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晴空,远处偶有飞影划过,清脆的啾鸣落了一地。
一根白的毛羽摇曳,慢慢飘在五的琉璃屋顶,一旁,一对白鸽互相梳理着脖颈上的羽,啄啄啵啵,很是亲昵。
“吁——”
马蹄声由急促变缓,身后飞尘昭示着一路雷奔的速度,惊起了那对鸳偶,扑啦啦的飞向高空,雄飞雌从。
男子衣衫翩若,一个纵身下马,毫不拖沓。他拍了拍自己的良驹,像是在许一个约定。
“公子,怎么是你?”屋内一个锦衣少年惊喜的跑出门来,嘴巴张的老大,“初听到啸骦的声音我还不能确信呢,坊的生意——”
“南方,帮我照顾好啸骦,它跑了整整六天时间没有停歇,累坏了。”
男子理顺了马颈上的毛,将它交给少年后,带着一身的疲惫竟转身又要离开,叫南方的少年可不依,急急的叫住了他——
“公子,你稍微休息一下吧,何必——”
男子却没有应答,右手覆着腰间的青锋剑,背影愈行愈远,显得那么孑然孤独……
远处,天慢慢黯淡下来,一点,两点,三点,灯火渐渐明亮了起来。
安静的街道,空无一人,左侧的紫宫墙从夕阳下的雄伟最终归于寂静。四四方的琉璃堡,男子围着最外的宫墙走了不到四分之一,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他,在带着惜墨离开这里去莫离谷的时候,曾经下定决心,今生永不进入天城半步。可,天意弄人,他还是再次踏上了这块沾着连家鲜血的土地,去面对潜意识里被挡在心外的纷乱。
白衣轻掠,如同惊鸿一瞥般消散在浓郁的中,灯火依旧,阴影笼罩下的天城,上一刻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行走在陌生的宫中,男子巧妙的屏蔽了所有人的视线,整个戒备森严的皇宫对与一身轻功绝妙的连伊若来说,似出入无人之境一般。不到半个时辰下来,男子几乎将整个城堡的地形谙熟在心。
几丝寒冷渗入心肺,伊若皱起了眉,眼角流露出隐隐的愁。是啊,熟知了这里的亭台楼阁又如何,先不说独湘子也许没有躲在皇宫内院,就算他在,自己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将他找出来,说服一向执拗的他跟自己回白梅山庄去医治惜墨。
突然察觉到身后几丈外有些异样,男子一个飞身,隐藏在墨的空里。
片刻,一串有力的脚步声从他身前经过,穿着与之前见过的武没什么不同。灯笼摇摆着发出亮目的白光,与别处的灯盏相互辉映着。
无意间,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一个微笑,悄悄的爬上了男子的嘴角……
一间并不特别出众的宫苑,一样的灯火辉煌,一样的不时有仆役进出,一样的——一切。
“……狄施那里没有什么,七公主还是不肯出祠堂,怕是要爷亲自去接了。”外间里,一个玉袍男子背手而立,站在他身后说话的人正是刚才经过的那个武,“倒是芙族那边,他们放话说皇后人现在在他们的手里,要求爷归还芙族大族长的首级。”
话说罢,玉袍男子并没有什么动容,想要芙氏的脑袋,简直是做梦!
“他们口中的皇后,指的该是兰吧。”那个人,在自己把月儿关入闲心苑时就已经玩过了火,真把自己当作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般,骄横野蛮,贪心不足。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宫殿里一直藏匿着一些“有趣”的人,只是要查处他们却无处下手,蠢人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看到主子不说话,男子已经心知肚明,兰怕是被主子彻底的利用了,而且,已经留之无用。算了,救兰的事,就交给倚日的人去忙活吧,反正她暂时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倒是那颗芙氏的头颅,到底该怎么处置,总不能留作纪念吧?
想起这事,他心里就一阵恶寒,当时主子单枪匹马的冲入敌军的阵营,一剑砍下了亲自上阵的芙氏的头,左臂也在交战中受了一箭。若不是这样,他怎么肯跟自己提前回来,说不定要大开杀戒,灭了芙族也极有可能。只是君王受了伤,若是被传了出去便是大大的不妙,只好委屈主子暂时住在这里,对外依旧营造一个远在芙族亲征的假象。
“爷,你的伤——”
南风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奇怪,好像有些莫名的兴奋,眼睛里也多几丝精光。
“韩物,我们有客人来了。”男人正想开口询问时,却被南风突然语有所指的打断,暗自屏气凝神,果然,门外有不明的气息,而且,深不可测,以致于自己竟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韩物,不用你去解决,你也解决不了。”看出了韩物的心思,男子笑了笑,“去请他进来。”
韩物应了声“是”,满腹狐疑的推开门走了出去,果然,院中正立着一个男子,在四周的灯火映衬下,白衣翩若。
“连公子,我们爷请你进去。”看到连伊若并不惊讶自己的突然出现,韩物心中一沉,果然他是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知晓的。
“连公子,”伊若从他身边经过,韩物压低了声音,“记住,请你进去的只是我们爷,跟你说话的也只是我们爷,没有什么其他人,也没有其他身份。”
看着连伊若推门而入,韩物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多余那一说,那个男人,究竟这世间还有什么才能引起他的侧目注意?
没有,绝对没有!韩物很干脆的直接否认了这一问,等待着屋内两个人那未知的决议。
可韩物却不知,那扇门后,那个让他一直疑惑并佩服的男子,却被入金笼,从此无法再有丝毫的逃脱。
屋子里,烛光有些缭乱,一直不停的晃动着,两个人的身影也在的不断的摇晃中,显得动摇不定。
听罢了白衣男子的要求,南风轻轻一笑,要把独湘子交给他,要让他去救惜墨,凭什么?他连伊若凭什么?凭什么夺走了墨儿,却又这般束手无策,简直百无一用!
“不错,那独湘子和他儿的确在这皇宫中。当初,还是你的好哥哥将他送进来的,不过,你这一借倒是说不通的。”
“凌公子,我无他想,只是——”
南风一摆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把墨儿交还给朕,其他的一切朕自有定夺,不须卿再费心了。”
伊若没有说话,他最后的执念却已不能成形。他救不了惜墨,却又不愿放开她,不愿,他不愿。他后退过太多次,这次不能。
“墨儿,是朕的,只有朕能救她,连伊若,朕向来把你奉为聪明人,没想到你却这样的固执着一己私,置心爱的人生命于不顾。”
南风步步紧逼,语言上丝毫不肯示弱,他揪住了伊若的死穴,而且是致命的死穴,一个深陷情网却迟迟不自知的笨蛋,明明了却不肯承认,他,连伊若,注定要输了墨儿。
“凌公子,你这么做,惜墨会恨你的。”伊若声音有些沉闷,眼眸有些散乱,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慢慢的叙述着,“虽然,她最后选择帮你,可我将这一切看在心里,却察觉不出一点她对你的心意,她帮你骗泠,帮你压下他们起事的奉召,改变了神意,与你并无干系,相反,她在心里厌倦极了宫廷的纷乱与压抑,她讨厌这里。我想,如果她愿意回到这里的话,当初就不会远远的逃离开,现在,你因为治病一说如此的逼她回来,她会恨你一生的!”
南风的脸铁青着,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眉角绷得紧紧的,几咬牙切齿,将其撕个粉碎。
“朕为什么要答应你,就凭你的几句话吗?”南风感到的前所未有的挫败,墨儿终是没有选择自己,宁愿死也死在连伊若的身旁。那个男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可以轻易的夺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你肯答应朕,任朕呼来唤去,为朕之臣的话,朕便可以考虑你说的事。怎么,骄傲如斯的你,肯吗?”
他要看连伊若低头,低下他那骄傲的头,要他俯首称臣,要他为自己臣服,自己要亲眼见到他那一身自负化作碎片,永不复存在!
感到南风兆琛眼中的羞辱之意,伊若眼中一痛,可脸上依旧是凌然不可犯的神,罢了,他的坚持早在惜墨昏死的一霎那,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犹豫,他一掀衣摆,直直下跪,重重的一声叩响,碾掉了他的一切骄傲,却是心甘情愿。
看着白衣男子为自己下跪,南风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心愈加疼痛。他找不到连伊若的一丝反抗,一丝不愿,他这一跪反而像一把匕首,狠狠的砍向了自己,同时,嘲笑了自己的狭隘与懦弱。
“他,在御医院的后舍中,我并没有强留他。”松了一口气,南风兆琛掉转过身不去看他,他,终究是妥协了,“你告诉他,如果,他不跟你走,那个小孩的药材朕便不再为他提供,永远不再。”
“……臣,谢谢陛下。”伊若一片神黯淡,自己的一番说辞,又何尝不是将自己营造的一切假象戳破,她,也从不曾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这里呀。
“连伊若,”南风突然叫住了推门离开的伊若,声音有些哑涩,“不要……让墨儿恨我。”
伊若有些迟疑,可看着南风兆琛的背影,他突然有些无法坚持,“好。”
天城的空,北辰初现,坊外,一声马嘶。
伴着马蹄的声音,旁边的车轮辘辘启程,在深的天城里,独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