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蒙着红色的喜帕,惜墨依然感到了那个人正向自己走来,虽然此时的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惜墨还是弯起嘴角,给予他最温柔的微笑。
“姐——姐……”
身体似被雷电击中,那一声不大不小的呼叫,带着犹豫却又似压抑了多年的爆发,让女子怔怔的站在原地。
无意识的,伸手想要掀起眼前的遮挡好好看个清楚,直到手臂传来带着制止性意味的阻止,惜墨才真正回过神来。同时,耳边传来软软的让人放心的声音——
“不要急,是他,他回到你身边了。”
“可——”
“新娘还没有拜堂却摘下喜帕,可是不吉利的。”带着玩笑,宠溺的口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醋味,倒让惜墨轻轻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终于,看到新郎新娘不再缠绵耳语,而是向着礼堂走来,喜娘长出一口气,大声喊道:“吉时到!”
是她,是她,虽然没有看到姐姐的脸,可此时站在礼堂门前的挺拔少年却已是确信不已,连大哥果然没有欺骗自己。
“惜落,不可再造次了。”
“知道了,长风哥。”看了一眼身旁的红杉男子,惜落只得老实回答,没想到却惹来一旁女子的轻笑。
摸了摸惜落头,顺便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就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开口哄到:“惜墨不过是嫁人,小落这么紧张做什么,亏你的身份还是新娘子家的人,哪有这么送亲的,刚才那一叫惹来多少人的注视,那么不舍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惜墨不想嫁呢。”
打掉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手臂,惜落不满的掉过身,偌大的礼堂内满目红色,喜气洋溢。
耳边传来喜娘的声音:“新人拜天地喽!”
看了一眼别扭着的两人,顾长风适时的开口道:“轻媛不要闹了,这是惜墨的婚礼,我们该进去了。”
“喔。”不甘心的瞥了一眼少年,女子随着顾长风的脚步走进礼堂,身后,惜落也便跟着进去了。
看见穿着红色礼服的三人走到上位旁边,站定后,喜娘高声:“一拜天地,风调雨顺。”
隔着红帕,喜娘的声音却是愈加清晰地传入耳内,惜墨握着连伊若刚刚递过的红绸,指尖有些颤抖。这一拜,便是他的妻了,是吗?明明事情都是如我所愿,却为何在紧要关头,这般紧张,无措。
是自己犹豫了吗?是后悔了吗?还是其它什么,手心有密密的汗珠渗出,甚至连嘴唇都有些发涩、发干。这些,就是在自己成为凤司,祭天降旨时,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新人一拜天地!”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声音更高了些,耳旁传来人群的小声议论。众人看着直直站在那里的新娘子,都有些小小的惊讶。
本来,先前就有连家二子为有天朝第一才女之称的宋雨霏反目成仇的传言,兄夺弟爱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宋雨霏死去,连伊若才淡出人们的视线。而如今,凤凰门内那场盛大的婚事还历历在目,连泠却死于秦惜墨之手,原本是嫂嫂的人如今却要成为妻子。于是便有人大胆猜测,这场婚事,莫不是连伊若的报复。如今被惜墨这么一迟疑,所有人的心里,便都开始不同程度的怀疑。
似是没有听到那些小声议论,清俊的男子依旧面带春风,主人那般自信的气势丝毫不减,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就是在众人的惊讶和淡泊男子的自信中,新娘缓缓地一拜,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惑。
“好,好,二拜高堂,福寿盛昌!”喜娘高兴地不得了,声音竟有些颤抖。
二人都没有什么高堂在座,于是对着苍天再次一拜,算是以天为敬,以地为亲。
锣鼓喧天闹响,唢呐声声悦耳,婚礼顺利的进行着……
高阳悬挂在头顶,凤凰门外迎客的仆人听着山庄内远远地喜乐,一个个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
“公子,您是?”估摸着这个时刻,天地都已经拜完了,怎么这两位客人才来?虽然看上去不眼熟,可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摄人气魄,特别是其中那位年轻公子,剑眉星目,紫衣翩跹,不知是京城哪家贵族公子?
看过递上喜帖,男仆有些犹豫,却还是向内迎:“原来是京城的阮员外,您快请。”
软员外?
瞪了一眼身旁的高大男子,眉目间有些不快。
看出来人有些生气,男仆犹豫的催促:“您不进去吗,婚宴应该开始了。”
“爷,我们?”不知道主上的意思,自己做下人的也不敢乱发言,冲那个有些焦急的男仆一笑,有些歉意。
盯着山庄门内的那块奇峰怪异的假石山看了好久,紫衣男子终是开口:“他们,好吗?”
“他们?”是说庄主和庄主夫人吧,“自是好的,像我们庄主这般温柔俊彦的男子,怕是世间也少有。夫人虽只见过几面,可那样的姿态和气质,与我们庄主竟是天作佳偶……”
看到眼前的紫衣公子脸色越来越差,突觉自己有些多嘴快舌,连忙道歉:“呃,对不起公子,是我多嘴了,您快请进。”
“罢了,韩物我们回吧。”转身便向外走去。
她,自愿的吧,只要是她自愿的就好。如今,他还能以什么身份来见她。
“呃,恕我们多有打扰。”韩物拱了拱手,顺便将身上一个红锦软缎的包袱递上去,“这是我们家员外的一点心意,请务必交与令庄庄主手中。”说罢,也随那紫衣公子一道离开。
看着手中的锦缎包袱,男仆一时间有些错愕,倒是旁人待那二人走远,悄悄的凑过身来——
“看什么,看到这么入神,今天见了那么多贺礼,还没见你这么专注过。”
“你不懂,”摩挲着那光滑冰凉的缎,他出神的回答道,“这种缎子我随着前庄主只见过一次,就在天朝的皇宫里。只见过一人穿得,就是,就是前朝皇帝。但最可怕的是——我亲眼见过天朝首富阮祥域,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凑过来的人早已惊的无语,死死盯着这个包裹,生怕它张翅飞掉。
“你守在这里,接待来客,不要失了凤凰门的礼。我,我去找庄主。”
红帐内,伊人独坐,暖暖的香炉散着女子最爱的味道,沁人,醉人。
听外头一阵阵的盖过头的喧闹人声,看样子,怕是要闹到晚上了。轻轻咬了咬嘴角,惜墨一狠心便将蒙坏了自己的罪魁拽了下来。
有些陌生的房间,装饰的精致却不失雅韵。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坐在床上,惜墨开始打量这个马上就要,就要属于自己的屋。
暗红色的檀木衣柜,淡红的鸳凤梳妆台,印有墨字的铜镜,彩带高悬,锦绣被褥,玲珑玉饰……似是被一上午的闹腾弄累了,又或是这里色彩太过艳丽,一阵不适晕眩涌起,惜墨不得不斜靠着床壁,闭目养神。
“姐?”轻轻的试探,害怕声音一大会将眼前的人惊吓到,“姐,你睡着了吗?”
“当然是睡着了,笨蛋。”
“你别吵。”若不是顾大哥在,你一定……哼。
轻启眼帘,模模糊糊的,自己竟是睡着了?这声音好像是,是惜落,挣扎着起身道:“是你吗,惜——”
“落”字还未出口,少年早已扑到自己怀中,埋在自己颈前开始轻轻抽泣,口中话语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姐……姐……我想你,想……你,痛……”
是他,虽然这么让自己措手不及,可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声音,还有那刚强下的只在自己面前才流露出的软弱,都只能是那个让她日夜挂心的少年,才会带给她的啊。
惜墨眼角隐隐有泪光一闪,轻轻的环臂拥住惜落,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嘴边的笑容却怎么也隐藏不住,怕,也是不想隐藏吧,如此令人动心而沉醉的幸福。
从抽泣默默,进而到一通昏天黑地的大哭,将除了惜墨以外的所有人惊个够本,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惜落,什么都不在乎的撕心裂肺的哭号,让轻媛不得不怀疑,在刚刚那些人敬的几杯酒的作用下,是不是让他有要了把惜墨的新房给淹了的想法。
“姐,连大哥说——”好不容易,少年才哭累了,慢慢稳住了情绪。
“惜落,要叫姐夫。”惜墨一边抬手擦拭着弟弟脸上的泪水,一边柔声的纠正着。
“哦,姐夫说,你之前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不见我,是不是?”
“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秘密。”重要的事,是指自己被胭脂殇伤到昏迷的事吧,不能让惜落见到这样的我,所以,帮我隐瞒了吧。谢谢你,伊若。
“哦,那——”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再问了,惜落。”一旁一直不发一言的顾长风突然启齿道。
惜墨抬眼看了顾长风一眼,那眼中有着自己能看懂的担忧,还有,怀疑。
“好了,我和长风不打扰你们姐弟,好好叙旧吧。”
“轻媛!”
轻媛拉起顾长风的袖子,扯着他往外走,并不理会惜墨的呼唤,但又似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小落可要小心,别让那些喜娘们和你的连姐夫发现了,小心他吃醋把你给丢出去。”
“死鸭子,要你多嘴。”
长风?嬉笑声中,来不及细细考虑这称呼间的亲昵,红妆女子轻轻将头靠在惜落肩膀上,那个不再似记忆中那般瘦弱的,坚实的依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