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本站公告

    
    

  胡思乱想着回到别墅,我发现山上拉卡医院工地的自卸卡车停在院子里,司机马旦正在锁车门。这是个矮小的当地黑人,圆圆的脸,圆圆的屁股,似乎身上所有的零件都是圆的。我最早认识的当地人就是他,准确地说,他名字的法语发音应该译为马了旦,但未经训练的中国人基本上都发不出中间那个法语的小舌音,于是大家干脆叫他马旦,不过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骂人,常常惹得我们这些新来的发笑。他已经在公司干了十年,属于元老级人物,也不知道是否清楚汉语中他名字的可笑之处,反正他毫不在乎。每次有人故意调侃,高声叫他的名字时,都会一本正经的回应,加上他五大郎般挫短矮胖的身材,宽大的牛仔裤和军人一样的立正姿势,活脱脱一个幽默漫画中的丑角形象。

  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径自走进楼门,大厅里齐工正在看电视,见我回来,就立刻给我布置了新的任务:明天到车行去修自卸车,然后跟车到卡拉工地负责拉瓦,完成后再返回首都的总部。这样我起码要在山上的工地住三天,于是我赶紧收拾东西,然后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车行,修理很简单,半个小时后就好了,接着我们离开首都驶进了茫茫大山。

  这个工地海拔两千八百米,位于原始森林的边缘,虽然对前面的路途有些担心,但原始森林的惑还是令我心存渴望,期待着一睹未经人类开发的热带雨林风采。可是在山路上盘旋了三个多小时,眼前依然是整齐的人造林。我逐渐失去了耐心,加上早晨出发前吃了些晕车药,这时上下眼皮开始频繁的亲密接触。这药本来是为乘飞机准备的,不过一路都很平稳,连起飞降落都没有不适的感觉,所以还剩下许多。现在和姜医生又有这样一种关系,以后弄点药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姜医生我又来了精神,她叫姜敏,是西安一所医院的大夫。人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她的父母就是米脂人,看来此言不虚,不过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西北干燥的气候中,如何生出如此细腻润滑的肌肤。想起和她亲热的情形,又不免生出些遗憾,当时光顾着满足积攒多年的渴望,没有好好抚摸和看看她的身体,今天出发的时候也没来及通知她,这几天她肯定要着急了。

  车转过一个山脚后岔到一条坑洼的土路上,突然的颠簸让我皱起了眉头。马旦拍拍我的手臂,然后向前指了指,嘴里冒出几个听不懂的单词。我顺着他手臂的方向往前看了看,有些莫名奇妙。

  驶过一个弯后,我才突然明白过来——原始森林!我们一下子进入了原始森林!两旁是连续不断的树木和手臂粗的青藤,确切地说是两道黄绿的墙,我们仿佛在一个胡同中穿行,更准确地讲是在一个绿的隧道中穿行,头顶是密不透光的黛浓荫,旁边是巨大的树干和藤条紧密缠绕在一起组成的屏障,你的目光只能看到它的表面,休想再深入哪怕一个毫米。不时有藤条伸到路中间,嘭嘭地抽打着车窗,我半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被镇住了。

  蜿蜒的土路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山顶,好似憋了很久,要探头透口气。一切豁然开朗,极目四望,墨绿的汪洋覆盖着起伏的山峦,把棱角分明的群峰抹成优柔和的曲线。

  翻过山顶,道路又一头扎进绿的黑暗中。马旦打开车灯,我这才放松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原来两边的墙也不是完全没有缝隙,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洞,而且两两对应,只要左边有,路的右面不远肯定也有一个,大概是动物的地面通道,不过里面黑乎乎的深不可测,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密不透风的森林中又穿行了两个小时,周围的植物逐渐稀疏,车又爬了一个大坡,终于到达目的地。我开门跳下车,两脚一阵钻心的酥麻,险些摔倒。同事们见卡车回来,纷纷从工地和宿舍中赶来,卸下上面的生活用品。工地的负责人王文革笑眯眯地对我说:“欢迎总部的领导,今晚我们烤羊肉招待你。”

  “我哪里是领导,”我一下子红了脸,“这次来是帮你们干活的。”

  “来干活的也是领导啊!”他斜了一眼齐工让我带来的半扇猪肉,笑得更加明显,阳光照在满是灰尘和皱纹的脸上,才几天不见,他明显苍老了许多。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跑到厨房去帮忙,今天负责晚饭的是水电工,因为烤羊肉的准备工作较复杂,所以他有些忙不过来。我们先把羊肉洗净切成方块,然后加入酱油、料酒、盐、味精、八角等腌制。不一会儿,拌和着作料的两大盆羊肉就飘出阵阵味,惹得我的肚子咕咕直响,中午只吃了两个鸡蛋,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晚上六点多钟,同事们收拾好工具、打发走当地工人,纷纷回到宿舍,王文革又让看门人买来两箱啤酒,大家分成两拨,一部分围在一起,开始往自行车辐条上穿羊肉,另外几个人搬出许多木炭开始生火。一时功夫两盆通红的炭火就被端了进来,羊肉也准备就绪。

  虽然不会喝酒,我还是在大家的建议,下学着别人的样子开了瓶啤酒,坐在矮凳上拿起一串羊肉烤起来。炙热的木炭碰到滴下的汤汁立刻发出嗤嗤的脆响,一股水汽伴着少许白的木炭灰烬升腾而起,有人跑去打开窗户,浓郁的味随着窗外黑中吹进来的冷风飘满了整个屋子。

  人们都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翻动着手中的羊肉,红红的炭火映照着大家的脸,也烤暖了每个人的身体。有几个急的拿起肉串,呲着牙试了试,随即被烫得吸着气放了回去。

  汁液烤干后羊肉开始出油,亮亮的一层从里面渗出来,随即在下面汇集成晶莹剔透的油滴,映着炭火红红的落下,在轻响中化成一簇小小的火焰。我早已被烤肉的味弄得满口生津,只是有前面人的教训,加上还想保持风度,所以迟疑着没有开吃。

  王文革拿起黑乎乎的一串看了看,然后伸手递过来,示意我可以吃了,同时叮嘱小心烫着。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挨着他的手捏住辐条,拿到嘴边吹了吹,又靠近唇边试了试温度,最后慢慢的扯下一块含在口中。

  干硬的外壳下是柔软而温热的羊肉,微微一使劲就流出微烫的汁液,加上撒在外面的辣椒末和盐,让人立刻满口生,食大动。细细品味的功夫,别人早已开始大快朵颐,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下两块,然后半张着嘴大口喘气,让肉在嘴里冷却,接着简单嚼几下,喉头一滚就开始了下一轮撕扯。还有的嘴里吃着一串,另一只手又拿起一串放到火上,两头兼顾忙得不亦乐乎。满屋子都是人的味和咀嚼声。

  快速吞下几串羊肉,哄了哄馋虫以后,所有人似乎才想起来还有啤酒,拿起来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随后无比畅快的喘口气,接着吞咽。我发现自己的速度还不到别人的三分之一,但还是尽量保持着优雅。

  酒至半酣,食到近饱,大家的话才逐渐多起来。我这个新来的自然成为谈话的焦点,得知我还没有结婚而且年龄最小,大家开始把我当小孩子吓唬,说什么外面有狼和蟒蛇,里上厕所小心别被咬掉了小等等。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跟着大伙一起傻笑。

  胡侃了一阵,大家酒足饭饱,纷纷洗漱后上睡觉。虽然白天坐车有些劳累,但躺在上时,我却睡不着了,于是披衣下来走到屋外。

  宁静的空一尘不染,没有城市灯光的映照,天上的星光明亮而恒定,低垂的天幕仿佛触手可及。白天的原始森林已变得黝黑而苍茫,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黑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嚎,更显得周围空旷而安详。不远处看门人屋中的蜡烛,懒懒的燃烧出昏黄的光线,漫不经心地穿透了外面的黑幕。我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直到身体微凉,困意袭来才转身返回。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