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不去吗?”我觉得方最想见的应该是他。
“嗯?”他像是吃了一惊,审视地看我一眼,咳嗽了几声说道,“带病探视怕不合适,你代我去,问候她。”
“奴婢说些什?”
“说?说……”他挠了挠头,好像我的问题很复杂,“随你!”见他颇为懊恼地朝门外走去,我冲着他的后背嚷道:“那奴婢就捡她爱听的说了!”
方病病殃殃地歪在上,四五个婆子守着,不见棋儿。我大为吃惊,两三个时辰不见,她虚弱得像是刚从死神那里回来似的。小敏上前问了安,可岚有气无力地道了谢,一个婆子摆了椅子请小敏坐了,笑道:“请姑娘们多担待,我家身子弱。”
“是了。我们略坐一会儿就去。”小敏点点头,让她放心。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可岚恨恨地说道:“她们巴不得把我捆死、捂死、憋死,免得我出去丢了人。”那婆子没应腔,低着头退至一牛
小敏表达了主子们的关切之意,过了好一会儿,可岚才有了反应地问道:“他也这么说吗?”
见小敏看向我,我忙说:“是呢,四爷原要亲自来,只因咳调害,奴才们劝了一回才罢了。好好的,我家爷才能安心不是?”
可岚笑了,落下泪来:“你何苦说这谎话!他若有半点不忍,我何至于受这般苦?”小敏替她揩泪,温言软语地说些好生将养之类的安慰。在几个婆子刀片般的目视下,我对着地板作出深刻反省的样子。
可岚闭上眼,静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把婆子们赶了出去。没人监视,她像是恢复了生机。“你们也觉得我很不堪,是不是?”目光在我和小敏之间扫了数个来回,最后咬住了我,泪光闪闪的眼睛亮得让人害怕,“你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做到的……让他惊惶失措,让他寝食难安,让他牵肠挂肚?你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我惶恐地向小敏求救,她也是一脸的慌张。手被可岚捏得生疼,不好挣脱,我忙忙地解释:“那个不是我……”
可岚长长地吸了口气,傲然地扬起头:“你怎么能和我比?你不过是个丫头,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我连连点头。忽地,她转向小敏,“你可会抚琴?”小敏忙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岚整整衣衫,挣扎着要下。我和小敏劝不住,只好扶她在琴桌前坐了,听她抚琴一曲。
“好听吗?”可岚浅浅地笑着,脸上有了颜。我们当然都说好。“为什么?”一层泪蒙上双眸,她笑得飘渺而凄怆,“他既听得懂我的琴,为什么拒绝我的心?为什么?啊——”琴弦“铮铮”作响,瞬间成了数根游丝。鲜红从紧攥的指缝间蜿蜒而下,可岚踢倒了琴桌,仰天大笑,眼泪在脸上肆意地奔涌。
婆子们一拥而入后也傻立在门口。她笑啊哭啊,筋疲力尽了,滑坐在自己脚上,呆呆地注视着曾经心爱的琴。我和小敏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可岚突然出声道:“收了吧。”我们忙上前搀她,被她推开了。“笑话看够了,请回吧。”
扶起琴桌,拣起断琴,我和小敏死乞白赖地把她驾起来,婆子们围上来接手,她安静地顺从,没有丝毫反抗。我和小敏悄悄离开,见她温婉地坐在边,好像还冲我们微笑了。我想松口气。
“她不会想不开吧?”小敏悄声说道,“刚看到枕头下藏着把剪刀,我拿出来了,总觉得不安。我们人呐——”
打了个激灵,临出门时的那个微笑促使我冲了回去。“方可岚,”在一屋子诧异的注视下我慷慨陈词,“可别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笑你白痴!没有男人会喜欢以死相逼的人。他不懂你的爱,是他矫情。但你若死了,他会连矫情都免了,然后把你的琴、你的心统统扔进臭水沟,就算偶尔再想起你,也是眉头紧蹙的厌恶!天涯何处无草,别做傻事哈!”
她抬眼看我一眼,仍是冷冷地,不做回应。我想是我庸人自扰了,心下如释重负。小敏惊讶于我的莫名其妙,却体贴地不做评论。我们挽着手默默地走了一路。快进院子了,小敏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有朝一日胤祥不要我了,也许我会比她干脆。”
死吗?瞅一眼小敏,月光下的她神肃然。心里空洞洞的,不能做任何思考。顺着月光下寻到一片荷塘,想听听荷叶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可这风太轻柔,没泛起一丝涟漪。
甫一进院子,善海便迎了过来,只说:“两位主子和几位大人正说事儿呢,估摸着得晚了,说了,请两位先歇了。”
我们都睡不着,一人抱了个针线笸箩打发时间,默契地不提可岚。我也竭力对笸箩里她做的扇套视而不见。没过多久,小敏憋不住了,扔下针线,说:“不行了。我想去问问四爷,为何负了方的一片心!”
针在鞋帮子上卡住了,我一边借助牙齿费力地拔着,一边点头。说实话,我更想问问方,为何这般不管不顾的歇斯底里。我承认,胤禛收起铁板脸流露真情时的笑容,是有种阳光般的渗透魔力,情不自地你也会跟着嘴角上扬,涌出一股留住阳光的冲动来。可这毕竟比凤毛麟角还凤毛麟角。犯不上为了一缕阳光,搭进去整个天空吧。
小敏趴在窗口,冲着胤禛屋里的灯光忿忿不平。我和针较着劲儿,就听“嘎巴”一声,针尖折了。小敏心不在焉地回过头看了看,说:“你看吧,连可岚都认为四爷对你有意啊。”
“别扯上我。现在她看四爷对谁都有意思。”
小敏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回气。院子里响起急匆匆地脚步声。她探出身问了一句,善海赶过来将来人拦在院中。来的是方家的两个婆子。正巧胤禛的会议散了,送走了几位员,两个婆子上前回事,言语恭敬,神却是咄咄逼人:“我家夫人打发我们来问伊兰姑娘间话。”
听见自己被点名,我忙出去应卯,正赶上一个婆子说:“王爷留步,我家夫人说,请王爷也听听。”大家的注意力嗖地集中到了我身上,感觉非常不好。胤禛飞快地扫了我和小敏一眼,脸上显出不悦。胤祥在他身边站定了,笑道:“嗬!什事,非得王爷听听?”
“对我家夫人来说,可算不得好事。”仍是那个婆子,“我家刚刚寻了短!伺候的人说,今晚兰姑娘的间话颇有见地。夫人特命奴才们来请教。”
她的话犹如霹雳一般,齐齐的惊呼之后,院子里安静得好像只有我的心在跳动。
“你说了什么?”胤禛的声音像块冰刀似的扔了过来。
“我说,没有男人会喜欢以死相逼的人。”
胤禛的眼仁儿都红了。
“啪!”我被掴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觉不出疼。我看向胤禛,不知道为什么挨了一巴掌。他怔怔地瞪着自己的手,很疼的样子。
“关起来!”他垂下手,慌慌张张地奔出院子,差点撞在院墙上。胤祥搭起我交给小敏,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我被“请”进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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