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里管得了他！”我朝屋里努努嘴，方巡抚并济南知府刚刚进去，“你也看到了，这大清早的就来了。”
“药半仙”无奈地摇着头告辞。迎面遇上几位吏，他让到了一牛一见那个黄大人又捧了一叠公文，我就忍不住火冒三丈。
“又是给他的？你们又没有搞错！王爷不来，这些东西就在桌子上烂掉了是不是？哦，难道是奴婢孤陋寡闻，这些平日里都是八百里加急请皇上帮你们看的？行行好吧，昨天的那些一直看到了天亮，喝了一个月的汤药不够你们折腾一宿的！”
“放肆！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一个六品补子捋着三根须子跟我打腔。黄大人稼中间打圆场：“嘿嘿，兰姑娘……”
“好！我也不管了，这个，你拿着！”我把托盘往六品补子的怀里一推，“您伺候着，我只管回京交脑袋去！”几天来的闷火都被抖上来了。
“放肆！”门帘半挑着，胤禛站在门里黑着脸怒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来人，掌嘴！”
黄大人上前陪笑说：“王爷息怒，兰姑娘这是跟卑职开玩笑呢。”其他两个吏互相看了看，也附豪：“正是，正是。”
“哼！”胤禛摔下门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滚到一边去！”接着，示意众人进屋，“里面说吧。”
六品补子抱着托盘不知如何是好，“药半仙”上前接了，他狼狈地点点头进屋去。
“怎么了？”石柱子跳出来明知故问。
我说：“你进去伺候着，要茶要水的，招呼小红。”
石柱子应了进去伺候。“药半仙”把托盘交给我，笑得咯咯地：“挺解气吧？不过，暴怒和暴食同样不可取。”
“有没有后悔药？”
“有！眼泪数滴，保管药到病除’”他挤眼睛，笑着出院而去。
煎药的当儿，我很认真地做了反省，越反省就越后悔。从口出，想到胤禛阴沉着的脸，我不由地抚上脸颊。怎么就没学会吃一堑长一智呢？
什么味道？哦，是我把手贴到了药罐上。“嚯——”几乎在我痛得跳起来的同时，双手被拉进了水盆。
“还烫到了哪儿了？”
我怯怯地举起食指和中指红通通的左手给他看。胤禛拧着眉说“怎么搞的”。我笑笑，滚下几颗金豆豆，在水盆里画着圈圈。当他的手安抚我的后背时，眼泪决了堤似的汹涌而出，胸口的抑噎让我无法自控地浑身战栗。没理由的宣泄，很难听，但很舒服。
“好了？”他笑着，抹掉我最后一行眼泪。我一边擦鼻涕，一边点头。
“我让他们拿药来，别乱动。”
为什么要哭呢？用力地想了想，不清楚。我追出去，白光光的太阳地里静悄悄的。
“兰，上药了。”小红出现在我的视野。我对着那挂翠绿的竹帘暗自思忖：要不要告诉他，是太疼了的缘故？
小红给我做了隆重的包扎，我只能举着手指头指挥她煎好了药送进去。搬了张小凳子，打算在门口坐坐。一个人窜进院子，径直朝我冲来。两个衙役拎着杀威棒紧随其后。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在我面前站定了。先进来的这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朝我喊道：“我是鱼台县丞，有要事须面见四爷。”两个衙役的棒子已经压上了他的肩头。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在杀威棒下倔强地昂着头的男人——头发凌乱地纠缠成块，泥土和汗水在脸上划出数道黑的印记，灰的大褂肮脏不堪，左肩上数个不规则的口子外翻着，泥泞的鞋头磨出两个大窟窿。这副尊容加上厚厚的髭须，真猜不出年龄。
信封封口处盖着漆印，这是府的公文标志。排除了山大王的可能，我让衙役放开他。鱼台好像不属济南直辖，我很好奇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扬扬眉说：“情况紧急，也顾不上级级层报了。四爷在哪里，快快引见。”
两个衙役齐声呵斥，已然惊动了胤禛。石柱子出来问话，这人快步上前呈上了信。不一会儿，他被叫进屋里。
“这爷够倔的，和济南府吵起来了。”石柱子出来时大摇其头，不知道是在赞赏还是不屑。
泡上几杯新茶，瞧瞧这个让人解气的怪人去。
屋里剑拨弩张，济南府气得手脚哆嗦，鱼台县丞则梗着脖子怒目相向，“和事佬”黄大人只有咂嘴着急的份儿。胤禛好像没看到似的，一份一份地翻阅文书。神情各异的其他几位显然是在作壁上观。
在我收起最后一只茶盏的时候，济南府跳着脚嚷了一句：“田文镜！”我以为好戏要开锣，济南府的舌头打了个结：“你、你放肆！”
原来他就是田文镜！刻薄鬼也很可爱嘛。
那张脏兮兮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在我看来，这场对决已见分晓。捧着茶盏，为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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