,自然别有用心。

    只是那段往事偏偏触动了他,奶娘的话、父亲对他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怀疑母亲死得蹊跷,只是这一层窗户纸,到底该如何捅破?

    “此人用的是箭”心中挂念着旧事,嘴上然能堂皇的说出来,见那箭伤深至骨节,射箭之人天生神力,可凭晏九环的武功修为,少有人及,怎么会躲避不及?

    “燕子谷地势复杂,那人外力刚猛,不似我楚国人氏,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算他有几分能耐。”

    “是……”猛然想起一事,这手法臂力,他也曾吃过大亏,若不是恩公救他,他必不可活在这里世上,玄天宗,逍遥子,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你想到什么?”晏九畸他沉思不语,不问道。

    “只是在想江湖上有哪些人使得一把沉弓,且有这般臂力罢了,倒也没有头绪。”

    “敢伏击我晏门,那弓自然不是平日使得,哪里有那么蠢的人。”

    凡事未得到印证,他自然不敢妄言,况且楚军攻打回祁,在这紧要关头,若环月山庄与玄天宗风波再起,只怕对国,对战事都无半点好处。

    晏九环转身过去,背脊如岳,持重渊亭,气势自然而成。

    冷临风知他心中必然有事,倒也不语,顺着看去,只见一把琴放在案上,平日里倒也未曾见过。

    “这琴?”

    “哦,是你嫡母之物,放得久了,昨日才从库中拿出来,你看,都旧了。”眼见晏九环轻轻的抚着那琴,眸中闪过一丝温柔之,像是抚摸绝世的珍宝,十二分的小心珍重。

    “儿子有句不该问的”嫡母这个字眼深深的刺痛了他,晏九环这份态度足以说明一切,戚桑,夏夫人,这个人……

    “既然是不该问的,不问也罢,好了…我乏了,你也下去吧。”

    “爹一生众多,她可是心中最重的那个?那我母亲呢?是不是也是为了她而死的?”

    “放肆……滚出去。”

    “夏家的那把火,为什么救她,不救我娘?难道在爹的心中,我娘是这般无关紧要,为什么?”口无遮拦,再也不忍,将暗压在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晏九环肃面含霜,重拳一击,落在案上,琴弦“咝咝”的颤动。

    “如此说来是真的?竟是真的?”冷临风步步退后,双拳紧握,容苍白,身躯微微颤动。

    一室沉寂,不知过了多久,传来晏九环怅然的声音。

    “不是不救,我一人之力,我……我救不了她……”重怒之后,身子一僵。

    陈年往事何尝不是他心上的一个梦魇,这个梦魇时时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一双凌波目,见他抱起上的那个子,终不信,大声喊道“夫君救我……环哥救我…。

    火势凶猛,横梁眼看就要折断,他也想救她,只是他救了她,就救不了怀中的这个,狠下了心肠,再不迟疑的奔了出去。

    一回头便见厢房坍塌,被火势吞卷,那声音像是不绝。

    夫君救我……环哥…….

    少年夫,自然也有情份,他不是不哀,怀中的那个子紧闭双目,哪里知道这份凶险,白瓷一般的面庞,黑发飘荡在风中,神安详。

    他怀抱更紧,只要她能够平安无事,便是牺牲了天下所有人,又如何?

    他一身焦黑,满目狼狈,待走出尚未烧毁的门庭,便看见他幼子纯真的目光,口中轻轻的叫唤“娘亲…娘亲…”

    奶娘奔上来,仔细一看,惊叫道“是夏夫人……不是夫人,夫人呢,夫人怕夏夫人有事,也进去了…夫人呢?”

    他悔吗?不,便是再来一次,他也不后悔,不后悔。

    “你凭什么做我的父亲,你该死。”冷临风困兽一般的呼喊,飞一般跑了出去,只留下他伫立在阁中,看着残灯烛火,幻化成石柱。

    “你……你的手……”落琴带着针具,来给哑哥施针。

    她日日记挂此事,只不过一日未来,怎么伤势反而重了,坐在边,细细看来,秀眉一皱“我嘱咐过,你要卧休息,是不是提过重物,这样不听我的话,伤势怎么会好?”

    她似动怒了,可手足依然不停,将药敷在他的手上,神情竟有几分可爱,换来哑哥浅浅一笑,拿起无恙的左手,在她掌中写道“对不起。”

    “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本来只需再敷几次药,施几次针就好了,现在可好……不许在提重物,不许了。”

    那哑哥拼命的点头,继续写道“为什么昨日不来?”

    “我…….我……”她该如何回答,昨日去了商阳,为了安慰冷临风,竟然…….回到乘风阁,睡在上,想起无双又想起冷大哥,反反复复,竟然一无眠。

    那哑哥见她如此,再不追问,只深深的看她,仿佛可以透过她的面目看见她的内心深处,这般软弱。

    “对了,那个戚桑好奇怪,真的奇怪。”昨日回去细细想来,自从青冢见过,到了环月山庄,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都与这戚桑有关系,且不说她新寡改嫁,只是这般神秘,竟然可以牵动三个男子,便是不同寻常。

    她是夏止儒的夫人,也是晏九环的夫人,还有救冷临风的那个恩公,她究竟是谁?怎么有这般能耐?

    “发生了何事?”那哑哥写道,那日小阁中除了看见那个死活不知的人,却也看见了一方牌位,写着晏门戚氏桑…

    “他是武林盟主夏止儒的夫人,夏家大火,被晏九环救出来,就成了晏夫人,还有一个会使绝妙好剑的男子,也与她关系非浅。

    她进不了晏家的宗祠,晏九环为什么又偏偏将她葬在凤城郊野,不明白,我实在不明白。”

    落琴像是自语,也像是和哑哥说话,他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匠,终日和草木打交道,在她心中自然无害。

    有的时候她不羡慕他,可以这般简单,草木无情,但是没有机关算计,开冬谢,倒是十分的自然。

    那哑哥努了努嘴,示意落琴扶他起来,坐在室内唯一的桌前,将宣纸摊开,自顾研起墨来。

    左手不便,写得字歪歪斜斜,前一句:家乡有进的习俗,有一次曾听一个老和尚说过一句话,觉得甚好,送给你,算是疗伤的报答。

    落琴见他还有这份心思,不莞尔,点了点头。因靠得近,长发难免垂在宣纸上,若有似无。

    他续而写道:赏百秋望月,夏乘凉风冬踏雪,心中若无烦愁事,自是人间好时节,勿念,勿痴,勿嗔,你会天天快乐。

    哑哥抬起头,微微有些尴尬,书写的几个字,凌厉且不圆润,自然算不上好字,比之无双的蕴雅端凝,冷临风的飞扬持秀,确悠泥之别。

    可这短短间的箴言,却似一股暖流,荡漾心头。

    这番境界是她心中的一个梦,若无烦愁,若无报仇,她可曾真的可以天天开心?

    从他手中拿过笔,任意在纸上书写,戚桑?梅落琴?青冢?恩公?无可避免的写道了聂无双,笔力一软,无语的俏立。

    他是谁?哑哥写道,目光微抬,有几分不解。

    我师傅,落琴低声回应,声音有异。

    他在何处?

    “在山庄,他来了环月山庄,可我不能认他,他也不能认我,我们客客气气,形容陌路。”说完了这句话,再也无心书写,只瞅着架上的那株木槿,一动不动。

    那哑哥匆匆写了几笔,拿在她面前,那几个字染了墨,却深深地入了她的眼。

    你我是朋友,若心中有事,我愿做个倾听者,守得云开见月明,过了这些不开心的,你定能日日欢欣。

    “傻……多谢了”见落琴微有动容,他不开怀一笑,竟然有个笑涡,淡淡的流露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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