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这话更像是在问自己。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她开始少言寡语。我一直沉浸在无谓的烦躁中,此时才留意到她的心境。握了她的手找些安慰的话来说,并在她的渐渐平和中调适着自己的心态。时间在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中过得飞快,我们似乎是说着话儿窘了京城。
隆重的迎接仪式,使得小敏此前的种种担忧成了庸人自扰。目送她在众人恭敬的簇拥下进了府,我由衷地为她高兴。接纳和融入是新生活幸福的开始。
绕了一大圈,我又站在了熏然亭前。
回府头一件事自然是给在家的主子请安,而眷们除了彩晴都跟着福晋去了热河避暑。男人的一时兴起,对于人往往是山崩地裂的震撼。尽管我从未改变过初衷,尽管她也从头到尾地了解我的心意,而且未必会把胤禛那番话放在心上。我竟有些不敢面对彩晴。
“格格□违和,不便请安,你们先歇了吧。”何一句话将我从水里捞了出来,但随即又将我抛了回去,“兰姑娘的物件先私闲趣园。”
“不。”
何被锡于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主子吩咐,凡事都依兰姑娘。”善海似是替我解围,我却更加郁闷了。
凳子还没有坐热,彩晴派人来叫我。
“姑娘路上可安好?”一进门,便被彩晴抱住了,“臭丫头,可想死我了!”
没有隔阂的亲密。我激动地差点热泪盈眶。
“哪里不舒服?”
“还不是每个月的那点事儿!唉!早不来晚不来,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想体验一下策马扬鞭的豪迈!不说这个了,这一路可都顺利?”
“还好。”我回得颇为心虚。
“没故事才怪!你快招来,不然我……”彩晴呵了口气,突袭我,“大刑伺候!”我被胳肢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
是,我和彩晴同榻而眠。除了熬出了一对熊猫眼,还搭上了嗓子。
我不能说了。换她上场。无聊的生活在她的嘴里变得鲜活有趣起来。突然,年羹尧的夫人也被扯了进来。
“我只是见了个背影儿。听说,是替她家老爷说媒来了。你害什么羞?!你那点路人皆知的心思,看来是能如愿了。你想啊,这正房太太都乐意了,其他的不就是顺水人情的事儿?”
“福晋怎么说?”
“瞧把你急的!福晋当然说,谢天谢地,您立马领回去供着吧。”
“呸!没个正形!”
笑了一回,她正道:“我也只是听了个耳风。实与不实就不知道了。不过,福晋回来,一准儿要赏你。干脆,你也别怕害臊,自请嫁人得了!”
还敢讨赏?!我笑。不被你们咬死,我就着乐吧。
“还有一件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在京城还有个姨妈的?”
谎话还得说到底。“别提了,落水的后遗症啊,我连阿玛、额娘都想不起来了,何况是姨妈。”
“没这么严重吧?”彩晴翻起来摸摸我的头,“明儿请‘一副刘’给你好好瞧瞧。别是伤着脑子了。我就说嘛,从湖里捞回来,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尽做些没边没沿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姨妈?”
“见过了呗!哎,我想起来了。你还真该看看郎中。她把你手上的活儿夸得一朵儿似的!怎么听着都不像在说你。”
我张口结舌半晌,硬着头皮说:“多年不见,兴许是她记错了。再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是有的。”
“也是。不过你的表哥倒真是一表人才。”幸而彩晴又想起了胤礼:“忘了说了。你们走了没两天,十七爷来过。说得了一个什么蜜的,巴巴儿地给你送了来。我收着了,茯苓。”她唤了小丫头取来一个小瓷罐,“这也是个缠人的!没少派人来打听你们回京的日子!”
“人缘好,没办法。”我挑了一点蜜糖,放进嘴里,一边咂巴,一边假模假式地感叹,心里暖烘烘的。
“小鬼头缘还差不多!咱们三爷,整天往他阿玛书房里跑,嚷嚷着,”彩晴鼓了腮帮子学弘时的奶声奶气,“‘伊兰,三只小猪’。恼得他额娘直冲我瞪眼睛。委屈的我呀——”
“格格您担待吧!”我盂糖去堵她的嘴,偏离了方向,糊了她一脸。彩晴不依了,吆喝茯苓帮忙报复。
正闹着,何派人送了东西进来,大大小小的四五件,有摆件,有首饰,说是胤禛特地从山东带来的。
“是爷特意给我一个人的,还是……算了,想这些没用的干吗!我也不拔那个尖儿去!”彩晴挥走了烦恼,滋滋地一一翻看。有好几次,我都想说出那日在巡抚后衙胤禛曾说过梦到她,但都忍住了。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彩晴,我更加坚定了答案。或许,我该试试自请出嫁。
在焦虑和快乐的交替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见小敏,她的装束已经从清丽的少变成了婉约的少,然而眼神纯净如常。或许与我的心境有关,我曾有一闪而过的念头:有她陪着,胤祥的囚生活也许不会是全然的苦涩和绝望。
胤禛说得对,她与彩晴一见如故。我们在荷月斋的小园里喝茶聊天,不用顾忌身份和矜持。要送给小德子的生日礼物,也在这天完成了。
“我明白,伊兰。”
临走时,小敏的一句安慰让我感激不已。那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快把我压垮了。我需要理解,只有一下下也好。
在内心交困之间,传闻中的姨妈抽空召见了我。
“都尝尝,这些都是你俊表哥张罗的。”
表哥漂亮地皱着眉头,耐着子遵照姨妈的暗示给我布菜。时俊,名副其实的蝴字!
对于这家飞来的亲戚,我实在无法觉得亲切。能说会道的姨妈似乎太热络了些,温顺的表嫂太过于低眉顺眼,老姑独处的表总是爱搭不理的傲然,而刚刚外放的姨父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从姨妈的话里,我猜两家并不常走动,无论是我,还是额娘,姨妈的印象还停在五六年前。我摸不准这顿家宴的目的,但一定不是叙叙亲情这般简单。至少从饭菜上桌到现在,除了姨妈偶尔蹦出几个单词埋怨伊兰的额娘过于由着丈夫的子行事之外,话题一直在十爷、四爷身上打转转。我一再说不熟、不知,姨妈显得不那么高兴了。可这不是我的错。我怎么知道十爷喜欢什么吃食,四爷喜好什么消遣。
“在主子跟前伺候,没有眼力见儿怎么行!”姨妈就此断定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奴才,“我就说你阿玛把书读死了,这孩子们也跟着没一个活泛的。”
“额娘!”表哥重重地嚷了一句,姨妈悻悻地转了话题。一直乜斜着眼打量我的表,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额娘新一轮的喋喋不休:“又不是头回保媒拉纤儿!我替你明说了吧。”她用下般我的名,“十爷派人来说,看上你了。我额娘替你一生的荣华富贵考虑,想玉成此事。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我在表捉摸不透的冷笑里变了脸。表嫂飞快地看了一眼表哥,低下了头。姨妈则腾得红了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哈哈哈……”表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姨妈正开口,被她抢了先:“当然,这也是我们额尔德特氏的荣耀。贝子,可是抗着梯子都攀不到的高枝儿啊!阿玛步步高升有望,您那诰命夫人的命数能应验也说不准的。我没说错吧,我的额娘?”翠钿摇曳,表哼着戏文不慌不忙地离席而去。
表哥去追表。表嫂和丫头们围上来,扶持了气得捂着胸口哎踊断的姨妈回房歇息。
一桌子的菜就这么冷了。
我准备离去。表哥回来了。相对无言良久,我说先回去了。表哥也没挽留,送我到了院中。
“兰。”
我奇怪地想到了格格巫。
“那个……”表哥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说,“十爷府上的确来过。因为姨父和姨妈都在关外,十爷可能觉得姨妈也算得半个娘,就提了这事儿。十爷特地备了厚礼,我们也是……不敢回绝。”
一气儿说完了,表哥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温煦的笑又回到了脸上。
“我知道的。替我向姨妈道别,过些日子,我再来看她。也替我谢谢表嫂,饭菜很好常”我没有提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表哥送我到门口,善海和一套马车等在外面。
我想走走,善海笑而不允。车帘被挑起一个角,我以为眼了,腕上的温暖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我跌进了马车,胤禛就像呼吸般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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