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疼你了？瞧我笨手笨脚的。”胤俄捏着手帕，不敢再有动作。狠狠地瞪他一眼，攒紧眉吞续吟唱，没词了，索自己谱曲。忽地，胤俄抱起我，穿过狭窄的牢门。久违的阳光在身上晃了晃，我被放进一张椅子。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墙上是一个醒目的“狱”字。两个婆子给大木桶注满了水，退到一旁请胤俄的示下。试了试水温，胤俄弯下身和我平视，想挤出点笑容却失败了：“别怕，我在外面。”
两个婆子关了门，再拉起一道厚实的棉布帘子，替我解下衣衫，沾湿了帕子给我擦洗身子。看到锁骨下方一圈青紫的痕迹，胃里便翻江倒海得我干呕不止。胤俄在外面吼了一声，门被踹开了。慌得两个个婆子急声高叫：“十爷！您可不能进来！”一个婆子抓过一件衣衫包住我，另一个则张开手臂挡在我们身前。
“伊兰，告诉我，你没事。”低哑的声音隔着帘子要我的保证。我趴在椅背上挣扎说没事。那只手在帘外攥了又攥，终究没有闯进来。
两个婆子急急忙忙地擦洗完毕，在地上铺了一块草席，倒了半盆草灰上去，扶我下蹲在灰堆上。一个婆子取来一把鸡毛，来回地撩我的鼻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如此四五回后，两人欣喜地起身贺道：“姑娘还是完璧之身。”
是不是，我自己不清楚？何必弄这玄虚！没心情计较这些，凭婆子们穿好了衣裳，正擦着头发，听胤俄在外面大声咳嗽，两个婆子笑着请他进来。
“那个半仙来了，就在门外，阳光挺好，晒晒去？”说着，胤俄抱我来至门外。院子里站着好几双皂靴，阳光晃得我炕清楚。是牢观我的吗？心里这样笑着，看到背着一身泥的“药半仙”。
他不问自答道：“昨天老王娃闺，嘿嘿，喝多了。亏得四爷，不然这会儿还躺在路边丢人现眼呢。”
我笑了，眼泪跟着飞了出来。他认真地看看我，专心处理我的手。胤俄半蹲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问好问歹。“药半仙”忍无可忍地朝他拱手道：“好十爷，您移移驾？”我也不想他在一旁，便拿周昆撸走的戒指作借口。
“肯说话了？”胤俄面露惊喜，想抓我的手又不敢。扯出一丝笑拜托他：“帮我去找找，好不好？”他高高兴兴地去了。
看着“药半仙”光滑的头顶，文足勇气开口：“你有没有……”
“药半仙”飞快地截断我的话：“没有！我的药治只哟救命！”
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淌进脖颈，凉凉的。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一只手穿过我凌乱的头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发丝上，不容质疑的语气里掺着几份苦涩：“不许胡思乱想。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待。你要信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心下溶迷惘。我信你什么呢，胤禛？
替我束好了头发，他蹲下身来，盯着我缠着布带的手发了一会儿呆，起身吩咐道：“送她回去！”有衙役应了。“药半仙”连忙叫道：“还有脚伤，四爷——”四爷已经头也不回地去了。
两个衙役正要搀我，胤俄回来了。“药半仙”把一个小瓷瓶交给他，朝我笑道：“这是外伤药，可也吃不死人。”
回监舍的路上，胤俄狠狠地拥着我，在我耳边低吼：“你要敢死，我饶不了你！”
死都死了，还怕你不成？心里觉得好笑，然愿意张口。
胤俄和我头对头地躺着，欣赏万老板的每日一唱。为了把他劝出牢，狱吏磕破了脑袋，说干了唾沫。
“有爷替你值守，你还有什没放心的。要不你也过来躺着？”胤俄温耗固执让狱吏无计可施，转身去请救兵。
“睡会儿吧。有我在，别怕。”胤俄支起身子凑近了看我。木然地看着房梁，没有一丝困意。
“你怎么就不能让人放心呢？”胤俄苦笑道，“奉旨去五台山进，想着你，就忍不住绕道赶来，谁知……我知道你怪四哥。我也炕惯他那副事事漠不关心的调调，可这次换了我，也只能把你关在这儿。你别气恼。那么多双眼睛，要救你也得先堵住他们的嘴。可他不该让你受委屈！护不了你，他这个亲王算是窝囊到家了。”
到底是兄弟，总还是护着的。既负了皇命来，中途转道也有不敬之嫌吧。胤俄的呼吸扫过我的唇：“你叫我怎么安心，伊兰，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将脸埋进我的肩胛，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
一只老鼠窜过房梁，妈妈发出一声惊叫，万老板咯咯地笑着朝外跑去，被一记清脆的巴掌打了回来。狱吏愤愤地骂她“不长眼的东西”，她呜呜地回到了监舍。
“四哥也来了。怎么，要过堂？”胤俄翻起身。有人扑通跪倒在地，竟是周昆：“兰姑娘，小的，小的下流，小的不是东西，小的给您磕头赔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的眼睛没骗我，真是周昆，一身整齐的公服，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入罪。
看着胤禛，我突然明白自己的无知和可笑，我竟然相信他会给我一个交代。“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滚！滚——”我歇斯底里地吼着，抓起身边的茶盏札去。周昆一骨碌翻起来挡在胤禛身前，拉开架势，大喊道：“保护王爷!”
茶盏的碎片迸至胤禛脚下，让他铁青了脸。讥讽地迎向那双阴郁的黑眸：我咬牙笑道：“想说放肆，是不是？今儿我就放肆了，怎么样？主子，四爷，雍亲王，胤禛！果然好交代！奴婢感激涕零！可以滚了吧？”
恨恨地推开胤俄的搀护，倒在地上，拼尽了气力吼了声滚，喉咙里喷出一股热浪，咸咸的。
“吐血了！她吐血了！传郎中啊！”胤俄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万老板笑得真好听。
我想说“你听，连她都觉得好笑。”胤禛的脸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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