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熊犬盼盼苦难言 为义父小侠赴征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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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将至,正是烧火弄炊的时候,三班衙役俱是省俭,一排边在廊下支起了红泥炉子,煲汤炖菜,个个儿忙得是不亦乐乎。见潘盼牵着狗回来了,众人忙将早已备好的特大号汤罐端上前,七嘴八舌道:“小潘,弟兄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罢。”

    潘盼瞠目结舌:一帮小气鬼,送咱鱼缸做啥?正木愣着,又听大伙儿齐声道:“恭贺潘盼喜得贵犬。”她这晌方看清,面前的竟是一只三耳大瓦罐!真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吖……唇角抽搐了几下,她哭笑不得应声:“同喜,同喜……待会儿都廊碗汤啊……”

    肉价忒贵,筒子骨十二文一斤,挑了两根最小最细的,还了二十文,三斤萝卜五文钱,再加油盐酱醋……乖叫,一锅骨头汤得要三十文!潘盼拨拉着小九九,心疼不已,回首看那松狮,口水涟涟卧炉子旁,正对着冒气儿的瓦罐深情凝视呢。她登时火起,一把拖过念竹数落道:“瞧你这馋相,跟草狗没啥两样!还王府出来的,你就不能矜持些……仔细把毛烤糊了……”念竹颇通人,“呜呜”唤了两声示弱,见主家不理,兀自委屈跑了。等潘盼拌好狗食,喊遍整个院落,始才发现这狗竟离家出走了。小样!还挺倔么……跑了拉倒!她盛碗饭坐下,刨拉了两口,倏而想起宝贝可是展昭四,不看狗面得看猫面,搞丢了哪行?当即撂了碗筷,出门寻狗去了。

    路上有人说撞见她的松狮往明镜湖跑了,潘盼遂向湖边行来,转悠大半圈,狗影子也没见着。她朝着一池碧水叹气:该不会投湖自尽了罢?摇头再叹:“唉,念竹,咱俩缘分浅呐……”

    “潘盼?一人站湖边念叨啥呢?”一道清朗男声自身后响起。

    潘盼听出来人是谁,转过身谄媚道:“白五……”,“爷”字唤了半声,陡然发现白玉堂身旁还有个伴儿,心里头有鬼,嘴边儿便打起了哆嗦,“主,主簿……大,大人……”

    公孙策捋须微笑:“小潘,冬日一别,已有数月,南边儿过得可还习惯?”

    “还行,还行……”

    公孙颔首,漫不经心又问:“小潘,方才你说那‘念竹’是谁?”

    潘盼惊魂:“是展大人给的那只熊犬,刚跑丢了,小的正到处寻呢。”见竹子精沉吟,赶紧解世,“不……不叫‘念竹’,是……是叫‘念祖’来着。”

    “哦,念祖,念祖……”竹子精笑得意味深长,“这名字起得怪有学问的。”

    “哪里,哪里。信口瞎掰的。”她抬手拭汗,心中暗暗叫苦,倏听白玉堂道,“咦,亭子里头的是不?”

    “哪?在哪?”潘盼来了精神,搭个凉蓬眺去,湖心亭狗影绰约,那肥壮的身躯,不是念竹还会是谁?“白五爷,公孙大人,小的先行一步。”她拱手打个告退,沿廊桥追了过去。

    “还真能躲。这地头都快比我熟了。”潘盼气喘吁吁赶到,一手叉腰,一手撩起袖子扇凉,“念竹,跟我回去。”

    松狮岿然不动。

    刹那间,潘盼念起小狗的捍,体型袖珍些,这一拎便走了,偏摊个重磅的,心有余力不足吖……她耐住子蹲下,摩挲着狗毛哄劝道:“乖哈,回家吃饭,你不饿我还饿呢。”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都这时候了,折腾得还没吃上饭?”

    她垂头丧气应声:“嗯,小的愚笨,让五爷笑话了。”

    白玉堂一把将她挽起:“走罢,我请。”

    潘盼心旌神摇,这白人素来冷,此刻迎风一笑,正好比融冰化雪,一时间,回大地,馨满园……怎不叫人浮想连翩?呆怔半晌,傻傻问道:“我那念竹呢?”

    白玉堂大度挥手:“一齐捎上便是。”

    与人约会吃饭……捎带一只大狗?多煞风景呐……她回过神道:“似乎……不太妥当?”觑白五脸,分直转霜降,唬得连连应允,“但凭五爷安排,安排!”

    锦毛鼠是个有钱的主,并且是绝不吝啬的那种。到了同庆楼,二两银子一道的招牌菜,张口便要了三个,又点了好些冷热炖炒,没多会儿,菜走齐了,呼啦啦直铺了一大桌子。潘盼攥双筷子,轻磕着碗沿叨咕:“胭脂鲤二两、葱爆海参二两、凤凰蒸燕二两、肴肉一两、烩时鲜七十文……”

    白玉堂见她神神叨叨的,俊眉一挑,略显不满道:“你做过和甚地?吃饭之前还要念上一段。”

    “啊?”她心不在焉应着,加到最后一道菜,爆出一声惊呼,“娘咧!九两八钱!”

    白玉堂正含了口茶在嘴里,被她这么一嚷嚷,“噗哧”一声,全喷了出去。邻桌的听见热燥,纷纷往这旮旯行注目礼。跑堂的应声而到:“二位客,可是有甚么要吩咐小的?”

    白玉堂华氅之上溅了好些水渍,行止颇有些狼狈,现于人前,更觉懊恼,强抑怒气道:“再给爷上一壶贞陈绍。”

    “好咧!”小二唱了个喏,端酒去了。潘盼明白自个儿就是那罪魁首,一时的不淡定又害人破费酒钱,贞陈绍……名字听上去怪雅的,少不得又要两把两罢?她趴在桌边,低头抚弄松狮,却是不敢再看白玉堂脸了。

    “酒来了,二位客慢用。”

    潘盼闻声,讪笑着支起脑袋,见着原先一空杯已满上了热腾腾的黄酒,黄中带青,青中透亮,端的是醇四溢。先紧吃还是先紧喝呢?她嗫嚅着不知从何下口,只听白玉堂道:“小潘,今儿白某单请你吃饭,甭爷长爷短的拘束。”说着,举杯向她致意,“来,先干上一杯。”

    “谢,谢白五……员外。”她绞尽脑汁想出个代词儿,一扬脖跟着饮尽了。

    “吃菜。”

    “嗯,嗯。”等你这句很久了……某人咽着口水开始拖招牌菜。

    “智兄他们可是平安回江南了?”冷不丁白玉堂问道。

    “噢,应该是罢。”她止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白玉堂点点头,指节轻扣桌面,低声道:“这么着,艾虎贤侄也快到了。”

    “唔?”潘盼塞了一嘴蛋末,含糊不清问,“他一个小孩子,来做甚么?”

    “有人栽赃,便得有人出首。”

    艾虎诬告马朝贤?!潘盼吃惊不小:“这……是不是太难为了?”

    白玉替露赞许之:“艾虎人小志高,为了救他义父,拼了命,也是在所不惜。”看一眼潘盼又道,“小潘,你虽贪财,倒算个讲义气的。”

    这会子轮到潘盼挨呛了,她剧咳数声摆手:“小潘不才,五员外见笑。”

    白玉堂一脸郑重:“这是甚么话?我白某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最恶皮里阳秋那一套。当日在中牟赌坊,你未舍了艾虎独自逃命;前些天又襄助智兄盗物,其言其行,皆可称得上个‘义’字。”

    潘盼呷一口闷酒,颇觉心虚:我没丢了艾虎,那是不知后续有多严重……跟妖这一遭就更冤了,明摆着是误上贼船么……要是老天给个机会重来,打死咱也别跟这“义”字沾边儿吖……

    “咣”,白玉堂将酒杯重重一顿,拍着桌子又道:“我就搞不懂了,说来你我相交在前,你为何要帮四哥,反将我整入松江,落得朋友笑话!”

    十两银子的酒席果然不是好吃的……她吓得两股战战,灌了口陈绍壮胆应道:“五……五员外,您,您有所不知……小潘那会是随展护卫回乡祭祖的,后晓得他被困在陷空岛了,蒋四爷他们便商量法子去救……小潘指天发誓,当时真真儿不知道是您五员外来着……”略停了停,作痛心疾首状,“唉,等见到,悔之晚矣。偏巧您又与我抢篙,生生儿晾出场意外。”想起那随水而去的大包首饰,她心底一阵肉痛,止不住泪光闪闪了。

    白玉堂只当她是悔的,心怀宽慰,忙举杯道:“罢了,罢了。既是误会,日后便不要再提。我再问你一句,若早知载的是白某,你可会允了四哥?”

    潘盼暗忖:想他少年英雄,心高气傲,偏栽在了自家兄弟手里,出丑于人前,还强捺住心儿,到开封府赔罪。纵是龙楼显身手、封护卫,私底下怕是也不好受。更何况经此一战,大家伙儿都成了兄弟朋友,更是没处寻仇去了,松江的落水之耻,又怎不让人时时扼腕呢?念及这里,她不由心生愧疚,斟了满杯,语气诚挚道:“五员外,后面害你为难,小潘也是不忍的……喝了这杯酒,断断未有下回。”

    “爽快!”白玉堂击掌大笑,“白某交定你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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