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繁星难数,斗斗点点像极了那人的眸,似乎装了满夜的星斗,波光清凉却不失格外柔情。
“书道,还有其他呢?”
红衣男子一言惊醒了书道,没想到自己跟了公子这些年,可在这样的温柔如水的夜晚里,那俊美的容貌还是让自己看痴了。
“哦,没有了,公子。”
轻顿了一下,任夜露拂过柔软的发梢,堆上眼角,片刻迟疑后薄唇启:“罢了,你离开吧。”
离去的脚步声渐渐隐没在黑暗中,衣袖被风拂起,伊若抬脚向院落深处走去。
“吱呀”一声,雕菱浮锦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怕惊醒原本就浅眠的人,他格外的小心留意,似乎一身的轻功早就被遗忘在身后,放缓脚步,动作轻柔。
掀起红帐,柔柔的烛光下,女子睡颜满满的映入眼帘,红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细细的眉眼间犹可见些泪痕。
胸口有些揪痛,不舍的情绪团团纠缠着,伸手拭去惜墨眼角的泪痕,轻轻唤道:“鱼儿。”
鱼儿,鱼儿,一声一声,那般怜惜和呵护着,除了他还会有谁。
还未睁开眼,嘴角便噙起一抹暖人的笑:“忙完了,伊若?。”张开眼帘,不出意外的看到男子的清眸,还有占据在这美丽的眼中的自己刚刚苏醒的容颜。
他点点头,伸手勾起惜墨的脖颈,突然亲昵的举动一扫女子眼中的困意,无意识的僵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
意外的,男子又撤回身去,连环在脖子上的手臂也轻轻收回。颈前突然一阵冰凉,女子低头看去,一块紫色的玉石正系在自己脖子上。
借着洋溢的红烛光,那仿佛在注视下流转起来的玉的晶莹,暗暗地泼洒着,将颈前雪白的皮肤也衬出盈盈的紫光。相比之下,原本的那块刻着名字的玉坠就黯然失色了许多。
看着惜墨失神的望着那块紫玉,伊若微笑着解释道:“那是取材南母山的暖玉,有极好的御寒静心之效。还有这个——”说罢,惜墨才注意到,伊若右手上还拿着一件白色裘氅,在透过半月窗的月光映衬下,泛着柔柔的银光。
“是日族的银狐?”惜墨出声想要确认。
男子点点头,将惜墨包裹在银氅之下:“冬夜寒,这个可以帮你御寒保暖,也轻便些。”
“伊若,你知道我不是很怕冷,所以……”明明是想要感谢,可话一出口就变的含有些推辞的意味了。
“惜墨……”突然,男子的口气有些奇怪,眸子望向别处“是他送来的贺礼,等我追寻出去时他已经离开了。”
千司吗?那个,自己想见又不能见的人,血脉相连,骨肉相亲。
“伊若,我是真的有些累了,刚刚明明在跟惜落聊天,最后自己竟睡着了,连他何时走的也不知。”不知为何,惜墨听出了这个一项淡泊的男子,却在此时露出不想谈论千司的情绪。她揉了揉眼角,不着痕迹的转移了焦点。
“好,你睡吧。”伸手抽掉惜墨脑后的金钗玉钏,如墨的青丝一泻而下。
惜墨先是惊讶的抬眼:“你,不睡吗?”后又惊觉问话不对,脸颊突地飞红,连忙垂下眼帘。
轻柔的拨弄好女子鬓前的发丝,伊若俯下身去,在女子额角轻轻的印下一吻。看到她因为自己突然地靠近,眼睫微微的跟着抖动,还是拒绝吗?
男子内心苦笑了一声,但脸上却依旧是温润如月的笑,他安慰道:“不要强迫自己,也不用担心我,知道吗?”
扶着惜墨缓缓躺下,顺便帮她掖了掖被角。看到惜墨双眸依旧直视着自己,红唇轻抿,突觉一阵心悸,胸腔内有些憋闷,下意识将手覆到女子的双眸上,故意用有些生气的口吻:“不准再看了,快点睡。”
“伊——”
“快睡。”
感到惜墨的睫毛轻轻划过手心,乖乖的闭上了双眼,伊若这才拿开手。
“睡吧,我就在外间,不会有事。”
看着那很快就入眠的美颜,伊若心内一揪,胭脂殇毒性加重的表现便是嗜睡,病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代表生命也就所剩无几了。如今惜墨这副模样,该是病情又加重了。
如何舍得,自己深爱着的女子日日忍受这般的折磨,虽不痛苦,却让自己无力到心痛欲绝。
吹熄房内的红烛,端起滴酒未碰的托盘,合欢花,交杯酒,到了他这里竟已成奢望了吗?掀起遮光的重帘,男子神色黯然的走出内屋。
虽是外间,可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睡在这里了。唯一与内屋不同的是,这里多出一张红楠木书案,上面推着高高的账目书册。自己离开凤凰门多日,工作早已堆积如山了。
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起肩上散乱的发,男子右手执起墨笔,左手开始研墨,准备开始陈旧的工作。
烛影斜斜的勾勒出案前人的模样,似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那认真的神情,眉目分明好似画中人。
夜更深了,可今日的更漏声却似比往日的漫长,漫长的多。
“陛下,更已过三声了。”
龙案上,南风兆琛似乎一点睡意也没有,微蹙的剑眉预示着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糟糕,而是——
“轰”的一声,案上的一方墨,摊乱的奏折,紫玉玉玺、滚烫的茶杯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男子大袖一挥,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韩物,朕是不是要被抛弃了?”
声音带着低迷,似乎还有些瑟瑟的,这样的问话让跟着南风数年的韩物一下惊呆到一旁,他这样,是在向自己所要安慰吗?
“陛下,您怎么会有此一问,难道是近日里外族的动荡让您——”
“滚,滚滚,都脱离朕吧,都不要待在朕身边,统统都滚!”男子一个大力,将韩物推了几步远,“墨儿也是,皇姐也是,还有你,你不是很想回去吗?皇姐来信说,她问我要了你这个人,从此,她不回皇宫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大步起身,男子拾起一封被墨渍和茶渍弄污的信,摔倒韩物身上,怒喝道:“还有狄施,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嘛,告诉他,不想回来就不用在滚回来了,朕一个孤家寡人,要不起——”
南风话还没说完,韩物早已哐当跪在他面前,他双手托起身旁挎着的佩剑,对天起誓道:“陛下,狄施和韩物早已许诺此生只忠于陛下,除非死,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和他离开陛下。今日陛下若赶臣离开,臣只望陛下赐臣一死,以谢君恩!”
死死地按了按鬓角,南风转过身不去看他,似腻烦了一般的语气,着实伤人的很:“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把白羽令交与商青夜。你若敢以此相胁,莫不说皇姐保不了你,连你身边之人都要人头落地!”
“陛下——”
他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再次直视那双已经充满不信任与厌倦的眼睛,更不论它的主人是曾经自己以性命相护,倾心相对的人。
“我虽不杀你,也不能再容你,韩物,收拾行装离开天城,莫要不识好歹!”
虽是背身相向,可还是听到原本跪在殿下的男子缓缓起身,配刃重新跨回腰间,传来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
“爷,我知道,刚刚一番话不是您真心之言,但韩物明白你的用心。既然七公主是您珍宝,那韩物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可即使您要杀我,我还是要说,韩物此生只忠于爷一人,若您有难,我一定还会回来这天城这皇宫之中,还如现在这般为您遮挡一切血雨腥风。”
没有回话,南风兆琛依旧只留给那个坚忍的男子一个孤寂的背影,任他频频回身,脚步流连的走出侧殿。
都是,都是一群任性的人啊!惜墨你是,七姐你也是,韩物,没想到连你也……
“来人!”
侧殿两旁的侍婢急急出来,刚才的吵嚷带来的恐惧便也随着这霸气之声渐渐消散,收拾污物,擦拭奏章,重新奉茶,摆好纸墨笔砚……
“传商青夜立刻来见我!”重新执起那封被韩物留下的信,南风眉头紧锁。
明天,这偌大的天朝上国,便再也没有韩物一人,有,便只有一缕忠魂,一个英明高伟的——忠英将军。
任性,自己怕才是最任性的人吧,下狠心赶走那个如同自己臂膀般的人,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愿放手。南风兆琛,是一个只要抓住了,无论如何也不要放手的人呐。
“皇上,您召唤臣下。”
转身,进入眼帘的是一个青衿长衫,白秀修长的人物。商青夜,不似狄施韩物那般武大英伟,一看便知是练武出身。他,就像一介书生,永远跟在韩物身后,总是淡入淡出。
“青夜,你是否愿意,从此以后代替韩物跟在朕的身边,与朕一起,守护这幅如画江山?”
“臣,誓死跟随。”没有多大的起伏情绪,他垂下眼帘,声音却坚实有力。
守护这,一幅江山如画的风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