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清州细雨吟诵,君莫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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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暖阳初上檐梢,零碎的金光沿着规则的琉璃瓦片漫步,直至整个紫玉宫殿全部被暖意包裹,显现在一片大好春色下。

    边塞的烽火几日前才平息下来,狄施虽未亲自回朝,可消息却随着部分将士的班师而蜂拥传入,天朝紧张的气氛顿时涣然,连紫檀堡中的宫人婢仆,也明显感觉到步履缓和了一些。

    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御书房内,仍旧是暗藏风波。

    商青夜看着玉案后依然神色凝重,正埋首于自己五天四夜加急送来的和书中的天子,直至一缕不算明媚的初阳爬进半月式的朱窗,洒在他黑藻般的发上时,商青夜才意识到,自己陪着那个英眉紧锁的紫殿君王已整整一夜。

    “青夜,你的意见呢?”南风兆琛右手食指缓缓覆上额角,轻轻的按着,抬起的眸中有疲惫有厌倦,还有一丝,让商青夜抓也抓不住的情绪。

    芙族呈上的和书,凝聚着自己多少日子的辛苦精力和心血,是由自己一力促成的。

    天芙约为伯(天)侄(芙)之国,芙岁输银币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宝马十匹,疆界与盛焱(景宇帝年号)时相同,芙将第一华端等主持伐天之人的首级献给天朝。

    短短几十字,他商青夜不眠不休站在芙族宫殿之上整整十天,快马加鞭五天四夜,耗尽精血。

    不,不允许任何人来质疑,哪怕他是当朝天子!!!

    男子双眉倔强一挑,饱含书生气息的眼眸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安静,开口时窗外的柳簌簌抽叶,恍如旧年昨夕。

    春光明媚如丝,润物如雨,清州城,依旧一动不动等待在那里,等着归来的人。

    砖瓦犹新,围墙光洁如玉,只是一个大大的“靳”字,昭示着,新主人的姓名。

    “姐……”惜落扯了扯女子的袖角,眉眼间有委屈有悲伤有浓浓的思念,却再也没有当初的戾气和不甘。

    与身边的伊若对视了一眼,她回首望了那个淡漠却是可以永久依靠的男子,他一直在他们姐弟身边,如同空气一般习惯着。而现在,他的身边,却已经出现了陪伴他那个人,不离不弃的跟随。

    轻媛,他虽未给你一个承诺,可他右边的位子却早已留给了你。那个男人啊,既已默许了你的位置,便纵使天崩地裂,也不会反悔退缩了吧。

    收回目光,她牵起惜落的手:“我们走吧。”

    为什么不让惜落学武?

    他不愿意,也不需要。

    那你呢,为何不同?

    他可以随性而为,听着他爱的琴音平安的过完此生,这皆是我辈武人穷尽一生却求而不得的,又有何不好。

    是啊,有何不好。

    “谢谢你,把惜落照顾得这么好。”随风而逝的呢喃,他似没有听到,可那已不再重要。

    郊外,垂柳斜杨,云淡风轻。

    一座青墓,白玉碑,碑上有她爱了半生的亲人。

    “爹爹,娘亲。”

    “爹爹,娘亲,那个你们用性命保护的东西,还是回到在孩儿的手上了。”惜落伸出右手,中指上,一个粉色的指环闪闪发亮,“逸王终究是天命所归,他不怪我们了。可这芙族的指环,我还是想要还给他,你们,不会怪孩儿吧。”

    摸了摸惜落的头,女子晶莹的双眼满是微笑,她不反对,也许,只有这样才是一个最利于普天下芸芸众生的决定。

    双手拂去尘土,扫净落叶枯枝,香花净水,白蜡纸钱,还有,那将落未落的一滴泪。

    开阔的平郊,嫩草片片如云如烟,惜墨无意识望着不远处,那里,惜落正和长风轻媛一起谈论着什么。

    苦涩的味道落入唇中,她扑入他怀中,任那轻轻柔柔的吻布满在她眼角眉稍,享受着那近乎奢侈的怜惜。

    “是你,对吗?”那墓碑上的字体,竟是属于那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日日陪在身边的人。

    “嗯,大概在送你去到莫离谷之后,找人修葺的,怕你伤心就没有告诉你。”清清淡淡的声音,却宽慰了她颠簸的心。

    “在山庄的后山种一片剪心兰吧。”

    “好啊,你我一起去打理,定能年年开花结果。”

    “如果我终究敌过不了天命——”

    “到时候十一大了些,就带着她一起去。”

    “就把我葬在那片兰花中间,我怕娘会怪我——”

    “还有惜落,可他好像对花草没什么天分。”

    “说不定……说不定娘会来见见我……”

    伊若不再言语,惜墨哽咽的声音如同针雨,细细密密的将他的抵抗扎个遍体鳞伤,不愿不甘心痛心伤随着骨髓直达四肢百骸,却在看到女子布泪的双瞳后,千怒万怨统统化为一声叹息。

    “傻瓜……”

    傻瓜、傻瓜、傻瓜,为什么不怨我恨我,为什么不抛下我。你知不知道,对于一颗已经习惯了清冷孤寂的心,那怕是朝开夕合的温暖,也会令整个心不顾一切得陷落。你要现在这个病魔缠身的我,如何舍得下你的温情。

    “姐姐——”

    惜落的声音由远而近,伊若刚要转身回应那个奔跑着的少年,可衣袖却被惜墨死死的拽着,将原本就靠在他胸前的头埋得更深。

    是怕被惜落看到她的哭相吧,男子了然的重新将她环在身前,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惜墨的后背,带着三月春寒里独有的温柔。

    感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缓,最后竟又朝着原来的方向驶去,看来,是惜落看到了两人相拥的情形,不好意思再打扰。

    “他走远了。”带着些许的笑意,他埋头在女子的耳畔低语着。

    惜墨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不愿抬起头来,但扯着他衣袖的手臂渐渐缓和下来。

    “还在哭,这个模样倒像极了十一。”

    “我没有哭!”反驳的坚决,只是原本干脆的声音透过布料的层层阻隔之给匀的只剩下浅嗔微怨,那嗓音中的不满听起来却像极了撒娇。

    明明知道这样一个连哭泣都少有的人绝不会有这种情绪,而先前的啜泣也不过是触景生情一时无法克制,可脸上还是不自主的扬起幸福的笑容,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知道她不愿抬起的脸庞一定红霞满天,可就是舍不得,甚至连害羞这种会让她尴尬不适的表情都舍不得让它出现,他,是疯了吧。

    “惜落长的好像凝姨,几年不见竟出落成一个翩翩美少年。”

    “嗯,那是当然。”没有丝毫的波动,那两个字的影响力即使还未消失,也应是所剩无几了。

    望着远山眉黛处,一轮红日斜斜,又是这样的一天,爱人在怀中的真实感如此清楚,深深的闭上双眼,很少情绪波动的他此时只想冲着远山大声喊叫,任细细的眼角溢出湿润。

    “怎么了,伊若?”

    与他如此贴近,男子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惜墨的眼睛,而此时他些许晃动的身躯和颤抖的气息正明显的提醒着惜墨。

    “鱼儿,看那片红。”

    抬起头来,一时间伊若身上的清香还留在脸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西天处那沉沉的霞勾勒着山的身影,映在她如曜的眸中,波光流离,温柔多情。

    “很美是吧?”惜墨不自觉出声,寻找着回应。

    “是啊。”

    “美到,让人眼睛都湿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叹息:“你知道的。”

    够了,够了,她不再反抗,不再消极,之前虽然没有向往死亡,可不自觉的顺应了命运,不做任何的抵挡,甚至逃避着伊若对她的治救。可

    现在,也许是她突然清醒过来,或者,是彻底沦陷了,沦陷在那一湾溺人的温柔中。

    “伊若?”

    “嗯?”

    “我们,回家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