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傅云海从这里“相看两不厌,眉目暗含情”的节骨眼上,竟然进来一个煞风景的衰神。
“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要结婚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你吗?那怎么现在又自己找上门来呢?……”
如此出言不驯暗含愤怒和讥讽语气的话,是从上次拿着我送给傅云海的那块玉,来梅府找我的那个小童嘴里说出来的。
他此时的神比他说的话还要激烈,俨然一副要和我这个登徒子斗争到底的模样,叉着腰,翘着兰指,扬着一张涂了些粉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别扭,这里怎么还有男人喜欢这副姿势的呢,就算是在青楼里做了小倌,也不能改造得这么……不伦不类啊!如果说人是水、男人是泥,那么此时,这小家伙的形象就是水泥!
幸好,傅云海没有这个爱好,否则,我一定一脚把他踹回“天院”去,爱服侍哪位爷就去服侍哪位爷,九我是看不上人妖啊!
犹记得在“天院”里初次见到傅云海时,他也只是婉转温润得似要滴出水来,绝没有半分的扭捏做作,那时,虽然他也像青楼里的小倌一样画了淡淡的妆,但却如泼墨在宣纸上的一副丹青山水画一般清雅流畅,端个赏心悦目、从容不迫!
现在呢,出了那污泥之地,脱了那浮之衣,瘦弱的身子罩在青白的衣服里,脸上不施半分脂粉,露出本有的那张谪仙似的容颜,颇有大家公子的气质,温文而儒雅,即使见到我后,生出一丝压抑不了的紧张,却也不显局促,分寸恰到好处!
可为什么这个跟在傅云海身边的小厮,竟然没有学到自家主子身上的这份典雅,却把那污七八糟的东西沾染上来了呢?以后有时间一定得和傅云海沟通一下,让他好好管教管教!水就是水,泥就是泥,这水泥……
我微皱着眉,看着他,等着他接着往下说,看他是否还能骂出“陈世”等等之类的陈词烂调,虽然我能忍能等,可旁边站着的傅云海怎么也不可能给他那个机会。
就在他说出第一句责难的话时,傅云海的那张俊颜便一下子变得苍白,看向我的眼睛涌出丝许的惊慌。
我暗自好笑,你有什么好惊慌的,赎,我都把你赎出来了,我还能因为这小童子的一句话,再把你们两个送回去吗?
就算我的大脑这么想,我的老心肝也不能让啊,傅云海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心里,我的心里在此时已经全都是他了!
“小米,不要乱说话,这事……,我们……我们本来就是玖爷赎出来的啊,你以为就凭我现在的这副姿和身体,那个范爷……,他……他怎么会那么多的银钱赎我们呢?范爷说让我们招待的贵客就是玖爷了!”
傅云海阻止那个小童的话,说得很不流利,极其吞吐,脸却在说话间变得更加苍白,神悲凉的让我触目惊心!
那个叫小米的小童听完傅云海的话,惊愣在那里,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语,只是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能理解傅云海心里的苦楚,大凡男子,若是有一分的办法,也不愿意沦落成别人圈养的宠物娈童,更何况青楼之地,乌烟漳气,客人复杂,鸨母又逼着他们打扮穿着得如子一样,去招揽客人,讨到客人宠了,还能将就活着,讨不到客人宠的,挨打挨骂是经常之事,有的甚至丢了命……
想起傅云海那一和我说的话,我就明白为什么我走之时他还追出去问我是否还能去看他?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个娈童小倌到了他这个年龄,怕是很难有个好身份,有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了。青楼那种弱肉强食之地,一朝沦落,那便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了。
我虽然不是男人,不能理解那些男人为什么一定要圈养少年做玩物,或去青楼之地找小倌寻开心,但这里面的内情还是清楚一点。
大凡做小倌的,从十岁左右就开始接客,到了二十岁左右,那就是秋后黄,不只是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多少冲压,容颜日渐呈显出成年男子有的特征,皮肤也变得不在如少年细滑,失宠是最平常之事!
经过这十多年的纵折磨,那身体……多半也是被掏空得如朽木一截了,青流逝了,一身的伤病倒是留下了!
和傅云海相处的那一晚,傅云海极力忍咳的样子我现在都能想起来,他怕我听到他的咳声扰了我的趣惹我生气他自己会皮肉受苦,就那么克制着憋得脸青白……
哎,往日的魁又能怎么样,到了这个年龄乏人问津之时,别说鸨母看你不顺眼,就连同一楼里的人,都可以欺负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仅看傅云海这副情,不让人欺负都很难啊!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妓子小倌拼着命也想要跳出青楼之地的人前仆后继了,都想抓一个肯为自己赎身或是包养自己的恩客!
即使达到这个所想的最好结果了,前方的路也是坎坷之极的,别说人家的家里不允许他们的存在,他们自己也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遇到冷眼嘲笑风言风语那是寻常之事,怕的就是真到人老珠黄,到了三十这个死劫,心善一点的人家能留下他们当个下等的家仆,稍有一点家世的人家都会把他们逐出家门,那个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要力气没力气,要生计没生计,有的又得重回青楼里当个奴仆,有的就寻了偏僻之地,孤独的了却残生了。
不想让傅云海心里太过难受,也看不了他那副低眉垂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爹娘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么一个心思灵透的男孩子卖到那种地方去,凭白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见犹怜啊!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想了,我既然赎傅公子的时候,连带着把你赎出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不是让你从这里做木头桩子的,你家公子身体不好,你从旁仔细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提!不过,要是闪失了半点,别怪我梅玖心狠!”
我慢吞吞地说完这些话后,同样以慢吞吞的姿势站了起来,走到傅云海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傅云海苍白的面颊,温和地问:“你……你是不是还咳啊?我家堂里有一个老医生医术很好,我明天让他过来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好好调一调,就像我刚才说的,以前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你才二十几岁,年华正好,等身体养好,我会找人教你学些生存的技能的,我虽然赎了你,可我……”
我本来是想说我没有那种打你主意、想要欺负你、占你便宜、吃你豆腐的启图的,可这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口了,因为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啊,且还是真真切切地显在内心深处的,我不能自欺欺人,更不能欺自己!
所以,话到这里,我转成了,“我不会像别人一样把你当玩物的,你大可放心,噢,银子够用吗?”
我从来不说谎话,无论和谁,至于我说的话你能否理解,那就看你自己了。
就像我说的,我绝不会把傅云海当玩物的,我会把他的身体养好,教他生存的技能,当我有机会摆脱现在的尴尬身份后,便于他离开这个鬼地方,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对他好的,把他当我的男人来看待,让他撑家守业,还给他以前被抹掉的男儿应有的尊严,而我,我还是喜欢当一个幸福的小人,只要看着他,就可以了!
对不起,景乐天,不是我负你,是我无力抗天,我回不去了。
既然我无法回去,那我就只能拼搏、只能谋划,不但要谋划一份安定自由没有束缚的生活,还要谋划一个我喜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