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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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一条长廊,再穿过一道圆形拱门,便到了谢玄书房外的小园,谢玄书房的门就正对着园。

  一踏入小园,容楼和温小七都吃了一惊。

  园中,两个人激战正酣。阿贺姑娘倒在书房门口,似是被点中了穴道,失魂琴就落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地上。

  温小七“哎呀”一声,就想冲上前去,却只听脑后“锵”的长剑出鞘之声,接着全身一凉,背心已被一硬物抵住。

  那自然是容楼的长剑。

  温小七不敢妄动,口中却笑道:“干嘛那么紧张,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受伤而已。”

  容楼不为所动,冷静道:“她只是被制住了穴道,并无大碍。你只要管住自己的手脚便好。”

  温小七吃吃一笑,却也不敢挑战容楼的耐,当下真的配合得很,老老实实的再无异动。

  容楼见状便收剑入鞘,一心关注战局。

  再看园中激战的两人,一人青衫,一人蓝袍。青衫之人正是谢玄。他的对手是一个蒙了面的蓝袍人。

  这时候恰逢三月时节,俗话说:三月天,乱穿衣。有些人不怕冷就穿了单层的长衫,有些人怕冷便身着双层的长袍,这本来并不稀奇。可是仔细看去,这个蓝袍人穿着的其实并不是袍子,而是单层的长衫,只是材质相当特别,比起一般的长衫要厚重许多,所以看起来倒像袍子一样。这件长衫的表面还带着淡淡的光泽,显然绝非凡品。

  这蓝衫人不但衣服品质非凡,身手就更是不凡。就目前看来,以谢玄之能居然也只是和他斗了个不相上下。不过谢玄的芙蓉剑就在胸前,而那蓝袍人全身上下却看不见携带有兵器之类的东西,所以从长远看来,谢玄似乎仍然保有些许微弱的优势。

  这二人的激战在温小七看来只觉眼缭乱,而在容楼看来却是如饮醍醐,妙不可言。他不由得心里暗自大呼过瘾。毕竟这样的高手相博,是很难有机会旁观的。

  谢玄以掌法为主。只见他双掌运转舒展如绵,动作收放连而不断,掌法运行一气成环,力道敛而不发,可谓刚柔并济。这正是他的绝技金针绵掌。只是,此时他施展开的当然还只是绵掌部分,如果他绵掌里藏着的金针一旦发出,威力之巨大定有惊天动地之能。当日他便是以这种掌法破了徐道士的太乙神雷。

  而那蓝袍蒙面人的武功相当奇特,双手握拳虚而不实,呈极其罕见的空心拳状,招式却是大开大阖,走的全是至刚至阳的路数。但他的武功与太乙神雷的纯刚猛烈相比又不完全相同,少了几分霸道凌厉,多了几分稳健扎实,端得是一等一的上乘武学。

  容楼看了一会,喃喃道:“好奇怪,这拳法似有几分眼熟,难道我在哪里见过?”

  温小七听得真切,噗哧笑道:“见过?只怕是在梦里吧。”

  容楼正想要再辩说几句,场中局面已发生了变化。那蓝袍人似乎开始发力,绕着谢玄的步法越来越快,身上的蓝袍象吹了气一样鼓了起来,双拳连环交错而出,每一拳都带着猛烈的劲风,接连不断的轰向谢玄。

  谢玄此刻一脸沉重,完全采取守势,双掌在身前身后布下了一个连绵不绝的防御圈子。虽然防御圈子滴水不漏,但他双掌运行的速度却并不快,仿佛指尖上拖着千斤重物一般,沉稳且缓慢。那蓝袍人暴风骤雨般的拳头竟然也撕不破谢玄一双肉掌布下的防御圈。

  容楼正看得如痴如醉,蓝袍人一个抢步上前,一拳挥出,作单鞭之势直取谢玄中路。谢玄双掌一个十字交错进行封架,口中同时高喝一声“着!”,猛然飞起一脚,正踹中蓝袍人的胸口,声音如击败革。蓝袍人硬受了谢玄一脚,摇摇晃晃向后退出七八步方才勉强站稳。

  蓝袍人恨恨道:“好!没想到你还藏有这么一招。”

  原来谢玄一直以掌来应对他的拳法,所以他完全没有防备到他还练有脚上的功夫,这才猝然不防险些吃了大亏。

  谢玄见他吃了自己的全力一脚却似乎并未受伤,心下也暗自钦佩对方的功力精纯。他朗朗一笑道:“你这分明是外行话。所谓‘练拳不练腿,好比冒失鬼。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练绵掌之人没有不练弹腿的。看你精通西域武功,却对我中原武学还是不够了解啊。"

  蓝袍人只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谢玄又道:“按说你硬吃了我一脚而能不倒,算是我输了,原可放你们离去。不过,今日你们居然敢在谢府内放火,只这一条我便不能如此就放你们走了。”

  蓝袍人摆手道:“我身上的衣衫是件宝物,可以抵御内家真气。正是因为它我才能顶得住你一脚,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玄如梦初醒,道:“原来那就是‘金刚甲’吗?”

  那蓝袍人不再答话,清叱一声,猱身疾上。

  这一次,蓝袍人拳脚并用,身法进退如电,拳脚如雨点般向谢玄落下,仿佛一个人生出了三头六臂一般。谢玄此番竟不肯再取守势,口中大笑道:“就算你有‘金刚甲’,不知能否经得起我的一掌?”,手上金针绵掌的威力尽数施展,不再存有任何保留。

  这次两人再度交手因为彼此的深浅已经相当熟悉,所以双方都全力施为。蓝袍人的拳脚间隐隐带有风雷之声,只要他被打实了绝对是骨断筋折。虽然蒙着面,但看蓝袍人的进退身法神威凛凛自有一番宗师气派,可推知他的武功绝非邪魔歪道,而是正宗的上乘武学;而谢玄的掌法还如刚才一般无二,但是手掌每一次抬起就带着“嗤”的一声破空之音。那是谢玄极精纯的金针绵掌的掌力从掌心而出所发出的声音。

  这金针绵掌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虽然是掌法,但是发出的劈空掌力却只集中于掌心的一小块,范围大小就和手指戳出差不多,所以称为金针绵掌,是极为可怕的内家掌法。普通的护体真气根本抵挡不住金针绵掌的穿刺力量,就和牛皮虽厚,却挡不住小小的缝衣针一样的道理。

  谢玄的金针绵掌阴柔中暗藏阳刚,深谙绵里藏针之道,实在已经是最顶尖最高明的内家掌法。蓝袍人的空心拳虽然了得,但毕竟还是差了些许,渐渐地落了下风。眼见谢玄的掌法笼罩范围越收越紧,形势对他也是越来越有利。

  那蓝袍人身处窘境却并不惊慌,依然沉着迎战,见招拆招,滴水不漏。

  谢玄见状,心中也不由暗暗称奇,寻思道:‘此人身手高绝实属我平生仅见。他现下如此这般,莫非后面还藏有杀招不成?’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知道像这样的高手如果藏有绝招则必定凶险无比,当下暗自小心提防。

  又过了十数合,蓝袍人被谢玄掌力所迫不得不向后跃开,瞬间和谢玄的距离拉开到三尺开外。

  原来二人贴身相博之时谢玄金针绵掌的威力还不能尽情发挥,眼下这距离一拉开,蓝袍人的拳法威力便大受限制,而谢玄的金针绵掌反而威力有增无减,此长彼消之下更加对谢玄有利了。

  正在这时,蓝袍人左手扶住右手手腕,马步拉开,吐气开声,右手食指胼指如戟,一指击出,霎时间一道指风伴随着五彩氤氲宝气激射而出!

  谢玄眼光扫过,突见就在施展这记指法之时,那蓝袍人原本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赫然印出一点朱砂印记。

  原来那蓝袍人儿时额头上有一点朱砂胎记,年纪渐长之后便逐渐隐去看不出来了,只有在他全力施展真力之时才会显露出来。

  谢玄心中大骇,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的回想起那日“三清阁”中青松道士身中“无量宝焰指”后,临死前说是被以额头有朱砂印记之人所伤之事,霎时间心中雪亮,口中喝道:“无量宝焰指!原来是你!”

  与此同时,容楼也口中惊呼出声道:“无量宝焰指!”这一直在折磨他的邪功他自然是一眼便知!

  就在这危机的一刻,一直规规矩矩的温小七突然向前窜出,手中的‘赤索金铃’飞射而出。小金铃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阿贺身上,解开了她被制住的穴道。同时,温小七腰肢摆动间便向另外一个方向折身逃去。

  容楼虽然被蓝袍人的无量宝焰指大大震惊,可身手依然是快得惊人,几乎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锵”的一声拔出长剑,挺剑便刺向温小七。

  温小七实在是自作聪明,还以为抓住了绝好的良机足以一举脱身,却再也料不到这种拔剑的动作容楼已不知道练习了几千几万遍,快得都不需要经过他的大脑。她眼睛还没眨一下的功夫,容楼的剑已经逼了上来。

  心知自己这一剑刺出,面前这个貌子百分百就要消玉殒了,不知为何,容楼心中反倒骤然间又是一软。

  ‘好像我还没有杀过人吧’,容楼暗想。他平生见过的子虽然也有些,可是有印象的却也没有几个。段王,慕容滢,宝等人的面孔一一闪过他的脑海,他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紧,这一剑,竟然刺不出去了。

  温小七心知自己险险从鬼门关口擦身而过,暗呼一声‘侥幸’,身法却无丝毫停顿已经飞身跃上墙头,此时容楼就是再想出手也已经伤不到她了。

  阿贺的穴道被解开正待撤离时,侧眼却看见失魂琴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上。她心有不甘,正待抢步拿了琴再走。可是放走了温小七的容楼本自问心中有愧,又怎肯让阿贺再夺琴而走?

  他口中‘哼’了一声,连人带剑便扑了上去。

  温小七人在墙头,心知阿贺绝对无法当得起容楼的绝世剑法,心中大急,惊声尖叫道:“这点子扎手,阿贺快走!”

  阿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如温小七活泼机灵,其实也是心思玲珑剔透,敏锐的很。一看见容楼持剑冲了上来,一副无所畏惧的豪勇气势,就知道他必定身手非凡,不然哪里来如此的自信心?她耳中又听到温小七气急败坏的呼喊,当机立断地放弃了拿琴的念头,反手一把洒出大片白粉末,人已全速遁逃。

  容楼眼见一大片粉末遮了眼睛,加上无法催动内力,也不敢再造次。想到好在守住了“失魂琴”也算向谢玄有了个交代,便仗剑止步。

  其实那把粉末不过是阿贺易容化妆用的脂粉而已,倒真是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激战中的谢玄面对蓝袍人发出的无量宝焰指立刻明了这种武功歹毒无比,中者无救,是以不愿意用金针绵掌应对,唯恐一不小心中上一记就坏了。而且他武艺虽高但毕竟世出高门大阀,并非江湖中人,所以也并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江湖规矩,当下便拔芙蓉剑出鞘,一剑刺出。“嗤”的一声剑气激荡而起,直迎上蓝袍人的无量宝焰指。

  蓝袍人见谢玄亮剑,暗忖自己的指力虽然厉害但和对手的剑气比起来毕竟还是有差别的。加上眼见温小七和阿贺都已顺利逃走,便也无心恋战,“哈”的一笑道:“素闻谢将军号称‘南方第一剑’,只是今日我未带兵器,只有等来日再行讨教了。”说罢也不转身,身形猛然拔起倒退着飞跃围墙而去,姿势颇为优雅。

  谢玄撇了撇嘴,知道无法拦住对手,干脆提剑原地而立也不追赶。

  他转头又关切地瞧了瞧西北角方向,看样子火势已然被控制住了,估计再不用多久就会被扑灭。

  容楼赶至谢玄身边,问道:“你可知道那蒙面的是何人?”

  谢玄微微一笑,道:“有这样身手的人实在不多,我猜他就是‘真言门’门主温殊。”

  ......

  温殊有一阵子没能回真言门的总舵了。

  今天他回来了。

  真言门的大厅虽然很大,布置的反倒极清淡、朴素,两边多的是竹椅,竹台。乍一看很难令人将它同现在南方最大的教派之一联系在一起。

  温殊自从回来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站在厅正中。

  他没有坐,留在厅中的徒弟和门下众人自然也不敢坐,只依次站得笔直列于两旁。

  温小七和宇文贺面有愧地跪拜在温殊身后。

  良久,温殊淡淡道:“小七,若不是我觉得你和阿贺最近有些古怪,交待相天多多关照你二人,只怕你们现在还回不来。”

  温小七听言,斜了一眼左侧站着的三师兄钟相天,自言自语埋怨道:“原来你一直盯着我们。”

  一脸敦厚的钟相天有些尴尬,忙小声解释道:“七师,师傅是关心你们才令我......”

  温殊打断他道:“不用怪别人,是我不放心你们。谢府岂是你们想进便进的吗?好在相天为人谨慎,发现你们混了进去也没有擅自行动,而是及时来向我禀报了。”

  他缓步走到温小七面前,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扬州的‘将军府’闯过了便什么地方都可以闯一闯了吗?”

  温小七把头压得低低的,紧紧抿着嘴不说话。宇文贺抬起头,道:“师傅,小七也是见您为失琴一事烦恼才......”

  温小七抬起头,斩钉截铁地打断宇文贺道:“怪只怪小七学艺不精。”

  温殊摆了摆手,平静道:“谢府是什么地方?谢安又是何等人物?如果真有把握用不着你们动手,我早就去把琴夺了来。你们这么做可曾想一想失败的后果?”

  温小七嘟囔道:“大不了被他们抓了、杀了,我们既然做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温殊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毛病就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你们若是出了事被抓进衙门,第一个受牵连的便是真言门。谢安是朝中重臣,在他府里搞这么大的动静,你是希望向所有人宣布我们真言门与朝廷为敌吗?”

  温小七“啊”了一声,道:“这......我们都在为琅琊王做事了,朝廷不至于误会吧?”她的口气有些不确定。

  温殊道:“若今日你们被抓至府看押送审,只怕琅琊王绝计不会再和‘真言门’有所瓜葛了。”

  温小七虽然自知理亏,却仍有些愤愤然。

  宇文贺忙向她递了个眼,道:“师傅,我们知错了。若不是师傅今日冒险相救,我们就真的回不来了。还请师傅念在弟子们是初犯,而且出发点是为师傅分忧,能够从轻发落。”

  温殊冲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事是小七出的主意,只是你平时稳重明理也随她一起胡来实在令我很失望。”

  宇文贺又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温小七还待再说什么,温殊却看向她,郑重道:“这段时间困扰我的是‘心魔’,与‘失魂琴’无关。我早说过并不十分看重那琴,所以你休要再因小失大打它的主意了。”

  “你们可知这次错在何处?”温殊问道。

  “学艺不精,筹划不足。”温小七闷声闷气道。

  宇文贺抬头瞧了眼温殊,有些心虚道:“是不是没有禀告师傅便擅自行动?”

  温殊叹了口气,甩了甩衣袖,摇头道:“你们暂时离开‘真言门’,不必跟在我身边,也不要对别人说你们是‘真言门’的人,直到你们想明白了错在何处为止。”

  温小七站起身,愕然呼道:“大哥?!你怎么忍心这样做!?”说着就要冲上前去再理论一番,却被一边及时站起的宇文贺拉住,急急道:“小七,别再说了,门主对我们的处罚已经十分宽大了。”

  她的双臂从后面紧紧揽住温小七,在她耳边低声却有力地警告道:“你再乱来只怕门主会把我们逐出门去!”

  温小七被宇文贺拉住,用力抿着嘴唇,努力憋着不再说什么,只一脸委屈地瞪着温殊。

  她觉得这样的惩罚比其他任何惩罚都要重,比起这个,她宁愿挨打愿骂,因为她心里一直把‘真言门’当成是自己唯一的家,把温殊当成自己的亲人,一刻也不想离开“真言门”和他的大哥。

  温殊却是一脸漠然,道:“你若是不趁现在想清楚弄明白,只怕以后还会做出此类事情,势必要危害到‘真言门’。”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弟子、门人,道;“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静静的大厅里中剩下温殊一人。

  他若有所思道:“谢玄,看来这‘南方第一高手’绝非浪得虚名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